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南明說客
金磊說：“我認為天賜是一位天才的說客，比戰國縱橫家張儀和蘇秦還有能耐。你說服鄭成功和張煌言聯合，率領水師北伐，圍攻南京，嚇得順治小皇帝想退迴盛京老家去。”邢姬也說：“南明缺少像你這樣的縱橫家，要是他們能聽你的籌劃，聯合起來對抗滿清南侵，說不定中國的曆史將改寫，會再度出現南朝和北朝長期對峙的局麵。”穀宗義歎息道：“南宋與金國長期對峙，兩敗俱傷，最後給成吉思汗漁翁得利，建立了一個短命的元朝。南明的幾個小朝廷內部爭權奪利，自相殘殺，給滿清貴族坐收漁翁之利，建立了一個更加腐敗更加黑暗的少民族封建專製的大清王朝。”
天賜他們的艦隊避開小金門島，悄悄地停泊在鼓浪嶼對麵的嵩嶼海麵。天賜和羅成帶了十幾名水性熟練、武功高強的弟兄駕駛三艘輕型艦艇來到鼓浪嶼要寨外圍海域。天賜命令旗手打信號：“我們是南明錢謙益尚書的門生，受錢尚書的囑托，特來拜訪鄭大將軍。”羅成說：“聽柳如是說，她曾經派人到廈門島代表錢牧齋慰勞過鄭成功的義師。有錢牧齋的信函作名片，想必鄭成功不會怠慢我們的。”故然不出羅成所料，一會兒，鄭成功親自出要寨門歡迎他們。鄭成功在水師中軍大廳設宴招待天賜、羅成和四位貼身保鏢。
天賜遞上錢牧齋的親筆信函，鄭成功仔細閱讀後謙誠地說：“見函如見恩師本人麵。迴想當年我在南京國子監太學讀書，拜錢尚書為師。恩師和師母待我如同親生兒子一般。我知道當年恩師降清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現在他已經幡然醒悟，暗地裏支持抗清複明的門生弟子。前不久，師母還從南京派人到廈門來慰勞鄭家抗清子弟兵，讓我感動不已。這次又囑托穀公子和羅公子順道看望鄭某，真讓我受之有愧。幾杯薄酒，不成敬意，隻是為二位大俠接風洗塵。”
天賜說：“此次我們是從長沙、桂林一路走來，原來想營救兵敗被清軍俘虜的瞿式耜將軍的。可惜我們遲到了一步，他在獄中英勇不屈，慷慨就義，為國殉職了。現在南明福王、魯王、唐王政府已先後覆亡，隻有桂王朱由榔還在貴州李定國將軍處堅持抗清。如今永曆帝有意想招撫天下所有抗清義師，共圖複國大業。不知鄭大將軍是否有意歸順南明唯一的正統君主永曆皇帝？”
鄭成功沉吟了一會，語氣沉重地說：“家父一念之差，上了大漢奸洪承疇的奸計，使鄭氏家族蒙羞。隆武帝對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已不幸罹難，國仇家恨，我舉起了‘忠孝伯招討大將軍罪臣朱成功’的大旗，起兵抗清複明。現在南明唯一的監國桂王朱由榔召喚全國的遺臣，我鄭某理應前往履職。隻是路途遙遠，軍務纏身，一時還沒成行。”
羅成說：“我們與貴州的永曆帝有秘密交通聯絡，隻要鄭大將軍寫信，我們馬上就能派交通員與你的信使一起前往貴州覲見永曆帝。”
鄭成功高興道：“既然二位大俠可以派交通員代為傳遞信函，我鄭某立即修書給永曆帝，派信使前往貴州覲見監國君王，願為他的一名臣子，為抗清複明大業效犬馬之勞。”當即鄭成功修書一封，命他的心腹親信與天賜的交通員明天一同前往貴州覲見永曆帝。
天賜舉杯祝賀：“鄭大將歸屬永曆帝麾下，威懾東南沿海，與西南的李定國大將軍東西戰略聯動，定能將韃子趕出江南，光複南明半壁江山。這是錢夫人柳如是儒士募捐的銀兩，是慰勞大將軍抗清將士的。這二千兩銀錠和穀家機械廠鑄造的三門改進型紅夷大炮是我們穀家義勇軍對鄭大將軍的一點心意，望大將軍笑納。”鄭成功說：“感謝恩師和師母的一片深情厚誼。穀大俠的饋贈，鄭某實在受之有愧。無功不受祿，二位大俠有什麽需要鄭某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羅成說：“我表哥對大將軍治軍嚴明，戰功卓著，威震東南，非常欽佩。他設計了一幅抗清戰役框圖想與大將軍商榷。”鄭成功很感興趣：“想不到穀大俠不僅是一位俠義肝膽的江湖豪傑，還是一位運籌帷幄的戰略家。不知穀大俠設計了怎樣的抗清戰役框圖？”天賜謙遜道：“我跑遍了西南湘桂黔，了解到桂王政府的抗清形勢，現在又知道了鄭大將軍東南浙閩粵沿海的抗清形勢，於是構思了一幅南明抗清戰役框圖。”
天賜取出大明帝國疆域圖，一隻拳頭指向西南的湘桂黔，另一隻拳頭放在東南的浙閩粵：“現在西南湘桂黔的李定國和孫可望是兩位最有能力的抗清將領，而東南浙閩粵沿海的鄭大將軍和張煌言將軍也是南明最有能力的抗清將領。如果鄭大將軍能和張煌言將軍聯合起來，率領龐大的水師北上長江口崇明島，占領鎮江、揚州，進而圍功南京；與此同時西南的李定國、孫可望將軍出兵攻打長沙、武昌牽製住滿清的兵力。這樣形成東西兩隻拳頭同時夾擊清軍的態勢，打一場長江戰役，將對清軍是致命的打擊。一旦你和張煌言聯軍攻克南京，李定國、孫可望聯軍光複武昌，南明半壁江山就可收複。這叫雙拳夾擊戰略。”
鄭成功猶豫道：“目前我們鄭家軍內部尚未統一穩定，水師的戰艦和水手不足，更困難的是缺乏軍餉和糧食。”羅成說：“據我所知，貴軍內部分成幾派，鄭氏家族目前還靠搶劫籌措糧食和軍餉，這樣就得不到老百姓的擁護和支持，長此以往就很難在沿海立足。”鄭成功問：“不知二位大俠有何治軍良方？”
天賜說：“首先要以德服人，不要在鄭氏內部搞火拚。厚德載物，靠人格威望統一鄭氏家族。其二，治軍紀律從嚴，賞罰分明，絕不允許搶劫民間財物，騷擾婦孺百姓，堅決杜絕海盜行徑。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以通過與葡萄牙、西班牙、荷蘭和英國的東印度度公司做外貿生意取得的利潤作為軍餉。我建議你軍在浙閩粵各城鎮設立商業網點，收購外貿貨物，兼作收集清軍情報的交通聯絡站。如能照此策略治軍，不用多久就能兵強將廣，稱霸東南。”
鄭成功感激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希望二位大俠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羅成說：“我和表哥是浮雲野鶴，浪跡江湖慣了，受不得拘束。我們這就想告辭鄭大將軍。我們在南京有秘密聯絡站，你可以派交通員與我們聯絡。”天賜說：“表弟說的是，我會派交通專員經常與你聯絡的，有什麽需求，我們還會再來廈門。後會有期。”鄭成功說：“看來兩位大俠去意已決，鄭某不便強留。來日方長，後會有期。”鄭成功叫手下親信送了一些土特產作為迴贈，親自送到船上：“一路順風，希望不久的將來我們能勝利會師南京。”
