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離的眼淚突然就流了下來,未經過她的批準,也沒有聽從心的勸阻。


    那時,她還在魔域混著日子,有次偷跑出去,在凡間看了道士禦劍而行,感覺他們帥氣的不得了,可惜自己還未修出仙骨肉體,無法駕馭神劍。隻好求著魔尊亡天學會禦劍的本領,能帶她體會站在劍身上飛行的滋味。


    “我身為魔尊,怎麽能學那些個法術?”魔域聖壇上,亡天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著心魔彎刀。


    “可是,你不學,誰能帶我體會體會呢?” 莫離一會飄在他身後,一會飄在他身側,左右躲著他擺弄的刀鋒。


    “待你得了肉身,自然便可自己禦劍。”亡天不為所動。


    “小氣鬼!”莫離哼了哼,“天狼君是怕作為魔尊學不會那仙天的法術吧!”


    “你說什麽?”心魔彎刀一掃,寒氣凜凜。


    她縮縮脖子,知道說錯了話,連忙改口,“天狼君那麽英武聰明,自然能學會能學會…我知天狼君是不屑學而已。等我有了肉身,會法術,我肯定第一個帶著天狼君飛!”


    莫離生來就一張抹了蜜的嘴,這種設定莫離潛意識是知道,但隱隱有些排斥,在魔域不怎麽發揮出來。可眼下魔尊生氣了,她怕後果太嚴重,隻得靠些甜言蜜語補救補救。


    魔尊哼了哼,隨後掏出玉蝴蝶,莫離一見玉蝴蝶就知道他又要獨自出門了,乖乖將自己的手伸到他的掌心裏,任由他用玉蝴蝶套在她的腕上。


    玉蝴蝶是他自己做出的魔器,翅膀張開是對鐲子,翅膀收起是付銬子,它是用來禁錮莫離的元神,畢竟她不是魔域的人,她隻是他的一枚棋子,但她也一直都知道,玉蝴蝶不隻是為了禁錮自己,相反它多半是為了保護自己。


    亡天找掌教要了把青色冥劍,囑咐了幾句便離開了。掌教朝莫離點點頭,笑的有些勉強。她飄過去,討好的詢問,“魔尊他真生氣了?”


    “魔尊是去了昆侖山學禦劍……”


    “天師哭什麽?”崇殤慌了神,他以為她是在為不會禦劍而傷神,安撫道,“天師不會禦劍,自有天師自己的道理,普世唯有天師能見神木絲絛,這便是旁人萬萬比不了的。”


    幾百年之前,莫離未等到亡天學成便被帶迴了日晷之巔,幾百年過去,她終是可以得償所願了。


    她抬手抹了把臉,“能攜人同行,道友禦劍本領不低呢。”


    “我從未帶過別人,”在莫離震驚的眼神裏,崇殤越說越小聲,“所以並不知道,能不能帶上天師……”


    扯著崇殤背後的衣襟,莫離很想問問他是怎麽學會禦劍飛行的,是天生就會,還是修道時學來的,是啊,亡天修道求成仙,恐是沒有比這個更能讓天聖得意了吧。風從耳邊唿嘯而過,她不怎麽敢往腳下看,早前為啥會覺得那些禦劍道士帥氣呢?此刻自己隻覺得迎風流淚,有些冷……崇殤慢慢放緩了速度,身子往後傾了傾,“天師若是覺得冷,便靠過來些吧。”


    他的聲音在風中不甚清朗,莫離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啊”了一聲,本能的往前靠了靠。


    崇殤伸手往背後摸了一下,尋到她的手便抓緊了,輕輕往前一扯,莫離另外一隻手自然往前,最後便環抱住了崇殤的腰。


    莫離想仰著頭,怕淚水鼻涕蹭上他的黑衣,卻因崇殤的一個加速,迎麵撞上他的後背。以後賠你一身道袍吧,莫離心裏暗想著,也不再拘著身子,有些貪婪的加重了這個背後抱。


    幾百年前,自己連你一個衣角都扯不住,唯一能握住的卻是那把鱗片匕首,如今能如此靠近,隻會讓眷戀更深幾分。


    崇殤一直僵著身子不敢妄動,莫離貼上他時,神劍幾個搖晃,想來他也震驚了一下。幸好他定力夠足,穩住了禦劍,行得很是平穩。


    天微微泛白,他們也到了長白鎮郊外。崇殤並未帶莫離進城,而是在城外一處被向日葵團團包圍的道觀裏落了腳。莫離原來計劃著半月的路程,一夜間便到了,既然是早來,便不急著進城。隻是這個道觀……


