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吃喝玩鬧幾天,轉眼便是除夕。


    宮裏鑼鼓聲陣陣,戴著彩繪麵具的表演者和著音樂以詭妙的步伐穿過各處長廊,那麵具青麵獠牙,金冠紅花,看著既可怖又威嚴。


    看著跟跳大神挺像,但蘇棠問過才知道這是宮裏宮外都少不了的儺戲,和跳大神有本質區別。


    蘇棠為著給姩姩解釋什麽是儺戲,還專門查了古籍。


    書中記載:“先臘一日曰大儺,謂之逐疫。其儀選中黃門子弟年十歲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為侲子,皆赤幘皂製,執大鞀;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十二獸衣毛角;中黃門行之,冗從仆射將之,以逐惡鬼禁中。”


    儺戲的根本目的是為祭神跳鬼,驅瘟避疫,也能當成節目來欣賞。


    蘇棠拉著姩姩正看得起勁,一個赤麵鬼突然出現在她們身旁,將姩姩嚇得驚聲尖叫。


    蘇棠一下揪住那小鬼的胳膊。


    “壽王殿下這是太久沒挨打了?”


    小壽王摘下麵具,瞪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你怎麽知道是本王?”


    “壞蛋黃酥。”緩過勁來的姩姩癟著嘴罵人。


    蘇棠懶得跟他解釋,這宮裏敢這樣放肆的小孩除了他還有誰?


    她一把將小壽王薅到自己身側,把他的脖子夾在腰際,“這段時日妾身怎麽不見壽王殿下?”


    小壽王撲騰著想避開,但推搡間碰到蘇棠隆起的肚子,又像個鵪鶉似的不敢再亂動。


    “他怎麽還不出來?”小壽王沒好氣地問。


    肚子裏的娃娃不知是不是聽到有人問他,竟動了幾下。


    蘇棠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胎動,又是新奇又是緊張。


    “壽王殿下,您可別勁使大了。”匆匆趕來的杏子看著自家小王爺貼在寧婕妤的肚子一側,慌得不行,生怕這祖宗下手沒輕沒重。


    “你也敢說教本王了?”小壽王張嘴就是不服氣。


    蘇棠直接給他一個暴栗,她自然知道這孩子本性不壞,有在顧著她的肚子,隻是這張嘴太賤。


    “好好給杏子姐姐解釋不行嗎?非得這樣說話。”


    小壽王眉毛一橫:“本王是王爺!憑什麽給下人解釋!”


    蘇棠扶額。這熊孩子既希望有人理解他,自己又是一副調皮蠻橫的性格。


    她正打算繼續講道理,一個小宮女走近,“婕妤,那邊兒要開宴了,皇後娘娘請您跟著過去呢。”


    除夕是團圓夜,少不得要把各宮聚在一起大擺筵席,但到底隻是家宴,沒那麽多惱人的規矩。


    蘇棠和各宮嬪妃見禮之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姩姩坐在她身後拉著小壽王不肯讓他走,蘇棠索性讓小壽王也留下。


    他一個小孩孤零零跟著逢年過節才見一次麵的叔伯兄弟們坐一起也太可憐了些。


    這就是沒身份沒背景的好處,她再怎麽和小壽王接觸,也不至於被扣上什麽不得了的罪名。


    畢竟她有這心,也沒這實力。


    按照位份高低,她左手邊坐的是雲婕妤,至於右邊嘛……是那位新封的蘭禦女。


    蘇棠瞧著她覺得眼熟,細細一想不正是那日不肯給自己行禮的那位嗎?


    蕭景榕給她賜的這個封號不知是隨便選的還是有意嘲諷。


    這位蘭禦女從長相到氣質沒一點符和“蘭”這個字。她華服之下倒是有幾分姿色,隻不過整個人就像一隻撲騰的花蝴蝶。


    有這感覺的明顯不止蘇棠一人,向來不當出頭鳥的宋昭儀都忍不住嘲諷,“千古幽貞是此花,不求聞達隻煙霞。皇上賜給蘭禦女的封號當真極好。”


    蘭禦女作為外邦人應當是不大聽得懂中原人的語言藝術,聞言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這什麽蘭禦女比你還笨誒。”小壽王雖說沒學過詩,但聽得出宋昭儀陰陽人的語氣,罵蘭禦女的同時還不忘對蘇棠進行一番拉踩。


    他說話聲音不大,但剛好讓臨近的蘭禦女聽了個正著。


    蘇棠迴頭正準備教訓熊孩子,才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把麵具給戴上了。


    “你……”


    蘇棠話還沒說出口,蘭禦女轉頭狠狠瞪了小壽王一眼。她不知道這孩子的身份,但能肯定不是皇子,就沒什麽好顧忌的。


    熊孩子一個暴脾氣直接端起桌上的茶水潑了蘭禦女一臉。這一頓操作快得蘇棠都沒反應過來。


    “把杯子放下。”她連忙奪下小壽王手中的茶杯,生怕他直接砸蘭禦女腦門上。


    她們這邊的動靜成功讓所有人的目光集中過來。


    “那孩子是……”白淑妃問身邊的大宮女。


    “迴娘娘的話,那孩子是先帝的六子壽王,娘娘先前見過的。奴婢聽聞寧婕妤一向和這孩子走得近。”


    白淑妃冷哼一聲:“她倒是慣會鑽營討巧,能拉攏的誰都不放過。先是照顧病殃殃的二皇子,現在連壽王都敢放在身邊,也不怕惹禍上身。”


    水珠順著蘭禦女的額頭滴下,她怒不可遏剛要發作,在太監的通傳下,蕭景榕攜皇後一起進入殿中。


    眾人起身行禮。


    蕭景榕朝蘇棠這邊看了一眼,並未多言,徑直走向上座。


    蘇棠之前是把小壽王經常來找自己這事和蕭景榕稟報過的,他的意思隻要小壽王高興就行。不然蘇棠也不敢公然把人帶著。


    皇上和皇後都在,蘭禦女自然也不好再發作,隻能用帕子草草把臉擦幹。


    蘇棠見狀覺得挺對不起這蘭禦女的,畢竟如果不是她把這熊孩子帶來,也不至於如此。


    但心裏又忍不住暗爽,這下也算報了她當時狗眼看人低的仇了。


    除夕宴結束之後,昭修媛同蘭禦女一齊迴承香宮。


    岔口處,昭修媛將蘭禦女叫住,麵色不愉地囑咐道:“多珠,在這宮裏需謹言慎行。”


    “是。”


    蘭禦女屈身低頭,就像她從小到大無數次做的那樣,隻是眼裏的野心和不甘卻再也藏不住。


    她父親是為蚩蠻出生入死的勇士,憑什麽她隻能當公主身邊最卑賤的侍女。


    既然公主不願意侍奉大雍天子,那就讓她代替她。


    總有一日,她會徹底代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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