天賜和羅成在四個保鏢的護衛下，登上輕型艦艇，快速地駛向鼓浪嶼對麵的嵩嶼，同在那裏拋錨等候的艦隊會聚，浩浩蕩蕩地駛離廈門港。羅成心有餘悸地說：“現在壓在我心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我怕進得了他的門，出不了他的寨，就怕那桌接風洗塵宴演變成項羽的鴻門宴。我想，可能我們祖上積德行善，還有蓮花修女在天之靈保佑你這位膽大包天的南明說客圓滿完成了南明曆史上最大的合縱連橫策劃。”
天賜聽後哈哈大笑：“我們不是劉邦，鄭成功也不是項羽，有他恩師的信函作名片，加上這麽多的厚禮，量他也不敢怠慢我們。我擔憂的是，他雖然答應了我們的請求，但對與張煌言和李定國的合縱連橫的戰略聯動框圖仍然是貌合神離，三心二意，就怕他隻作表麵上的聲援，不做實質性的聯合。要促成這幅南明抗清戰略聯動框圖的順利實現，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我們到張煌言那裏仔細考察過後，再作進一步的籌劃。”
天賜和羅成他們的艦隊向北行駛，在海上交通員王虎的指引下，他們來到位於浙東象山縣南麵的南田懸嶴小鳥的港灣內拋錨停泊。天賜和羅成帶了四位保鏢和海上交通員王虎，分乘兩艘舢板悄悄地登上了小島。隻見小島上風光旖旎，山崗起伏，蒼翠欲滴，山崖飛瀑轟鳴，澗溪泉水汨汨。海上白鷗飛翔，波濤洶湧，白浪滔天，潮水中魚躍鯨遊，蛟將蝦兵，群魚弄潮。海上交通員王虎對這個南田懸嶴小島非常熟悉，他邊作向導，邊介紹象山的風光名勝，人文景觀。他說象山的地名由來，還有一則神話故事：
“相傳看守南天門的一隻神象，耐不住天宮的孤獨寂寞，有一天見看守天庭的四大金剛喝醉了酒，昏頭昏腦地睡著了，就偷偷地溜出了天宮，搖身一變，成了一名瀟灑、健美的小帥哥阿祥。他來到風光旖旎的寧波海濱，見這裏有秀美的金沙海灘，迷人的紅岩石林，誘人的海底熔洞，還有古老的漁村。帥哥阿祥走著走著迷了路，又饑又渴，見漁村口有一對老漁民夫婦，就向他們問路，並討一口水喝。老夫婦倆給小帥哥一碗山泉水喝，小帥哥喝了覺得非常甘甜解渴。
老漁民問小帥哥：‘聽口音儂好像不是寧波人，一定餓了吧？’老婦人端出香噴噴的白米飯和鮮美的海鮮給小帥哥吃。小帥哥吃著米飯、海鮮覺得比天宮的瓊漿仙肴還好吃，就請求在老夫婦家借住一宿。老夫婦膝下無子女，真想老來有個小孫兒作伴，就說：‘看儂像是個迷了路，與家人走失的無家可歸的流浪兒，阿拉老夫妻孤寡老人，真好和我們作伴。’於是小帥哥就住了下來。地上一天就是天上一年。第二天，四大金剛酒醒後發現神象失蹤了，就報告玉皇大帝。玉皇大帝雷廷震怒，派二郎神下界捉拿神象。老夫婦見天兵天將下界來捉拿阿祥，就嚇得暈倒了。等到他們醒來時，聽到一聲巨響，從天而降，落下了一座大山，形如大象，把海島與大陸連在一起，就形成了如今的象山半島。過了一陣，從天上又掉下一座小山，就是如今的南田懸嶴小島。”
天賜見多識廣，他笑道：“這些都是寧波民間流傳的神話故事。據史書記載，秦始皇統一中原後，一心想求長生不老之術，妄想永久過著荒淫奢侈的帝王生活。東嬴海州有一位叫徐福的煉丹道士，騙秦始皇說，海上有蓬萊仙島，可以采擷到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於是秦始皇相信了這位道士的鬼話，給他三千童男童女，幾百名能工巧匠，無數青銅神器、車輛農具、絲綢錦緞、稻穀種子等財寶物資。誰知他的龐大船隊被海風刮到了寧波象山半島。象山盛產紅岩、丹砂，從此徐福和曆代的道士就在此煉丹，欺騙那些迷信長生不老的帝王將相、文人紳士，吞吃了無數有毒‘仙丹’藥石，讓他們一個個英年早逝，含冤九泉。象山成了道士煉丹之城，所以古稱丹城。但這種說法隻是寧波地方誌的記載，更正確的說法是徐福從海州灣東渡到了日本，將中國的先進文化科技帶到了這個島國，到漢唐時日本人經常派遣使節來中國朝聖取經，頂禮膜拜，日本因此全盤漢化了。”
交通員王虎帶領天賜和羅成來到張煌言的水師營寨，正好他的好友黃宗羲也在營寨。這些在抗清戰場出生入死的戰友，雖然從未見過麵，但是一旦聚首就親熱得像一家人一樣。交通員王虎介紹說：“這位是聞名南明的抗清義士，人稱江湖救星穀宗義、穀公子；這位是穀公子的表弟、抗清義士羅成、羅公子。”
張煌言拉著天賜和羅成的手興奮地說：“今天我的水師營寨前海麵上，成百上千的海鷗聚集，歡天喜地飛翔鳴叫，一直不肯離去，我猜測一定有貴客臨門了。你們多次派交通員小王來同我們聯係，慷慨捐贈火炮、銀兩。久聞江湖救星大名，今日聚首，真是一見如故，似曾相識。不知是什麽風把兩位抗清義士吹到我這小小的水師營寨來了？”天賜笑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們抗清義士的心是相通的。高山流水，知音難覓，久聞張蒼水、黃黎洲兩位抗清義士大名，相見何必曾相識。今日是抗清複明的台海風暴把我們弟兄倆刮到這南田的懸嶴鳥上來了。”
黃宗羲說：“我在南京就曾聽說你們兩位複社朋友的大名。你們在南京與複社的陳定生、方以智、侯方域交往甚深，同奸黨馬士英、阮大铖的鬥爭，搞得轟轟烈烈，在文廟扯阮大铖的胡子，讓他斯文掃地的傳聞風靡江南。隻是光陰蹉跎，我們一直未能謀麵。”
羅成說：“早就聽說令尊大人黃尊素先生是東林黨的領袖之一，被宦黨魏忠賢殺害。我們在南京與複社的陳定生、方以智、候方域來往較多。黎洲兄也是複社領袖人物，但一直未能相見。後來清軍南下，聽說你在家鄉召募義兵數百，成立世忠營抗清，加入魯王的抗清義師，官至左副都禦史，活躍在四明山、寧波等地。我和表哥多次派交通員王虎來浙東沿海與你們聯係，不想今日有緣在田南懸嶴小島歡聚，真是不勝感慨。”
黃宗羲也感慨萬千：“父親被宦黨殘害後，我加入了複社，雖然經常來往於南京和寧波之間，但是來去匆匆，一事無成，蹉跎光陰而已。乙酉年冬，清軍南下，我在家鄉黃竹浦一帶組織義軍投入魯王抗清。次年六月家鄉義軍兵敗。好友馮京弟被韃子慘殺，我弟弟黃宗炎被我們從法場劫出，一起投奔王翊的義軍。不久，王翊的義軍失敗，王翊亦被殺害。老師劉宗周絕食自盡，摯友錢肅樂、張維國、徐石麟、董誌寧、毛聚矽、熊汝霖也都先後殉國了。我們隻得在舟山一帶海上堅持抗清，還曾到日本長崎去討過救兵。煌言兄是浙江鄞縣人，與我的家鄉餘姚是近鄰，都是寧波人。煌言兄是崇禎年間的舉人，寫得一手好詩，在文壇享有盛譽。弘光元年，煌言兄與錢肅樂等友人起兵抗清，奉魯王監軍，據守浙東四明山和舟山沿海一帶，曾任兵部尚書，現在是魯王手下一位最堅定抗清的將領，與廈門的鄭成功，貴州的李定國都是南明的抗清名將。我與煌言兄是摯友，誌同道合，經常往來聯絡，不想今日得以在此與兩位公子歡聚一堂。”
