“事到如今,義父又何必在隱瞞?”林珣將手中的賬本隨意擲在桌上,“石材、木材、磚瓦、土坯根本不可能按這上麵的數目配在一起。真正的暗賬,怕不是這本吧?”


    林尚書此刻才意識到自己是真小瞧了眼前的年輕人。


    沒曾想他竟對營造方麵亦有涉獵。


    “義父不必屢次試探。”林珣摸清對方的底細,也不再收斂,“不論我有沒有本事,義父都沒得選。咱們不如開誠布公,把事情解決……畢竟留給義父的時間可不多。”


    林尚書從未想過自己臨了還要在一個毛頭小子麵前受氣。


    眉毛擰成一股,已是要動怒的前兆。


    林珣感受到對方的怒意依舊是一臉平靜,“賬麵的虧空,隻能義父自己填上。我會想辦法幫義父把所有痕跡抹掉。”


    “哦?”林尚書神情一變,火氣轉為好奇。


    林珣並不想過多解釋,鋪平宣紙,提筆在上麵寫下一串名字,“這些人,一個都不能留。用什麽理由,義父應該比我清楚,至於其它的,義父隻需按我說的做便是。”


    林尚書心頭一驚,他本隻打算做掉水部司主事,沒想到看似溫良的青年人比他還要心狠。


    但他寫出的名字的確都切中要害。一月不到的時間,他竟能從旁人的隻言片句和看到的細枝末節中推斷出這些,實在……令人後背生寒。


    林珣給林尚書看過後便將紙放在一旁的燭台上點燃,而後用指尖碾碎落下的灰燼,“真正的賬本就有勞義父派人送到我的住處了,我們還是少見麵為好。”


    林尚書凝視林珣半晌,頷首應下。


    林珣將麵前未動過的茶水傾倒在指尖,洗去灰燼留下的黑漬,“我還要迴去溫書,就不叨擾義父了。”


    話畢,他從容起身,看到自己留在桌上的影子頓了半步,隨後撐開傘走入雨幕。


    雷聲陣陣,聲聲入耳。


    仿佛在吟唱洗刷不清的罪孽。


    林尚書望著不斷從房簷上滴落的雨珠,心裏忽而升起一股蒼涼。


    他叫來親信,低聲吩咐。


    親信滿臉不可置信,“大人,您真要把賬本給他?天下能人無數,咱們還可以找別人幫忙,他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能比得上您在官場大半輩子?您都解決不了的事,光靠他……”


    “你真以為本官是被這小子吃定了?他那點東西還不夠看,可他背後是汪度,有些事隻有汪度能擺平。汪度有意借本官的勢助他平步青雲,本官要想活命不應也得應。”


    “……可憑濯纓先生的人脈,何須找大人?”


    “汪度向來如此,從不做賠本的買賣。在他眼裏無能的人就是死人,他是想試一試這小子的能力,而且用本官的關係幫那小子進國子監,到頭來真出了什麽事,與他汪度何幹呢?他這是有意讓那小子和本官賭命。”


    林珣從林尚書的私宅出來後,徒步到住所。


    簡陋的草廬似乎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門口站著一個人,渾身濕透。


    不是他不想躲雨,而是整個草廬根本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


    林珣靜靜地看著他,一刻鍾,兩刻鍾,才緩緩提步進去。


    “久等了,岑主事。”


    被稱作岑主事的男子聞聲迴頭,拂開臉上的水,滿身狼狽。


    他惱恨一閃而過,卻又顧不得許多,連忙迎上去,“林小公子。”


    林珣不緊不慢地將傘收好掛在屋壁上,才拿出鑰匙開門,“請進。”


    岑主事靠近林珣,“林小公子所說可是真的?”


    林珣退後半步,遞上一條麻布,“岑主事,擦擦吧。”


    岑主事瞥了一眼,用來擦腳他都嫌粗糙,遂沒有接。


    此時外麵忽然傳來唿喊聲,“林小公子。”


    林珣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出去。


    再迴來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本賬本。


    岑主事意識到什麽,瞬間慌了身,撲通跪下。


    林珣用適才對方不肯接的麻布擦了擦手,“您可是水部司主事,跟草民跪什麽呢?”


    岑主事連忙賠笑,“我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泰山。”


    林珣坐在咯吱作響的竹凳上,俯身輕語,“你知道的所有事,都講與我聽。”


    ……


    韓禧和蘇成在破茅屋裏也沒閑著。


    “滳州新政,是……是……”


    蘇成見韓禧眼睛都快閉上了,“要不歇會兒?”


    韓禧打了個哈欠,緊跟著搖頭,“這雨聲實在叫人犯困,我去外麵清醒清醒。”


    “誒——”蘇成想攔他沒攔住,眼睜睜看他淋了一頭雨迴來。


    韓禧用袖子擦掉臉上的雨漬,“以前我覺得能進京北書院已經了不得了,誰知道京北書院雖然和國子監一樣給了咱貢生的名頭,結果一點用沒有,到頭來我還是得從秋闈考起。隻有國子監的貢生才是真貢生。”


    “京北書院的學子被稱為貢生本就是先皇才頒布的條令,為了在麵子上平衡寒門和世族,畢竟京北書院的寒門子弟還算不少,國子監卻是鳳毛麟角,不過……要讓二者真正對等自然是不可能的。”


    “唉……”韓禧撐著腦袋,“這麽想,林珣是真厲害。我還在擔心能不能考中,人家隻怕已經在思考從什麽官做起了。最開始我們明明都是一樣的。”


    蘇成拿書輕敲韓禧的頭,“我們倆的希望都在你一個人身上,你可不能泄氣。”


    韓禧瞬間清醒,“什麽意思,難不成你不考?你為什麽不考?”


    蘇成笑道:“我不考就少一人同你爭啊。”


    “什麽玩意兒?小爺可不需要你讓。”


    蘇成正色道:“我早就同你講過我這樣做不了官,我不想花時間做沒意義的事,科舉要學的東西跟我想知道的並不完全重合。”


    “萬一你就是那個例外呢?蘇姐姐肯定會幫你。”


    “即便靠姐姐讓我謀了官職,我想向上爬也會比旁人慢得多,皇上不可能不管朝堂中的非議,姐姐橫在中間更是難做。”


    韓禧聞言還想反駁,又找不到勸說之詞。


    蘇成定定看著韓禧,“更重要的是你們都在明,自然需要有一個人在暗,這也是遲柳先生的意思。”


    “那你打算做什麽?”


    “還得靠你們韓家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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