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剛剛下過一場小雨,月亮被蒙上一片霧紗,泥土的氣味混合青草的芳香,本是一片靜謐,龍吟霜霜卻睜開眼。


    披上外衣,木屐濺起水花,她靜靜看著渾身淋濕,倒在水坑裏的男人。


    ……


    早上李鳴珂吃飯時,感覺到了異樣。


    因為眼睛看不見,她的其他感知敏銳許多。


    這屋子裏明顯有另外一個人的唿吸。


    ”小姨,今日有客人嗎?“她問。


    站在龍吟霜霜身後的男人一驚,他沒想到李鳴珂居然發現了他。


    不是看不見嗎?


    龍吟霜霜卻沒打算遮掩,介紹起來:”不是什麽重要的人,撿了個仆人。\"


    仆人?


    男人聽了很是傷心。


    李鳴珂卻想到,這幾天兩人吃穿皆是龍吟霜霜一人準備,實在勞累,確實需要雇一個仆人。


    男人卻忍不住出聲道,“什麽仆人,明明是師傅就讓我來的,霜霜,你是知道的,但凡是和你有關的事,師傅他總是……”


    “行了。”龍吟霜霜打斷他。


    原來這個男人叫趙煙墨,是神農穀穀主之義子兼徒弟,這次他來,也是穀主授意。


    “摘星閣那位來找師傅,二人密談一番,接著把我叫去,然後我就來了。”


    李鳴珂聽出他的聲音有些憔悴, 於是說道:“趙公子舟車勞頓,先休息一下吧。“


    龍吟霜霜心情卻不太美妙。


    摘星閣那位,說的應該就是神機子,那人天天夜觀天象,自以為看透世人命運,總是弄出一些幺蛾子。


    不知道他這次讓趙煙墨來,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趙煙墨:“師傅說我這裏有你們需要的東西。”


    她們需要的東西?


    李鳴珂和龍吟霜霜同時陷入沉思。


    “既然如此,我們就暫時讓你留在這。”龍吟霜霜道。


    中午李鳴珂正睡著午覺,忽然被一陣極為難聽的鳥叫聲吵醒。


    她摸索著在床下找到鞋子,出了門。


    並不是什麽鳥叫,而是趙煙墨在彈琴。


    這人到底有沒有素質,非要在別人休息時製造噪音?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嗎?”趙煙墨見李鳴珂出現,滿臉愧疚。


    “是啊!”李鳴珂也不客氣。


    她向趙煙墨走去,摸到他彈的琴。


    琴本身沒有問題,隻是演奏者毫無技巧,整個樂曲雜亂無章。


    反正已經醒了,她幹脆找了塊空地坐下。


    “你是個初學者?”


    不然不會彈的這麽難聽。


    趙煙墨卻低下頭,“不是,我已經彈了很多年了。”


    彈很多年才彈成這個程度?上街隨便抓一個小孩,教他一天,估計彈的都比他好。


    “做什麽事都需要天賦,看來你實在沒有彈琴這個天賦。”李鳴珂直截了當。


    趙煙墨聽了,沒有否認,隻是苦笑。


    “你說的是沒錯。”


    他也知道自己的天賦不在彈琴上。


    “你是神農穀之人,所以沒有正式拜師學藝,彈成這樣也很正常。”她反而安慰他。


    趙煙墨的表情更痛苦了。


    “其實……並不是。”他垂下眼,“穀主有許多義子,他並不阻止我們多方麵發展,相反,還很樂意培養我們,知道我喜歡彈琴後,特意將我送去律坊。”


    律坊!


    李鳴珂知道,專門以樂器作為武器的暗殺組織。


    “但是沒幾天,律坊的坊主親自把我送迴神農穀,說什麽都不肯再留我。”


    能留在律坊的人,都有著絕對音感。


    很快,坊主就發現了趙煙墨是個音樂白癡的事實,但礙於穀主的麵子,還是捏著鼻子教他,但十八般樂器,趙煙墨全都一竅不通。


    這可把坊主氣壞了,音樂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基礎,而趙煙墨樣樣不行。


    最後實在無奈,隻好把他退貨,他怕再把人留在律坊,會壞了律坊的名聲。


    為表歉意,他特意送了趙煙墨一張琴,就是他現在彈的這張,並對神農穀穀主直言道:


    這孩子是個超級大笨蛋,他教不了。


    後來趙煙墨不信邪,自己跑去幻鄉船了。


    幻鄉船一聽他是神農穀穀主之義子,非常歡迎他的加入。


    但是沒過一段時間,趙煙墨又被幻鄉船無情踢出。


    他們幻鄉船可是專門給豪門貴族、王公世家演奏的第一樂團!