張煌言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晚我設宴為穀公子和羅公子接風洗塵。”小島風光優美，隻有北麵有一海灣可停泊船隻，其餘三麵都是巨石險峰，石林長廊，蔚為壯觀。不怕死的勇士隻有憑借雲梯才能攀登上島，當你登上懸崖峭壁，可以觀賞到海天一色，日月雙照的美景。島上還有神秘的熔洞，洞頂有成片的石鍾乳倒掛著，有的看上去像美女西施在梳妝，有的像猛虎在咆哮，有的像雄獅在酣睡，真是千姿百態，美不勝收。地上還長出一隻隻石筍，由於海潮的長期浸蝕，被洗滌和雕刻得玲瓏剔透，有的變成一朵朵鮮豔的睡蓮，有的像弱不禁風的美女林黛玉，有的像妖豔的美人魚。洞內還有衝刷得非常光滑的石桌、石床和石凳，可以供人飲酒作詩，聚會休閑。洞內的小氣候恆溫濕潤，所以給人冬暖夏涼，四季如春的感覺。張煌言今晚的接風洗塵宴就是在這個風光旖旎的熔洞內舉行。
張煌言抱歉道：“小島荒蕪寂寥，人跡罕見，沒有什麽好酒菜招待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島上隻有生猛海鮮，糧肉、蔬菜都要用船從象山運來。象山石浦漁村有名的是海鮮十六碗，今晚我叫廚師做了幾隻漁家土菜，有鹹包蟹、魚糍麵、欖碗悶蟶、蔥油泥螺、杜虻鹹菜，還有三黃湯。島上貯藏了上等紹興黃酒，來，穀公子、羅公子，還有黎洲兄、王虎。我們石桌、石凳當酒桌、椅子，大家開懷暢飲，喝醉了，有石床可以睡覺。”
黃宗羲說：“蒼水兄酒量很大，聽說有一次喝醉了睡在張氏祠堂夢見了一位神仙。”張煌言迴憶說：“那是少年時放蕩不羈的風流軼事。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人世，父親在北京做官，就把我帶在身邊。孩童時代就親眼目睹滿清八旗鐵蹄多次侵襲搶劫京畿，燒殺蹂躪直隸百姓的血腥罪行，對皇太極為首的滿清貴族的強盜行徑深惡痛絕。父親深知崇禎帝的軟弱無能，明朝氣數已盡，就辭官迴鄉，親自教育子女。我自小缺乏母愛，生性放蕩不羈，喜好賭博，贏錢後就估酒買醉。有一次我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醉臥在張氏祠堂內。朦朧中我夢見一位神仙，大智若愚，慈祥善良。他把我從醉死夢生中叫醒，深情地對我說：‘君宜自愛，他日成大事者，君也。’然後飄瓢然消失在茫茫夜空中。這位仙翁的話對我震動很大，從此我戒酒戒賭，發奮讀書，練習武功。十六歲縣試，加考射騎，三箭皆中。我留心時局，慷慨激昂，好論兵事。清軍大舉南侵，連破揚州、南京、嘉定、杭州，製造了慘絕人寰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邢部員外郎錢肅樂在寧波府城隍廟起兵抗清，我投筆從戎，參加了寧波起義。張國維、錢肅樂等明朝官紳奉表到天台請魯王朱以海北上紹興監國。不久，禮部尚書黃道周和鄭芝龍在福州擁立唐王朱聿健。唐王是魯王的長輩，二王政府為爭正統，相互水火，根本不能配合作戰。洪承疇先後誘降了魯王握有重兵的方國安和唐王握有重兵的鄭芝龍。浙閩很快失守，魯王敗走海上，唐王被俘絕食自盡。我奉魯王之命在閩浙沿海繼續抗清。”
黃宗羲說：“蒼水兄對魯王忠心耿耿，魯王也十他器重蒼水兄，任命他為翰林院編修、兵科給事中。魯王兵敗，他告別父母妻子隨魯王到象山石浦，此時魯王加封蒼水兄為右僉都禦史。後來在福建長垣建臨時行朝，聲威複振。”羅成說：“聽說後來你們因清軍圍剿所迫，魯王又移師舟山了。”
天賜問：“那年蘇淞提督吳兆勝密謀反水，意欲舟山魯王派水師接應，不料途中遇險，許多艦船被巨浪打翻。我派交通員王虎前往接應，失望而歸。”王虎迴憶說：“當時我聽說率領水師到蘇淞接應吳兆勝的有定西侯張名振、右僉都禦史張煌言等將領，都遭遇颶風襲擊，下落不明，失蹤了。不知張將軍你是如何脫險的？”
張煌言感歎道：“真是九死一生，一言難盡。那年吳兆勝反水，魯王派定西侯張名振領軍，水師戶部左侍朗沈廷揚負之，我當水師監軍，率戰艦二百多艘，將士五萬，開往鬆江接應吳兆勝。不料在崇明島遭遇颶風襲擊，我的坐船被巨浪打翻，被清軍俘獲，囚禁了七日，幸遇一位好心的獄卒救助，得以脫逃。我沿路招集失散的水師將士，在黃岩又遭遇清軍圍攻，最後率領數騎突圍而出。曆盡艱險迴到舟山營地。我總結這次出師不利的原因是突然遭遇颶風襲擊，純屬偶然，所以極力主張重整旗鼓，不失時機地再度率領水師去鬆江接應吳兆勝反清起義。不久傳來了叛徒告密，吳兆勝鋃鐺入獄，反清起義宣告流產。後來我到浙江上虞平岡招募義軍抗清，那裏的山寨頭目大都搶劫百姓錢財，侵擾地方安寧。我勸說他們不要侵犯百姓，以抗清複明大業為已任，深得百姓擁護，抗清義軍日益壯大。我與大嵐山寨的王翊義軍聯合，破上虞，克新昌，撥滸山，抗清勢力威振四明山方圓百裏。”
羅成感歎道：“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颶風襲擊，我們和兩位張將軍就能在鬆江勝利會師了。不知張名振將軍又是如何脫險的？”張煌言說：“張名振將軍比我幸運得多。他的坐船被巨浪打翻後落入海中，又被海浪衝上了岸，藏匿在一座小廟中。在廟中主持和尚玄一大師的掩護幫助下，奇跡般地重返舟山。”黃宗羲說：“定西侯張名振在舟山火並黃斌卿，接魯王至舟山建行朝。後來魯王召蒼水兄入衛，授兵部左侍郎。”天賜問：“聽說清軍分三路圍攻舟山，遭遇到激烈的抵抗，死傷慘重，不亞於清軍在揚州所遇到的抵抗。舟山保衛戰與揚州保衛戰同樣壯懷激烈，彪炳史冊。”
張煌言痛惜道：“清軍圍攻舟山，兵分三路，來勢洶洶。一路是清軍將領張天祿，出崇安分水關，一路是馬進寶出台州海門，一路是閩浙總督陳錦全出定海，三路人馬合圍舟山。我們接受揚州史可法孤城死守的慘痛教訓，采用‘圍魏救趙’的策略，我和張名振將軍率領水師北上長江，攻打上海縣吳淞口。留守舟山的有大學士張肯堂，安洋將軍劉世勳、湯北伯阮進和左都督張名揚。我們雖然在吳淞戰場上取得了不小戰績，但是留守舟山的將士因為孤立無援，慘遭失敗。清軍陳錦全率部乘著大霧掩護，攻陷了螺頭門，湯北伯阮進戰死城門。清軍圍城十日，城內糧絕彈盡，清軍攻進城內，我軍展開激烈巷戰。安洋將軍劉世勳戰死，大學士張肯堂自縊，羅文亭、左都督張名揚被俘，堅貞不屈，慷慨就義，張將軍母親家屬數十口自焚。舟山守軍將士和百姓共罹難一萬八千多人，合葬在城北龍峰山下。”