    “這道觀是小道在此處常住的地方。”


    崇殤落地就進屋換了身衣衫,莫離抬手整了整發帶,想自然遮住弄濕他衣衫的尷尬臉,虛應著,“哦哦,是這裏啊。”


    “此處道觀不算興盛,但凡有成者都去向昆侖,小道自知愚鈍,便留在此處照看道觀了。”


    崇殤領莫離四處看了看,然後整理出一間像樣的臥房,“天師暫居此處吧,趕了一夜的路,先休息休息,我出門準備些飯菜。”


    莫離點點頭,拱手送他出去。而後頹敗的坐在床前,雖是困極了,但仍是心神難寧。不知崇殤看了他衣衫背後的鼻涕淚痕印記,做了怎樣的一番感想……


    “誰?”神傷歸神傷,莫離仍然敏銳的感覺到室內氣流有變。


    “果然是天師,我已幻化為無影,你竟然還感覺得到我的出現。”


    空靈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散開,莫離擺出應對之姿。來者分明是妖,不知是不是崇殤提起的那個。


    “既然已被我發覺,那麽煩請妖友現身。”


    “即便是天師,你也不應該讓妖隨便現形吧?”氣流一下子急促起來,將莫離的道袍吹舞得嘩啦作響,“你終究隻是個凡人!”最後幾字如在耳旁,卻已有銀絲纏在我脖頸之上。


    氣流變緩慢慢的凝聚成一個人形,由透明變白,再由白轉為人軀,女妖扯著手上的銀絲線,慢慢的展現出自己的容貌,“霓裳見過天師,這廂有禮了!”


    莫離淡淡看了眼女妖,便抬手想扯掉頸上的束縛,看似如毛發般纖細的銀絲線,竟不能扯斷,仿佛有感應似的,越勒越緊。


    “隻是絲線的話,又怎能拿得出手來對付天師呢?”霓裳眯起細長的眼睛,“我若再用些力氣,是不是就能送天師一程,早早的升天成仙呢?”


    莫離降妖伏魔為數不少,自是不怕霓裳這般恐嚇。“我記得你應該是有求於我才對,難道你們妖界都是這樣求人幫忙的?”


    “生氣了?”霓裳稍微鬆了力氣,留給她一些說話的空隙。


    “咳咳,咳咳”莫離深吸了口氣,“你,挾持我想要做什麽?”


    “哪個要挾持你了?我說我要送你一程,怎麽沒有聽清楚麽?”


    “是麽?那請繼續吧。”


    “……”


    仙也好,人也好,他們故作清高的樣子,怕是妖最看不得的!霓裳用力一扯銀絲線,莫離脖子上立刻有血絲浮出,幾點血滾落到雪白的道袍上。


    “霓裳,住手!”


    崇殤不知從什麽地方出現,一把拉住霓裳的手腕,絲線勒的更緊了…


    “唔唔”莫離含糊出聲,崇殤才發現問題所在,反掌為刃,就這麽切斷了那條絲線。趁霓裳一時鬆懈,莫離微微一跨步躲開霓裳,以防她再出手,同時念出法咒,凝念幻化出一隻金剛杵,接著毫不遲疑的揮向了霓裳。莫離是沒有什麽法器,是因為她能隨意變幻出任何法器。