    幻鄉船高層甚至專門跑到了神農穀去告狀,說神農穀穀主不安好心,派特務潛入他們組織內部,要從內部瓦解他們!


    神農穀穀主隻好灰溜溜地把人領迴穀內。


    李鳴珂聽他講述心酸往事,一直點頭。


    “所以你也覺得他們很過分是嗎?就這樣扼殺了一個少年的音樂夢想。”


    “不,我認為他們做得很對。”


    趙煙墨:……


    李鳴珂將琴抱在自己懷裏,輕攏慢撚,一首悠揚曲子婉轉而出。


    “我總算知道神機子和師傅為什麽讓我來了!”趙煙墨激動起身。


    “李少主!教我彈琴吧!”


    他突然走到李鳴珂正麵,然後毫無預兆地突然跪下。


    “請您收我為徒!”


    他把頭磕得邦邦響。


    這可把李鳴珂嚇壞了。


    她也隻是隨手一彈而已!


    “這……”


    “師傅!隻要你肯收我為徒,我就會把我最珍貴的東西獻給師傅!”


    她還沒答應,他就已經開始叫師傅了!


    “最珍貴的東西,什麽東西?”李鳴珂好奇。


    “我現在還不能說,但看到師傅的第一眼,我就已經知道我來到此地的目的!”他以頭重重點地,“絕對不會讓師父傅失望的!”


    “這……好吧!”


    他都已經這樣說了,她還能拒絕嗎?


    “這樣吧,我答應收你為徒,不過我現在看不見,所以我彈一遍,你重複一遍,怎樣?”


    “多謝師傅!”


    李鳴珂聽他這樣叫,心裏感覺怪奇怪的。


    嘿,沒想到她小小年紀,一事無成,居然也已經當上別人的師傅了!


    龍吟霜霜見兩人已經排排坐,熟絡得不能再熟了,看了一眼,轉頭去做自己的事。


    因為龍吟霜霜給趙煙墨的定位是仆人,所以他晚上在廚房熱火朝天地忙活。


    “你應該不會在菜裏加什麽奇怪的藥材吧?”龍吟霜霜倚靠在廚房門框。


    趙煙墨擦了擦頭上的汗,“怎麽會呢?”


    “哦,我以為你們神農穀出來的人,個個都是神經病。”


    趙煙墨捕捉到關鍵信息,反問道,“你還見過其他神農穀之人?”


    龍吟霜霜冷笑一聲,“你們穀主,你們自己也知道,天天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上次我去相鄉辦事,本想繞過神農穀,哪知被他得了消息。”


    神農穀就位於相鄉。


    相鄉雨水豐沛,各種植物生長得異常茂盛,為神農穀的發展打下良好基礎,大部分藥材都能在相鄉以及周邊找到。


    “他知道我到了相鄉,把那些個義子一個個派出來,一天我就偶遇六個神農穀之人。”她將一縷頭發別到耳後,“不說普通人,就是那些世家,想要請神農穀之人出穀,也要百般費力,我一天就遇到六個,難道不異常嗎?”


    趙煙墨聽了,幹笑兩聲,“穀主也是希望你能從他們當中選……”


    “我憑什麽要聽他的?”龍吟霜霜擰眉,“難道他養的那些孩子就好?一個大瘋子,培養出一群小瘋子。”


    趙煙墨默默把嘴閉上。


    其實他也覺得穀內那些師兄弟們都很有病。


    “算了,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你也是,快炒你的菜。”她說完,轉身又出去了。


    飯桌上,李鳴珂感覺到氛圍不太對勁,她大口扒飯。


    因為看不見,她夾了一筷子辣椒,頓時口腔噴出火來,嗓子熱辣辣地疼。


    “咳咳咳——”


    龍吟霜霜見了,急忙給她倒了滿滿一大碗水,李鳴珂咕嘟咕嘟往下灌。


    趙煙墨被追著打。


    “珂珂吃不了辣,你放什麽辣椒!”


    “辣椒散寒祛濕,正適合她吃……”


    二人你追我趕,李鳴珂能聽見他們的罵聲和求饒。


    她掏了掏耳朵。


    原來小姨也不是對誰都溫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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