羅成驚奇地問：“舟山魯王遭到清軍圍攻，廈門的鄭成功為什麽不來救助？”張煌言說：“這與魯王和唐王為爭正統而產生的冤仇隔膜有關。雖說唐王已死，但是這曆史的淵源隔閡還依然存在。再說鄭成功出身海商世家，他的抗清隻是為了鄭氏家族本身的利益，他看重的是個人和家族的封建割據，稱霸一方。隻有與他擴張割據有利時，他才肯出兵。”
黃宗羲說：“舟山淪陷後，魯王飄泊海上，是張名振和蒼水兄泛海至廈門島，請求與鄭成功聯合抗清。起初鄭成功十分輕慢張名振，認為他是敗軍將領。後來張名振袒裸出後背上深深刺繡的‘赤心報國’四字後，才轉變了態度。鄭成功將魯王朱以海安置在金門島上，隻是按月供給大米、豬肉而已，讓他過起寓公生涯。蒼水兄對鄭成功說：‘招討始終為唐，真純臣言。’鄭成功迴答道：‘侍郎始終為魯，豈與吾異趨哉？’鄭成功佩服蒼水兄始終忠於魯王，兩人現在各事其主，交誼還算不錯。蒼水兄和張名振仍然在四明山和浙閩沿海堅持抗清。這象山南田懸嶴小島就是蒼水兄秘密的抗清聯絡站，這裏還有他們危難時藏匿的秘密熔洞。”
天賜說：“我們剛從鄭成功的廈門島來，我們同他一起分析了當前南明的抗清形勢。現在堅持抗清的隻有西南腹地的李定國、孫可望和東南沿海的鄭成功和蒼水兄了。我與鄭成功談了我們構思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打一場東西合擊的長江戰役。西南的李定國、孫可望出擊桂林長沙，進後北取武昌，再向東進發。你和鄭成功聯合起來，北上長江口，奪取崇明，攻克瓜洲、鎮江，進而圍攻南京。我們可以在南京城內作你們的內應。”
天賜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引起了張煌言和黃宗羲的極大興趣，羅成取出大明疆域圖，他們熱烈地討論著。張煌言說：“我們已經二次進軍長江，一次是為接應吳兆勝反水起義，在崇明島遭遇颶風沉船長江，第二次是‘圍魏救趙’，圍攻吳淞救援舟山，也是功敗垂成。我正在設想第三次北伐長江，穀公子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給我啟迪很深。兩次長江之役失敗的原因是孤軍作戰，很容易被清軍擊敗。我們在東西兩條戰線上聯動作戰，清軍就會首尾受到夾擊，疲於奔命，南明就有勝利的把握。”天賜說：“鄭成功已經口頭答應，一旦時機成熟，就與你和張名振聯合起來，會同西南的李定國，一起打一場漂亮的長江戰役。”
羅成說：“鄭成功還答應歸順南明唯一真實存在的皇帝永曆帝，這樣南明的抗清勢力就壯大多了。東西兩條戰線作戰對清軍威脅更大，勝算也更大些。”天賜勸說道：“我知道蒼水兄對魯王忠心不二，現在魯王政府已經名存實亡，我勸你和張名振還是及早歸順永曆帝為上策。”黃宗羲說：“蒼水兄對魯王朱以海一片赤誠，忠心事主，仍以帝王待遇供給、侍奉魯王。他是忠孝之臣，暫時還不會作永曆帝的臣子。我理解蒼水兄的苦衷，等到時機成熟，我想他會考慮這個問題的，現在還不能勉為其難。要想打贏長江戰役，當務之急是籌措軍餉，購買戰艦，擴大水師實力。”
天賜建議說：“你們可以與西班牙、葡萄牙、荷蘭和英國的東印度公司開展正當貿易，在浙閩沿海城鎮廣設商業網店，一來可以收購外貿物資，二來可作收集清軍情報的聯絡站。如果生意做得好，賺來的錢可以支撐軍需開支。這裏是二千兩西班牙銀元，捐贈給你們作為與西班牙等國做生意的流動資金。還有三門佛朗機大炮，是我家機械廠鑄造的，贈送給蒼水兄的義軍。以後我會派海上交通員經常與你們聯絡的，我們在南京有秘密抗清聯絡站，你們到南京可以放心地住在聯絡站。”
張煌言感激道：“兩位公子慷慨解囊捐贈抗清義軍，令人敬佩。你們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與我原先的戰略構思不謀而合。我對鄭成功的性格非常清楚，他雖然已經答應與我們聯合抗清，就怕隻是表麵文章，沒有實際的聯動。所以我們還得加強自身的軍隊建設，等到時機成熟，我們會再度北攻長江，打響長江戰役第一炮。到那時，也許鄭成功會根據形勢發展，與我們配合作戰。”
天賜讚賞道：“蒼水兄高瞻遠矚，在東南沿海隻有你和張名振將軍是堅決抗清的，隻要你們加強軍事實力，主動發起長江戰役，想必鄭成功會同你們聯合作戰的。”他們一邊喝酒一邊縱論抗清時局和戰略對策，不覺天將破曉。他們走出熔洞，登上山岡觀看金沙日出，日月雙照的奇妙景象。
天賜和羅成在田南懸嶴小島逗留了兩天，告別張煌言和黃宗羲繼續揚帆北航途經桃花島、朱家尖，繞過舟山島，一路順風來到灰鱉洋。羅成說：“表哥，我想到嘉興去看看，那裏有我們的抗清閩浙聯絡站。”天賜說：“那我們的船隊駛入錢塘江，從海寧的新滄港進去，在嘉興停留幾天，再由大運河迴蘇州。”
羅成下令船隊駛向杭州灣，再進入錢塘江，來到海寧的新滄港。正值錢塘大潮，隻聽極遠處似有悶雷隆隆之聲。羅成說：“錢塘大潮馬上來臨了。我們趕緊把船隊駛進港灣拋錨停泊，到海塘上去觀賞難得一見的錢塘大潮。”
羅成不待船停穩就拉著天賜的手飛馳般登上海塘岸邊。這時悶雷之聲越來越響，轟隆轟隆直灌耳中。遠眺大海，卻仍然是寧靜似鏡，在皎潔的月光照射下，漣漪起伏，銀光閃爍。他倆下得海堤仔細向塘下觀察，原來平靜的海麵下，潮水的前進速度非常迅猛，就像萬馬奔騰，震耳欲聾。隻見錢塘潮水，浪花雷射，激蕩震撼，氣吞山河，與月共鳴，波瀾壯闊，頗為壯觀。刹那間，一撥撥巨大的浪潮像一座座山牆似地唿嘯著向海塘猛撲過來。
天賜突然驚叫一聲：“羅成，不好，趕緊攀登海堤！”話音剛落，萬丈鯨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而來。天賜和羅成拚命呐喊著，屏息提氣，使出燕子輕功，沿著海塘石級飛也似地奮力向上攀登。剛到海堤頂上，巨大的海浪已經瘋狂地卷到海塘之上。羅成心有餘悸：“好險哪！多虧表哥提醒，要不就被海潮吞沒，葬身魚腹了。”
金磊調侃說：“你們表兄弟倆東奔西跑，從長沙、桂林轉輾來到廣州、澳門，又乘風破浪航海至廈門島、南懸嶴島，毛遂自薦，充當南明說客，促進西南的李定國、孫可望和東南的鄭成功、張煌言聯合起來，籌劃一場長江戰役，還算卓有成效。如今又到嘉興，一個金屋藏嬌，一個梳櫳妓女，好不風流快活。”邢姬說：“中國的男人，從帝王將相到文人墨客，甚至無名士卒，都把妻妾成群，狎妓淫樂，視為一種風雅和性趣，樂此不疲。聞名於世的有宋徽宗和李師師，吳三桂與陳圓圓，侯朝宗與李香君，乃至詩聖李白、賀知章等詩壇名人，真是枚不勝舉。天賜你也是性情中人，也同樣逃脫不了這種世俗的熏陶。”穀宗義說：“其實這種婚姻製度下的男女性愛生活並不美滿，即使貴為皇帝，雖有三宮六院，佳麗上萬，但是並沒有愛情可言。其實妓女中也不乏貞潔的愛情故事，流芳百世，成為千古佳話。”三人繼續時空倒流的遊戲。
