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在李承乾的院子外來迴踱步,他在想如何開口問自己的兒子。


    這個封建時代的思想讓李世民很是糾結,恰恰自己的兒子年紀小,但表現出來的行為那麽幼稚,但做出來事情恰恰又飽含深意,他緊張的搓著手,不知道怎麽開口,李世民第一發現比處理政務還要難的事情。


    思想鬥爭了一刻鍾,李世民鼓起勇氣來到李承乾的房門前,遲鈍的抬起自己的手。


    “咚咚咚,乾兒你睡了嗎?”


    李世民在門外敲門,平時都是直接進去,或許是因為自己想和這個大兒子談談,所以拘謹些。


    李承乾打開了房門,看見李世民站在門口:“爹,這麽晚不休息,來我這幹嘛?”


    隨後讓開位置,讓李世民進來,李世民走到圓桌處找了個位置坐下,李承乾走到圓桌旁,拿起茶壺和茶杯給李世民倒上水說道:“爹喝水。”


    “嗯。”


    李世民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拘謹,畢竟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和自己的兒子談事,但是也不知道從哪開口。


    李承乾看了看李世民的臉,知道了李世民要來幹嘛了,雖說這個時空他比較年長,但是從做父親的時間比,李世民差他太多了,李承乾轉了轉眼睛說道:“父親可是有事問我。”


    李世民深吸一口氣隨後吐出這一段話:“父王想問你說些事。”


    李承乾見李世民如此鄭重,也緩緩坐到李世民對麵,收起了笑嘻嘻的樣子說道:“孩兒知而不言,言而不盡。”


    李世民想了想還是歎息的說道:“乾兒怎麽看待謀反一事。”


    李承乾心裏也“哎”了一聲,該來的還是要來。


    對於李世民的問話,李承乾並不感覺到奇怪,奇怪的是來得太快了,暗衛在暗中保護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他要被李世民關注了,李世民生性多疑,對於李承乾這些時日巧合的幫他,自然有所懷疑,如果是來試探自然不會是他本人來,但是這次親自出馬肯定是已經確定了。


    李承乾拿起茶杯,閉上眼睛輕輕酌了一口,就是這不經意舉動,李世民心裏確認了這個孩子不簡單。


    李承乾喝了一口茶水之後說道:“謀反分很多種,要看是什麽人謀反。”


    李世民說道:“此話怎講?”


    李承乾認真的說道:“若是百姓揭竿而起造反,那麽定百姓已是身陷水火,為了活命自然開始起義造反。”


    李承乾繼續說道:“還有造反就是皇子,或者藩王,這些人要麽為了自保而造反,或許為了當皇帝而造反。”


    李世民看著李承乾的眼神說道:“這些可有什麽區別?”


    李承乾認真的說道:“能讓百姓造反無非是逼不得已,縱觀曆史,百姓起義,舉旗造反無非就是朝廷無德,官員貪腐,剝削百姓,導致百姓苦不堪言,忍無可忍才造反的,父親是否也是這樣認為的?”


    李世民點了點頭說道:“難道不是嗎?”


    李承乾說道:“百姓起義最本質的原因是就是糧食和土地。”


    李世民深思著說道:“這是為何?”


    李承乾問道:“父親熟讀曆史,可發現朝代更替,滅國原因?”


    李世民說道:“皇帝無道,導致天下貧瘠,百姓疾苦,然後國運薄弱,外族入侵,各地方諸侯並起天下紛亂,最後有德之人坐擁九五。”


    李承乾立刻說道:“非也!”


    李世民疑惑的說道:“願聞其詳。”


    李承乾說道:“兒子且問父親,如今朝堂實行的是什麽製度稅收?”


    “均田製。”


    “武德年間大唐共多少戶?”


    “二百多萬戶。”


    “百姓平均一代幾口幾年?”


    “十三歲嫁娶,十五歲產丁,平均產丁一家三子至五子。”


    李承乾這迴說道:“父親我們來算一筆賬,兩百萬戶兩年一產,共產三子,二十年後可有人口多少戶?”


    李世民說道:“六百萬戶?”


    李承乾說道:“我們算上死亡和出生的比例,和藏匿起來的人口,我們保守估計最低500萬戶。”


    李世民繼續說道:“然後呢?”