    “噗”,金剛杵的尖端沒入了擋在女妖身前崇殤的胸口中。


    金剛杵是摧毀敵者的法器,一旦刺中妖魔,便會立刻將其化為一灘汙水。莫離錯愕的瞪著胸口流著黑色血水痛苦喘息的崇殤,竟隱約感受到了魔尊亡天的魔息,一時忘了如何反應。


    “愣著做什麽?快些救他啊!”霓裳扶著崇殤,將他拖到床榻上,扭頭衝她吼著。


    “啊……哦!”莫離略有些慌張,揮揮拂塵想撤去金剛杵,心裏插|著的那隻金鳳釵此時卻輾轉了起來,她麵色瞬間露出淡淡紫色,看在另外兩人眼裏,怕是以為她在運功做法。


    “你敢動他試試!”霓裳伸手攔住莫離。


    崇殤這時卻笑了笑,盡管有些虛弱,卻帶著一點寬慰。他拉開霓裳,抬手覆上莫離還在顫抖的手,拉至胸前,一起覆上金剛杵,“拔出來吧!”


    “噗”一道血水隨著金剛杵的拔出,噴濺到她的臉上,這幽黑血水竟然是冰涼。


    怔怔看著白道袍上的黑色血漬,莫離腦子裏卻已不是眼前之景,而是望不到邊際,寂寞的星沙河。


    星沙河不是河,甚至連滴水都沒有,但是雲霞都從那裏升騰,星辰都在那裏閃爍,那裏藏著仙魔兩界最忌諱的秘密。


    “莫離,本君不許也不會讓你再靠近那兒!那兒太黑了,什麽都是黑的,連血都是。”天聖憤恨的聲音迴響在耳邊,一聲聲,一遍遍…


    “……”


    “天師?天師?天師!!!”霓裳伸手搖晃著莫離的身子。


    “呃,啊啊”她才緩過神來,耳邊的聲音也隨之飄散,再望向崇殤的臉,思緒翻江倒海。


    “謝謝天師手下留情,還有,謝謝你救了我!”崇殤歪著頭衝莫離笑得很真誠,他又笑了,可她隻想哭……


    “依我看,天師也是怕死之輩嘛,隻要有法器,還不是一樣的亂殺無辜力求保命。”霓裳冷冷看了莫離一眼。


    你個小妖能算無辜麽?莫離心道,但也不理她,還是定定得看著崇殤,本以為禁錮在星沙河裏的百餘年已經洗滌盡了他的魔息,不曾想竟然同他又一起進了輪迴。天聖啊天聖,你為了莫離竟瞞過了天母娘娘,放歸了魔尊……


    莫離忽然間笑了一下,擋開霓裳還在替崇殤包紮的手,“他沒事的。”


    崇殤凝眉看著莫離,任由她扯掉層層的白紗,露出開始愈合的傷口,三人一起看著傷口愈合。


    霓裳不知道,那便是崇殤沒讓她知道,莫離也不知為何就是想著表現一下自己,因為她比這個小妖對崇殤了解更多……


    “天師,終歸是天師啊……”崇殤攏好衣服,“苦肉計似乎行不通呐。”


    “崇殤,你是想……”霓裳有些糊塗,“原本不是這麽打算的啊”。


    “霓裳,我並非什麽凡塵道士,”崇殤與霓裳說著,卻看向莫離,“我也不是什麽妖魔鬼怪,快五百年了,我是誰,我也很想知道…或許,天師能幫我解惑。”


    “你到昆侖山尋我,並非為了他們,”莫離靠在茶桌旁邊,心頭的金鳳釵大有切割心肉之勢,說話有些費力了,“你怎麽會想到去昆侖尋我,而我又能幫你些什麽?”


    “我身上留不下半點傷痕,所以沒人知道我受過多少傷……”崇殤似在看莫離,又好像沒有看她,“我全身黑血流得差不多了,大概也就心房裏還存著一些。黑血流盡,新血卻不會滋生,天師覺得沒有精血形同枯槁的肉軀能撐多少時日?我雖已孤寂立世近五百年,但我還是不想死,我還有未了的心願……”


    莫離看著崇殤,胸口心髒處那道傷疤突然疼了起來,莫不是他的輪迴之劫乃血盡而亡,再生便隻能做個凡人,去曆盡萬維之世,難複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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