金磊說：“我認為天賜是一位天才的說客，比戰國縱橫家張儀和蘇秦還有能耐。你說服鄭成功和張煌言聯合，率領水師北伐，圍攻南京，嚇得順治小皇帝想退迴盛京老家去。”邢姬也說：“南明缺少像你這樣的縱橫家，要是他們能聽你的籌劃，聯合起來對抗滿清南侵，說不定中國的曆史將改寫，會再度出現南朝和北朝長期對峙的局麵。”穀宗義歎息道：“南宋與金國長期對峙，兩敗俱傷，最後給成吉思汗漁翁得利，建立了一個短命的元朝。南明的幾個小朝廷內部爭權奪利，自相殘殺，給滿清貴族坐收漁翁之利，建立了一個更加腐敗更加黑暗的少民族封建專製的大清王朝。”
天賜他們的艦隊避開小金門島，悄悄地停泊在鼓浪嶼對麵的嵩嶼海麵。天賜和羅成帶了十幾名水性熟練、武功高強的弟兄駕駛三艘輕型艦艇來到鼓浪嶼要寨外圍海域。天賜命令旗手打信號：“我們是南明錢謙益尚書的門生，受錢尚書的囑托，特來拜訪鄭大將軍。”羅成說：“聽柳如是說，她曾經派人到廈門島代表錢牧齋慰勞過鄭成功的義師。有錢牧齋的信函作名片，想必鄭成功不會怠慢我們的。”故然不出羅成所料，一會兒，鄭成功親自出要寨門歡迎他們。鄭成功在水師中軍大廳設宴招待天賜、羅成和四位貼身保鏢。
天賜遞上錢牧齋的親筆信函，鄭成功仔細閱讀後謙誠地說：“見函如見恩師本人麵。迴想當年我在南京國子監太學讀書，拜錢尚書為師。恩師和師母待我如同親生兒子一般。我知道當年恩師降清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現在他已經幡然醒悟，暗地裏支持抗清複明的門生弟子。前不久，師母還從南京派人到廈門來慰勞鄭家抗清子弟兵，讓我感動不已。這次又囑托穀公子和羅公子順道看望鄭某，真讓我受之有愧。幾杯薄酒，不成敬意，隻是為二位大俠接風洗塵。”
天賜說：“此次我們是從長沙、桂林一路走來，原來想營救兵敗被清軍俘虜的瞿式耜將軍的。可惜我們遲到了一步，他在獄中英勇不屈，慷慨就義，為國殉職了。現在南明福王、魯王、唐王政府已先後覆亡，隻有桂王朱由榔還在貴州李定國將軍處堅持抗清。如今永曆帝有意想招撫天下所有抗清義師，共圖複國大業。不知鄭大將軍是否有意歸順南明唯一的正統君主永曆皇帝？”
鄭成功沉吟了一會，語氣沉重地說：“家父一念之差，上了大漢奸洪承疇的奸計，使鄭氏家族蒙羞。隆武帝對我有知遇之恩，如今他已不幸罹難，國仇家恨，我舉起了‘忠孝伯招討大將軍罪臣朱成功’的大旗，起兵抗清複明。現在南明唯一的監國桂王朱由榔召喚全國的遺臣，我鄭某理應前往履職。隻是路途遙遠，軍務纏身，一時還沒成行。”
羅成說：“我們與貴州的永曆帝有秘密交通聯絡，隻要鄭大將軍寫信，我們馬上就能派交通員與你的信使一起前往貴州覲見永曆帝。”
鄭成功高興道：“既然二位大俠可以派交通員代為傳遞信函，我鄭某立即修書給永曆帝，派信使前往貴州覲見監國君王，願為他的一名臣子，為抗清複明大業效犬馬之勞。”當即鄭成功修書一封，命他的心腹親信與天賜的交通員明天一同前往貴州覲見永曆帝。
天賜舉杯祝賀：“鄭大將歸屬永曆帝麾下，威懾東南沿海，與西南的李定國大將軍東西戰略聯動，定能將韃子趕出江南，光複南明半壁江山。這是錢夫人柳如是儒士募捐的銀兩，是慰勞大將軍抗清將士的。這二千兩銀錠和穀家機械廠鑄造的三門改進型紅夷大炮是我們穀家義勇軍對鄭大將軍的一點心意，望大將軍笑納。”鄭成功說：“感謝恩師和師母的一片深情厚誼。穀大俠的饋贈，鄭某實在受之有愧。無功不受祿，二位大俠有什麽需要鄭某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羅成說：“我表哥對大將軍治軍嚴明，戰功卓著，威震東南，非常欽佩。他設計了一幅抗清戰役框圖想與大將軍商榷。”鄭成功很感興趣：“想不到穀大俠不僅是一位俠義肝膽的江湖豪傑，還是一位運籌帷幄的戰略家。不知穀大俠設計了怎樣的抗清戰役框圖？”天賜謙遜道：“我跑遍了西南湘桂黔，了解到桂王政府的抗清形勢，現在又知道了鄭大將軍東南浙閩粵沿海的抗清形勢，於是構思了一幅南明抗清戰役框圖。”
天賜取出大明帝國疆域圖，一隻拳頭指向西南的湘桂黔，另一隻拳頭放在東南的浙閩粵：“現在西南湘桂黔的李定國和孫可望是兩位最有能力的抗清將領，而東南浙閩粵沿海的鄭大將軍和張煌言將軍也是南明最有能力的抗清將領。如果鄭大將軍能和張煌言將軍聯合起來，率領龐大的水師北上長江口崇明島，占領鎮江、揚州，進而圍功南京；與此同時西南的李定國、孫可望將軍出兵攻打長沙、武昌牽製住滿清的兵力。這樣形成東西兩隻拳頭同時夾擊清軍的態勢，打一場長江戰役，將對清軍是致命的打擊。一旦你和張煌言聯軍攻克南京，李定國、孫可望聯軍光複武昌，南明半壁江山就可收複。這叫雙拳夾擊戰略。”
鄭成功猶豫道：“目前我們鄭家軍內部尚未統一穩定，水師的戰艦和水手不足，更困難的是缺乏軍餉和糧食。”羅成說：“據我所知，貴軍內部分成幾派，鄭氏家族目前還靠搶劫籌措糧食和軍餉，這樣就得不到老百姓的擁護和支持，長此以往就很難在沿海立足。”鄭成功問：“不知二位大俠有何治軍良方？”
天賜說：“首先要以德服人，不要在鄭氏內部搞火拚。厚德載物，靠人格威望統一鄭氏家族。其二，治軍紀律從嚴，賞罰分明，絕不允許搶劫民間財物，騷擾婦孺百姓，堅決杜絕海盜行徑。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以通過與葡萄牙、西班牙、荷蘭和英國的東印度度公司做外貿生意取得的利潤作為軍餉。我建議你軍在浙閩粵各城鎮設立商業網點，收購外貿貨物，兼作收集清軍情報的交通聯絡站。如能照此策略治軍，不用多久就能兵強將廣，稱霸東南。”
鄭成功感激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希望二位大俠能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羅成說：“我和表哥是浮雲野鶴，浪跡江湖慣了，受不得拘束。我們這就想告辭鄭大將軍。我們在南京有秘密聯絡站，你可以派交通員與我們聯絡。”天賜說：“表弟說的是，我會派交通專員經常與你聯絡的，有什麽需求，我們還會再來廈門。後會有期。”鄭成功說：“看來兩位大俠去意已決，鄭某不便強留。來日方長，後會有期。”鄭成功叫手下親信送了一些土特產作為迴贈，親自送到船上：“一路順風，希望不久的將來我們能勝利會師南京。”