    李承乾說道:“二十年五百萬戶,二十年為一代,一戶五口人,三子共贍養一對父母,也就是三十年一次增戶,也就是說三十年後人口將達到八百萬萬戶,隨著父母離去,將會少去一百萬戶,這時候的人口將達到三千五百萬。”


    李世民開心的說道:“這不是很好嗎?說明國泰民安。”


    李承乾勾了勾嘴角說道:“那永業田怎麽辦?三千五百萬的人口朝廷還剩多少良田分給百姓?下一次的人口爆發,朝堂去哪拿田地給百姓?如果持續下去,當大唐人口達到八千萬的時候,朝廷怎麽辦?若大唐到一百年的時間,還有良田分於百姓嗎?”


    李世民愣了愣:“這…。”


    李承乾繼續說道:“若父王是百姓,成年後別人有,父王沒有,百姓如何看待朝堂。”


    李世民沉默了。


    李承乾繼續說道:“皇朝更替,是因為皇親貴族坐擁大量土地,百姓之眾,唯求一飽,有衣蔽體,有屋棲息,建國初期,百姓有田,人口缺少,朝廷的稅收來源於這些百姓,人頭稅和均田製自然是最正確的,但時過近遷隨著人口增長,國家能分給百姓到的田地有限,人口多了吃飯的人就多了,糧食需要的就越多,若來了天災顆粒無收,父王你覺得這些百姓怎麽辦?”


    李承乾提出了疑問。


    李世民認真的看著李承乾,聽他說完此話,發現自己這兒子的政治能力非常強大,提出的問題都是擊中要害:“若存糧尚多,可以有餘糧度過天災,若無存糧隻能是賣田求活。”


    李承乾繼續說道:“民以食為天,百姓其實根本不會關心這天下是姓李還是姓什麽,他們隻關心自己能不能吃的飽,若有一天無糧可食,要易子而食的時候,有人給他田地給他們糧食謀生,然後煽動百姓反叛朝廷,請問百姓會不會跟著造反?而大量購買他們土地的士紳豪強是否要交稅?”


    李世民說道:“凡是與國有功之臣與勳貴皆不用交稅。”


    李承乾手指點在桌子上說道:“知道這個造成的後果有多嚴重嗎?”


    李世民低頭想了想說道:“如隋朝這般。”


    李承乾點頭說道:“我們李家是如何造反的,孩兒就不必多說。”


    李世民也是點頭道:“提供糧食錢財的都是這些世族豪強。”


    李承乾說道:“這些世族久而久之就坐擁了大量的土地,而祖製、舉孝廉等都是成為他們長久不衰的工具,他們掌控人口把控朝堂,從下至上都是這些世族的人,他們剝削者百姓的血汗,庇護著自己的子孫,敢問父親,國家能不亂嗎?”


    李世民不語。


    李承乾繼續說道:“百姓的思想,越窮越生,越生越窮,最後呢?父親這群百姓的下場是什麽?”


    李世民頓時覺得李承乾說的沒錯,因為他們李家就是這樣造反的,李世民陷入了沉思,因為他想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造成的,經過李承乾這一次點撥他好像明白了什麽,李世民隻能歎息道:“那此法如何解決。”


    李承乾邊喝邊說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民似水,君似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想千秋萬代,定是得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若想破此局,必先攻其士族門閥,遏製豪族財閥,隋煬帝有一點做得不錯,方法對了,但是方式不對。”


    李世民心中大駭“這..這..這是乾兒?”


    雖說心中大駭,不可置信的看著李承乾,但是還是帶著請教的語氣問自己的兒子:“那乾兒,可有法以解此事?”


    李承乾皺眉想了想說道:“有是有,但實行可不是一朝一夕,這可是百年之計,實行也是步步驚險,半點容不得馬虎,非當下之勢可執行的。”


    李世民這迴擺正心態,正視自己的兒子,用誠懇的態度跟李承乾說道:“乾兒可教為父?”


    李承乾認真的看著父親說道:“等父王登上皇位這些事我們再做定奪。”


    李世民睜大眼睛,略帶震驚的口吻道:“你.你…?你可知道這可是…”


    李承乾翻了翻白眼打斷李世民說道:“好啦好啦爹,看把你給驚的,這很難嗎?”


    李世民疑惑道說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李承乾無奈的說道:“老爹你肯定沒買過菜或者去過集市。”


    “這和這件事有什麽關係。”


    “父王可知現如今鹽價幾何?”