天賜和羅成在四個保鏢的護衛下，登上輕型艦艇，快速地駛向鼓浪嶼對麵的嵩嶼，同在那裏拋錨等候的艦隊會聚，浩浩蕩蕩地駛離廈門港。羅成心有餘悸地說：“現在壓在我心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我怕進得了他的門，出不了他的寨，就怕那桌接風洗塵宴演變成項羽的鴻門宴。我想，可能我們祖上積德行善，還有蓮花修女在天之靈保佑你這位膽大包天的南明說客圓滿完成了南明曆史上最大的合縱連橫策劃。”
天賜聽後哈哈大笑：“我們不是劉邦，鄭成功也不是項羽，有他恩師的信函作名片，加上這麽多的厚禮，量他也不敢怠慢我們。我擔憂的是，他雖然答應了我們的請求，但對與張煌言和李定國的合縱連橫的戰略聯動框圖仍然是貌合神離，三心二意，就怕他隻作表麵上的聲援，不做實質性的聯合。要促成這幅南明抗清戰略聯動框圖的順利實現，還有大量的工作要做。我們到張煌言那裏仔細考察過後，再作進一步的籌劃。”
天賜和羅成他們的艦隊向北行駛，在海上交通員王虎的指引下，他們來到位於浙東象山縣南麵的南田懸嶴小鳥的港灣內拋錨停泊。天賜和羅成帶了四位保鏢和海上交通員王虎，分乘兩艘舢板悄悄地登上了小島。隻見小島上風光旖旎，山崗起伏，蒼翠欲滴，山崖飛瀑轟鳴，澗溪泉水汨汨。海上白鷗飛翔，波濤洶湧，白浪滔天，潮水中魚躍鯨遊，蛟將蝦兵，群魚弄潮。海上交通員王虎對這個南田懸嶴小島非常熟悉，他邊作向導，邊介紹象山的風光名勝，人文景觀。他說象山的地名由來，還有一則神話故事：
“相傳看守南天門的一隻神象，耐不住天宮的孤獨寂寞，有一天見看守天庭的四大金剛喝醉了酒，昏頭昏腦地睡著了，就偷偷地溜出了天宮，搖身一變，成了一名瀟灑、健美的小帥哥阿祥。他來到風光旖旎的寧波海濱，見這裏有秀美的金沙海灘，迷人的紅岩石林，誘人的海底熔洞，還有古老的漁村。帥哥阿祥走著走著迷了路，又饑又渴，見漁村口有一對老漁民夫婦，就向他們問路，並討一口水喝。老夫婦倆給小帥哥一碗山泉水喝，小帥哥喝了覺得非常甘甜解渴。
老漁民問小帥哥：‘聽口音儂好像不是寧波人，一定餓了吧？’老婦人端出香噴噴的白米飯和鮮美的海鮮給小帥哥吃。小帥哥吃著米飯、海鮮覺得比天宮的瓊漿仙肴還好吃，就請求在老夫婦家借住一宿。老夫婦膝下無子女，真想老來有個小孫兒作伴，就說：‘看儂像是個迷了路，與家人走失的無家可歸的流浪兒，阿拉老夫妻孤寡老人，真好和我們作伴。’於是小帥哥就住了下來。地上一天就是天上一年。第二天，四大金剛酒醒後發現神象失蹤了，就報告玉皇大帝。玉皇大帝雷廷震怒，派二郎神下界捉拿神象。老夫婦見天兵天將下界來捉拿阿祥，就嚇得暈倒了。等到他們醒來時，聽到一聲巨響，從天而降，落下了一座大山，形如大象，把海島與大陸連在一起，就形成了如今的象山半島。過了一陣，從天上又掉下一座小山，就是如今的南田懸嶴小島。”
天賜見多識廣，他笑道：“這些都是寧波民間流傳的神話故事。據史書記載，秦始皇統一中原後，一心想求長生不老之術，妄想永久過著荒淫奢侈的帝王生活。東嬴海州有一位叫徐福的煉丹道士，騙秦始皇說，海上有蓬萊仙島，可以采擷到長生不老的靈丹妙藥。於是秦始皇相信了這位道士的鬼話，給他三千童男童女，幾百名能工巧匠，無數青銅神器、車輛農具、絲綢錦緞、稻穀種子等財寶物資。誰知他的龐大船隊被海風刮到了寧波象山半島。象山盛產紅岩、丹砂，從此徐福和曆代的道士就在此煉丹，欺騙那些迷信長生不老的帝王將相、文人紳士，吞吃了無數有毒‘仙丹’藥石，讓他們一個個英年早逝，含冤九泉。象山成了道士煉丹之城，所以古稱丹城。但這種說法隻是寧波地方誌的記載，更正確的說法是徐福從海州灣東渡到了日本，將中國的先進文化科技帶到了這個島國，到漢唐時日本人經常派遣使節來中國朝聖取經，頂禮膜拜，日本因此全盤漢化了。”
交通員王虎帶領天賜和羅成來到張煌言的水師營寨，正好他的好友黃宗羲也在營寨。這些在抗清戰場出生入死的戰友，雖然從未見過麵，但是一旦聚首就親熱得像一家人一樣。交通員王虎介紹說：“這位是聞名南明的抗清義士，人稱江湖救星穀宗義、穀公子；這位是穀公子的表弟、抗清義士羅成、羅公子。”
張煌言拉著天賜和羅成的手興奮地說：“今天我的水師營寨前海麵上，成百上千的海鷗聚集，歡天喜地飛翔鳴叫，一直不肯離去，我猜測一定有貴客臨門了。你們多次派交通員小王來同我們聯係，慷慨捐贈火炮、銀兩。久聞江湖救星大名，今日聚首，真是一見如故，似曾相識。不知是什麽風把兩位抗清義士吹到我這小小的水師營寨來了？”天賜笑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們抗清義士的心是相通的。高山流水，知音難覓，久聞張蒼水、黃黎洲兩位抗清義士大名，相見何必曾相識。今日是抗清複明的台海風暴把我們弟兄倆刮到這南田的懸嶴鳥上來了。”
黃宗羲說：“我在南京就曾聽說你們兩位複社朋友的大名。你們在南京與複社的陳定生、方以智、侯方域交往甚深，同奸黨馬士英、阮大铖的鬥爭，搞得轟轟烈烈，在文廟扯阮大铖的胡子，讓他斯文掃地的傳聞風靡江南。隻是光陰蹉跎，我們一直未能謀麵。”
羅成說：“早就聽說令尊大人黃尊素先生是東林黨的領袖之一，被宦黨魏忠賢殺害。我們在南京與複社的陳定生、方以智、候方域來往較多。黎洲兄也是複社領袖人物，但一直未能相見。後來清軍南下，聽說你在家鄉召募義兵數百，成立世忠營抗清，加入魯王的抗清義師，官至左副都禦史，活躍在四明山、寧波等地。我和表哥多次派交通員王虎來浙東沿海與你們聯係，不想今日有緣在田南懸嶴小島歡聚，真是不勝感慨。”
黃宗羲也感慨萬千：“父親被宦黨殘害後，我加入了複社，雖然經常來往於南京和寧波之間，但是來去匆匆，一事無成，蹉跎光陰而已。乙酉年冬，清軍南下，我在家鄉黃竹浦一帶組織義軍投入魯王抗清。次年六月家鄉義軍兵敗。好友馮京弟被韃子慘殺，我弟弟黃宗炎被我們從法場劫出，一起投奔王翊的義軍。不久，王翊的義軍失敗，王翊亦被殺害。老師劉宗周絕食自盡，摯友錢肅樂、張維國、徐石麟、董誌寧、毛聚矽、熊汝霖也都先後殉國了。我們隻得在舟山一帶海上堅持抗清，還曾到日本長崎去討過救兵。煌言兄是浙江鄞縣人，與我的家鄉餘姚是近鄰，都是寧波人。煌言兄是崇禎年間的舉人，寫得一手好詩，在文壇享有盛譽。弘光元年，煌言兄與錢肅樂等友人起兵抗清，奉魯王監軍，據守浙東四明山和舟山沿海一帶，曾任兵部尚書，現在是魯王手下一位最堅定抗清的將領，與廈門的鄭成功，貴州的李定國都是南明的抗清名將。我與煌言兄是摯友，誌同道合，經常往來聯絡，不想今日得以在此與兩位公子歡聚一堂。”
張煌言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今晚我設宴為穀公子和羅公子接風洗塵。”小島風光優美，隻有北麵有一海灣可停泊船隻，其餘三麵都是巨石險峰，石林長廊，蔚為壯觀。不怕死的勇士隻有憑借雲梯才能攀登上島，當你登上懸崖峭壁，可以觀賞到海天一色，日月雙照的美景。島上還有神秘的熔洞，洞頂有成片的石鍾乳倒掛著，有的看上去像美女西施在梳妝，有的像猛虎在咆哮，有的像雄獅在酣睡，真是千姿百態，美不勝收。地上還長出一隻隻石筍，由於海潮的長期浸蝕，被洗滌和雕刻得玲瓏剔透，有的變成一朵朵鮮豔的睡蓮，有的像弱不禁風的美女林黛玉，有的像妖豔的美人魚。洞內還有衝刷得非常光滑的石桌、石床和石凳，可以供人飲酒作詩，聚會休閑。洞內的小氣候恆溫濕潤，所以給人冬暖夏涼，四季如春的感覺。張煌言今晚的接風洗塵宴就是在這個風光旖旎的熔洞內舉行。
張煌言抱歉道：“小島荒蕪寂寥，人跡罕見，沒有什麽好酒菜招待兩位遠道而來的貴客。島上隻有生猛海鮮，糧肉、蔬菜都要用船從象山運來。象山石浦漁村有名的是海鮮十六碗，今晚我叫廚師做了幾隻漁家土菜，有鹹包蟹、魚糍麵、欖碗悶蟶、蔥油泥螺、杜虻鹹菜，還有三黃湯。島上貯藏了上等紹興黃酒，來，穀公子、羅公子，還有黎洲兄、王虎。我們石桌、石凳當酒桌、椅子，大家開懷暢飲，喝醉了，有石床可以睡覺。”
黃宗羲說：“蒼水兄酒量很大，聽說有一次喝醉了睡在張氏祠堂夢見了一位神仙。”張煌言迴憶說：“那是少年時放蕩不羈的風流軼事。我很小的時候母親就離開了人世，父親在北京做官，就把我帶在身邊。孩童時代就親眼目睹滿清八旗鐵蹄多次侵襲搶劫京畿，燒殺蹂躪直隸百姓的血腥罪行，對皇太極為首的滿清貴族的強盜行徑深惡痛絕。父親深知崇禎帝的軟弱無能，明朝氣數已盡，就辭官迴鄉，親自教育子女。我自小缺乏母愛，生性放蕩不羈，喜好賭博，贏錢後就估酒買醉。有一次我喝得酩酊大醉，跌跌撞撞地醉臥在張氏祠堂內。朦朧中我夢見一位神仙，大智若愚，慈祥善良。他把我從醉死夢生中叫醒，深情地對我說：‘君宜自愛，他日成大事者，君也。’然後飄瓢然消失在茫茫夜空中。這位仙翁的話對我震動很大，從此我戒酒戒賭，發奮讀書，練習武功。十六歲縣試，加考射騎，三箭皆中。我留心時局，慷慨激昂，好論兵事。清軍大舉南侵，連破揚州、南京、嘉定、杭州，製造了慘絕人寰的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邢部員外郎錢肅樂在寧波府城隍廟起兵抗清，我投筆從戎，參加了寧波起義。張國維、錢肅樂等明朝官紳奉表到天台請魯王朱以海北上紹興監國。不久，禮部尚書黃道周和鄭芝龍在福州擁立唐王朱聿健。唐王是魯王的長輩，二王政府為爭正統，相互水火，根本不能配合作戰。洪承疇先後誘降了魯王握有重兵的方國安和唐王握有重兵的鄭芝龍。浙閩很快失守，魯王敗走海上，唐王被俘絕食自盡。我奉魯王之命在閩浙沿海繼續抗清。”
黃宗羲說：“蒼水兄對魯王忠心耿耿，魯王也十他器重蒼水兄，任命他為翰林院編修、兵科給事中。魯王兵敗，他告別父母妻子隨魯王到象山石浦，此時魯王加封蒼水兄為右僉都禦史。後來在福建長垣建臨時行朝，聲威複振。”羅成說：“聽說後來你們因清軍圍剿所迫，魯王又移師舟山了。”
天賜問：“那年蘇淞提督吳兆勝密謀反水，意欲舟山魯王派水師接應，不料途中遇險，許多艦船被巨浪打翻。我派交通員王虎前往接應，失望而歸。”王虎迴憶說：“當時我聽說率領水師到蘇淞接應吳兆勝的有定西侯張名振、右僉都禦史張煌言等將領，都遭遇颶風襲擊，下落不明，失蹤了。不知張將軍你是如何脫險的？”
張煌言感歎道：“真是九死一生，一言難盡。那年吳兆勝反水，魯王派定西侯張名振領軍，水師戶部左侍朗沈廷揚負之，我當水師監軍，率戰艦二百多艘，將士五萬，開往鬆江接應吳兆勝。不料在崇明島遭遇颶風襲擊，我的坐船被巨浪打翻，被清軍俘獲，囚禁了七日，幸遇一位好心的獄卒救助，得以脫逃。我沿路招集失散的水師將士，在黃岩又遭遇清軍圍攻，最後率領數騎突圍而出。曆盡艱險迴到舟山營地。我總結這次出師不利的原因是突然遭遇颶風襲擊，純屬偶然，所以極力主張重整旗鼓，不失時機地再度率領水師去鬆江接應吳兆勝反清起義。不久傳來了叛徒告密，吳兆勝鋃鐺入獄，反清起義宣告流產。後來我到浙江上虞平岡招募義軍抗清，那裏的山寨頭目大都搶劫百姓錢財，侵擾地方安寧。我勸說他們不要侵犯百姓，以抗清複明大業為已任，深得百姓擁護，抗清義軍日益壯大。我與大嵐山寨的王翊義軍聯合，破上虞，克新昌，撥滸山，抗清勢力威振四明山方圓百裏。”
羅成感歎道：“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颶風襲擊，我們和兩位張將軍就能在鬆江勝利會師了。不知張名振將軍又是如何脫險的？”張煌言說：“張名振將軍比我幸運得多。他的坐船被巨浪打翻後落入海中，又被海浪衝上了岸，藏匿在一座小廟中。在廟中主持和尚玄一大師的掩護幫助下，奇跡般地重返舟山。”黃宗羲說：“定西侯張名振在舟山火並黃斌卿，接魯王至舟山建行朝。後來魯王召蒼水兄入衛，授兵部左侍郎。”天賜問：“聽說清軍分三路圍攻舟山，遭遇到激烈的抵抗，死傷慘重，不亞於清軍在揚州所遇到的抵抗。舟山保衛戰與揚州保衛戰同樣壯懷激烈，彪炳史冊。”
張煌言痛惜道：“清軍圍攻舟山，兵分三路，來勢洶洶。一路是清軍將領張天祿，出崇安分水關，一路是馬進寶出台州海門，一路是閩浙總督陳錦全出定海，三路人馬合圍舟山。我們接受揚州史可法孤城死守的慘痛教訓，采用‘圍魏救趙’的策略，我和張名振將軍率領水師北上長江，攻打上海縣吳淞口。留守舟山的有大學士張肯堂，安洋將軍劉世勳、湯北伯阮進和左都督張名揚。我們雖然在吳淞戰場上取得了不小戰績，但是留守舟山的將士因為孤立無援，慘遭失敗。清軍陳錦全率部乘著大霧掩護，攻陷了螺頭門，湯北伯阮進戰死城門。清軍圍城十日，城內糧絕彈盡，清軍攻進城內，我軍展開激烈巷戰。安洋將軍劉世勳戰死，大學士張肯堂自縊，羅文亭、左都督張名揚被俘，堅貞不屈，慷慨就義，張將軍母親家屬數十口自焚。舟山守軍將士和百姓共罹難一萬八千多人，合葬在城北龍峰山下。”
羅成驚奇地問：“舟山魯王遭到清軍圍攻，廈門的鄭成功為什麽不來救助？”張煌言說：“這與魯王和唐王為爭正統而產生的冤仇隔膜有關。雖說唐王已死，但是這曆史的淵源隔閡還依然存在。再說鄭成功出身海商世家，他的抗清隻是為了鄭氏家族本身的利益，他看重的是個人和家族的封建割據，稱霸一方。隻有與他擴張割據有利時，他才肯出兵。”