    李世民搖了搖頭說道:“不知。”


    李承乾說道:“皇城鹽價現在是30文一鬥,而半年前鹽價還是60文一鬥,皇朝如此繁榮的地方,生活都是皇親國戚,鹽價居然如此便宜,說明外城已經泛濫成災了,此為秋天,鹽價應該上漲才對,偏偏鹽價卻如此便宜,說明什麽?”


    李世民搖了搖頭。


    李承乾繼續說道:“既然鹽價如此便宜,說明肯定是有大量鹽融入市場,商家購買到便宜的鹽,摻雜官鹽售賣,那肯定是背後有勢力的人所為,半年前正是我的製鹽之法剛出,細想一下既有勢力,還擁有大量的鹽,除了父王您,還有誰?”


    李世民點了下頭讚同道:“沒錯,是我大量製鹽半路截住商家把鹽賣給他們,但是也不說明此事與我謀劃事情有關。”


    李承乾朝李世民抬了抬眉毛,把李世民給整不會了,這小子又搞什麽幺兒子:“快說!”


    李承乾笑嘻嘻的說道:“老爹,那這些錢去哪裏了?朝廷沒有募兵,鐵器的價格也沒有上漲,糧價也沒有上漲,那這些錢去哪裏了?府上的賬目我也看過,並沒有入庫,能讓皇都的鹽價都下降一半,那可不是幾萬兩白銀可以做到的。”


    李承乾微笑的看著李世民,給李世民看的心裏直發毛,“這小子就通過市場的價格,就判斷出我要造反?這也太扯了吧。”


    李世民不甘心的說道:“這也不能說明,或許是我把錢藏起來了。”


    李承乾露出來鄙視的眼神:“得了吧老爹,你那麽疼愛母親,這麽有錢也不見你給他買一個首飾,你就給兒子裝吧。”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這小子真欠揍,剛剛還嚴肅的討論政局,現在好了,那怪脾氣又來了,調戲起我來了,李世民看了李承乾一眼說道:“除了這些,還有呢?”


    李承乾自信的說道:“舅舅和您的手下,來訪越來越少了,既然不招兵買馬,那肯定是去收買人心,宮外都被太子控製著,父親朝廷的勢力基本被外派,或者調遣到無關緊要的地方,就舅舅混了個戶部文書,那唯一的布局就隻能在宮內動手了。”


    自信來源於曆史,李承乾他懂個屁,先把李世民給忽悠過去,反正前後銜接不矛盾就行。


    李承乾繼續說道:“既然是從宮內動手,除了收買沒有其他辦法,所以宮門的守衛,宮中的太監,宮女都可以收買,拿來掩人耳目,他們收了錢也不敢吱聲,因為本就是大忌,把主要的人物收買就行了,其他無關緊要的地方,給些錢讓他們閉嘴就行,父王隻要低調行事,太子絕不會懷疑到你身上,因為收買的人太多,都是為了緩和關係,就算是他調查,也隻查到你的手下讓他們在皇親國戚麵前美言幾句。”


    李世民歎息道:“沒想到,就逛一下市場,你就能分析出為父的行動,哎。”


    李承乾攤手說道:“切~,爹,我是懂的起點,才會分析出你要做什麽的。”


    “那也很厲害了,還好你是我兒子,若是太子兒子,為父可能就身首異處了。”


    李世民繼續說道:“那乾兒,你覺得此事該如何進行?”


    李承乾說道:“莫要過多殺戮,雖說太子齊王必是要除去,但他的部下和子嗣就沒必要殺掉,我們最大的敵人不是他們,而是官勳貴族,士族財閥。”


    李世民搖了搖頭不讚成說道:“斬草不除根,必有後患,乾兒你還小,磨練不足,心不夠狠為父還是能理解的。”


    李承乾說道:“父親是在擔心他的子嗣報仇起兵謀反,其實控製起來軟禁即可,等天下歸心,他們根本就起不了什麽風浪,而且我們要動士族財閥肯定需要到他們,士族財閥要想起事,就要對他們有所依托,士族發現我們的政策他們的根基,肯定是要對付我們的,要對付我們,條件必須利用李建成的後裔才能名正言順,然而我們要除掉他們也要名正言順。”


    李世民看了看自己的這位隻有八歲的兒子,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李世民說道:“乾兒下的簡直是一盤大棋啊,為父卻沒有想的那麽遠。”


    李承乾歎息道:“父親要承擔的後果太多太多,若想登上帝位,光弑兄這一名聲你是避都避不開的。”


    父子雙雙看著對方,雙方有默契的拿起茶盞舉起碰了一下,一口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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