黃宗羲說：“舟山淪陷後，魯王飄泊海上，是張名振和蒼水兄泛海至廈門島，請求與鄭成功聯合抗清。起初鄭成功十分輕慢張名振，認為他是敗軍將領。後來張名振袒裸出後背上深深刺繡的‘赤心報國’四字後，才轉變了態度。鄭成功將魯王朱以海安置在金門島上，隻是按月供給大米、豬肉而已，讓他過起寓公生涯。蒼水兄對鄭成功說：‘招討始終為唐，真純臣言。’鄭成功迴答道：‘侍郎始終為魯，豈與吾異趨哉？’鄭成功佩服蒼水兄始終忠於魯王，兩人現在各事其主，交誼還算不錯。蒼水兄和張名振仍然在四明山和浙閩沿海堅持抗清。這象山南田懸嶴小島就是蒼水兄秘密的抗清聯絡站，這裏還有他們危難時藏匿的秘密熔洞。”
天賜說：“我們剛從鄭成功的廈門島來，我們同他一起分析了當前南明的抗清形勢。現在堅持抗清的隻有西南腹地的李定國、孫可望和東南沿海的鄭成功和蒼水兄了。我與鄭成功談了我們構思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打一場東西合擊的長江戰役。西南的李定國、孫可望出擊桂林長沙，進後北取武昌，再向東進發。你和鄭成功聯合起來，北上長江口，奪取崇明，攻克瓜洲、鎮江，進而圍攻南京。我們可以在南京城內作你們的內應。”
天賜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引起了張煌言和黃宗羲的極大興趣，羅成取出大明疆域圖，他們熱烈地討論著。張煌言說：“我們已經二次進軍長江，一次是為接應吳兆勝反水起義，在崇明島遭遇颶風沉船長江，第二次是‘圍魏救趙’，圍攻吳淞救援舟山，也是功敗垂成。我正在設想第三次北伐長江，穀公子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給我啟迪很深。兩次長江之役失敗的原因是孤軍作戰，很容易被清軍擊敗。我們在東西兩條戰線上聯動作戰，清軍就會首尾受到夾擊，疲於奔命，南明就有勝利的把握。”天賜說：“鄭成功已經口頭答應，一旦時機成熟，就與你和張名振聯合起來，會同西南的李定國，一起打一場漂亮的長江戰役。”
羅成說：“鄭成功還答應歸順南明唯一真實存在的皇帝永曆帝，這樣南明的抗清勢力就壯大多了。東西兩條戰線作戰對清軍威脅更大，勝算也更大些。”天賜勸說道：“我知道蒼水兄對魯王忠心不二，現在魯王政府已經名存實亡，我勸你和張名振還是及早歸順永曆帝為上策。”黃宗羲說：“蒼水兄對魯王朱以海一片赤誠，忠心事主，仍以帝王待遇供給、侍奉魯王。他是忠孝之臣，暫時還不會作永曆帝的臣子。我理解蒼水兄的苦衷，等到時機成熟，我想他會考慮這個問題的，現在還不能勉為其難。要想打贏長江戰役，當務之急是籌措軍餉，購買戰艦，擴大水師實力。”
天賜建議說：“你們可以與西班牙、葡萄牙、荷蘭和英國的東印度公司開展正當貿易，在浙閩沿海城鎮廣設商業網店，一來可以收購外貿物資，二來可作收集清軍情報的聯絡站。如果生意做得好，賺來的錢可以支撐軍需開支。這裏是二千兩西班牙銀元，捐贈給你們作為與西班牙等國做生意的流動資金。還有三門佛朗機大炮，是我家機械廠鑄造的，贈送給蒼水兄的義軍。以後我會派海上交通員經常與你們聯絡的，我們在南京有秘密抗清聯絡站，你們到南京可以放心地住在聯絡站。”
張煌言感激道：“兩位公子慷慨解囊捐贈抗清義軍，令人敬佩。你們的南明抗清戰略框圖與我原先的戰略構思不謀而合。我對鄭成功的性格非常清楚，他雖然已經答應與我們聯合抗清，就怕隻是表麵文章，沒有實際的聯動。所以我們還得加強自身的軍隊建設，等到時機成熟，我們會再度北攻長江，打響長江戰役第一炮。到那時，也許鄭成功會根據形勢發展，與我們配合作戰。”
天賜讚賞道：“蒼水兄高瞻遠矚，在東南沿海隻有你和張名振將軍是堅決抗清的，隻要你們加強軍事實力，主動發起長江戰役，想必鄭成功會同你們聯合作戰的。”他們一邊喝酒一邊縱論抗清時局和戰略對策，不覺天將破曉。他們走出熔洞，登上山岡觀看金沙日出，日月雙照的奇妙景象。
天賜和羅成在田南懸嶴小島逗留了兩天，告別張煌言和黃宗羲繼續揚帆北航途經桃花島、朱家尖，繞過舟山島，一路順風來到灰鱉洋。羅成說：“表哥，我想到嘉興去看看，那裏有我們的抗清閩浙聯絡站。”天賜說：“那我們的船隊駛入錢塘江，從海寧的新滄港進去，在嘉興停留幾天，再由大運河迴蘇州。”
羅成下令船隊駛向杭州灣，再進入錢塘江，來到海寧的新滄港。正值錢塘大潮，隻聽極遠處似有悶雷隆隆之聲。羅成說：“錢塘大潮馬上來臨了。我們趕緊把船隊駛進港灣拋錨停泊，到海塘上去觀賞難得一見的錢塘大潮。”
羅成不待船停穩就拉著天賜的手飛馳般登上海塘岸邊。這時悶雷之聲越來越響，轟隆轟隆直灌耳中。遠眺大海，卻仍然是寧靜似鏡，在皎潔的月光照射下，漣漪起伏，銀光閃爍。他倆下得海堤仔細向塘下觀察，原來平靜的海麵下，潮水的前進速度非常迅猛，就像萬馬奔騰，震耳欲聾。隻見錢塘潮水，浪花雷射，激蕩震撼，氣吞山河，與月共鳴，波瀾壯闊，頗為壯觀。刹那間，一撥撥巨大的浪潮像一座座山牆似地唿嘯著向海塘猛撲過來。
天賜突然驚叫一聲：“羅成，不好，趕緊攀登海堤！”話音剛落，萬丈鯨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而來。天賜和羅成拚命呐喊著，屏息提氣，使出燕子輕功，沿著海塘石級飛也似地奮力向上攀登。剛到海堤頂上，巨大的海浪已經瘋狂地卷到海塘之上。羅成心有餘悸：“好險哪！多虧表哥提醒，要不就被海潮吞沒，葬身魚腹了。”
金磊調侃說：“你們表兄弟倆東奔西跑，從長沙、桂林轉輾來到廣州、澳門，又乘風破浪航海至廈門島、南懸嶴島，毛遂自薦，充當南明說客，促進西南的李定國、孫可望和東南的鄭成功、張煌言聯合起來，籌劃一場長江戰役，還算卓有成效。如今又到嘉興，一個金屋藏嬌，一個梳櫳妓女，好不風流快活。”邢姬說：“中國的男人，從帝王將相到文人墨客，甚至無名士卒，都把妻妾成群，狎妓淫樂，視為一種風雅和性趣，樂此不疲。聞名於世的有宋徽宗和李師師，吳三桂與陳圓圓，侯朝宗與李香君，乃至詩聖李白、賀知章等詩壇名人，真是枚不勝舉。天賜你也是性情中人，也同樣逃脫不了這種世俗的熏陶。”穀宗義說：“其實這種婚姻製度下的男女性愛生活並不美滿，即使貴為皇帝，雖有三宮六院，佳麗上萬，但是並沒有愛情可言。其實妓女中也不乏貞潔的愛情故事，流芳百世，成為千古佳話。”三人繼續時空倒流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