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鷸蚌相爭


    金磊說:“中國有句成語‘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是《戰國策·燕三》中的一個寓言,說是有一隻大蚌正張開蚌殼曬太陽,有一隻長嘴的水鳥叫鷸,去啄大蚌的肉,被大蚌夾住了嘴,雙方爭持不下,結果被漁翁一起捉住了。比喻雙方爭執不下,兩敗俱傷,結果讓第三者占了便宜。南明小朝廷馬、阮閹黨和擁戴太子的左良玉一派,就上演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一幕,結果讓多爾袞坐收漁利。”邢姬說:“南明弘光小朝廷,馬、阮複辟篡權,挑起內戰,已經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這種危在旦夕的局勢已是無法挽迴了。”穀宗義說:“我和羅成到九江想勸阻左良玉,不要中了馬、阮閹黨圈套,不要打內戰,結果還是避免不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麵。”


    羅成和歐陽在家度完蜜月,因為惦記在獄中的複社朋友陳定生、吳次尾和侯方域,還有他在金陵經紀代理的幾筆生意,便告別父母,又迴到了南京三山街藏香樓他們的安樂窩。歐陽仍然女扮男裝,與羅成盟兄相稱,陪房丫頭如意還是女扮男裝當書童,他們仍舊過著金屋藏嬌的幸福生活。天賜經過上次在金陵的市場調查,發現作為南明的京城,南京有許多商業網可以開發,再加上戰亂,人心惶惶,還可以低價收購到許多急於出售的作坊、店鋪和錢莊。天賜在滿清占領的北京看到,多爾袞的滿清政府對工商業實行減稅,還是扶持的,不用擔心一旦滿清占領南京後會遭受滅頂之災。於是,天賜也來到南明的京城南京,在繁華的夫子廟秦淮河畔的烏衣巷買了一幢河房。它的前門是繁華的商業街,後門座落在秦淮河上,從水榭的樓台上可以俯瞰秦淮河的全景。天賜將這座河房取名叫玉帶樓。天賜又陸續收購了幾家作坊、店鋪和錢莊,隨後夫人陸元貞和兒子雲漢也搬來南京居住。表兄弟兩家住得很近,常來常往,可以相互照應。


    天賜到南京的第二天,就去牢獄打聽複社三君子的消息,感到非常詫異,他們仨人依然關在牢中,沒有被開釋。天賜買通獄吏,到牢中探監,陳、吳、侯因無犯罪證據,暫且羈押候審,都在“荒”字號裏,還是軟監,仨人聯床,沒釘枷鎖,還能放風,並不寂寞。侯方域說:“初入牢獄第一夜便覺得很難過。月色照牆,樹影迷離,四壁冤魂遊蕩,三更鬼靈哀嚎。在這黑牢之中的夜晚,淒淒慘慘哭聲一片,孤孤單單星辰滿天,不見三月鶯花半點。我覺得毛發聳然,喚醒陳、吳兩兄,閑話愁懷,萬語千言。”


    他們告訴天賜:“錦衣衛儀正張薇接到內閣大學士王覺斯和大仲伯錢牧齋的公文後,正要批示鎮撫司無罪開釋時,忽然接到了弘光帝的諭旨,一是內閣首輔馬士英奏本,犯官周鑣、雷演祚私通潞王,罪證確鑿,乞早正法。二是兵部侍郎阮大铖奏本,東林老奸,如蝗蟲蔽天,複社小醜,似蝻子鋪地。蝗為眼前之災,捕之務盡,蝻為日後之患,滅之勿遲。這東林複社,按臣編的《蝗蝻錄》,嚴厲捕審,斬草除根。”張薇對他們說:“本官知道你們是無辜的,但忽奉此嚴旨,不但周、雷二公定了死罪,從此東林複社不會再有漏網之人。本官要是開釋你們,出去後被他人拿獲,那就再無活路了。國破家亡,老夫已無功名之念,更不想助紂為虐,代人操刀。想那鎮撫司馮可宗,雖是功名之輩,卻也良知未泯,待我修書與他,諸君暫且蹲在獄中,相信公道尚存,終有昭雪之日。老夫要到棲霞山鬆風閣養病去了。”天賜臨走時安慰他們道:“大錦衣張薇說得有理,馬、阮閹黨橫行肆虐,挾私報仇,製造文字冤獄,眾怒難犯,天理不容。你們暫且蹲在獄中,我和羅成會設法營救你們,相信終有一天,你們的冤案會平反昭雪。”


    第二天,天賜到羅成的藏香樓,詳細地告訴了陳、吳、侯三人在獄中的情景。天賜寬慰道:“看來陳、吳、侯三君子在獄中沒有受到刑罰,暫且沒有生命之虞。”羅成聽後著急道:“馬、阮奸詐歹毒,他們必欲置複社諸君於死地不可。表哥,我們設法劫獄吧。”天賜有點猶豫:“羅成,這南京不比我們在北京。自嘉靖以來,穀家世代為京官,我們在北京有老宅子,有許多世交和朋友,地頭熟,還能找到內應。這南京我們剛來不久,地頭不熟,又沒有世交和朋友,更找不到內應,想要一下從獄中救出仨人,談何容易。隻能容我慢慢籌劃。聽說馬、阮著鎮撫司捉拿複社的冒辟疆、方以智、劉城、沈壽民、沈士柱、楊廷樞等人,甚至書坊老板蔡益齋也在追捕之列,因為他的書坊裏,有一半書多是東林複社的。羅成你也要小心提防著點。”


    過了幾天,天賜備了一份禮物,和夫人陸元貞去雞鴨巷錢府拜訪大仲伯錢牧齋。錢牧齋可能因為上次天賜托他寫公文給大錦衣張薇,開釋複社仨君子的事情至今沒有辦成,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推說身體有病,委托愛妾,秦淮名姬柳如是出來接待他們。隻見柳如是儒服大巾,女扮男裝,像個翩翩公子。柳如是經常在錢牧齋身體不適時,代替錢牧齋接待客人,甚至代他書畫,人們稱她為柳儒士。柳如是談吐不凡,溫爾文雅:“穀公子上次拜托錢牧齋寫公文開釋複社仨公子的事,十分抱歉,沒能辦成。張薇養病去了,鎮撫司正在捉拿蔡益齋書坊老板,一俟證人歸案,便可結案。大家都知道複社幾個才子是冤枉的,但是內閣大學士馬士英和兵部侍郎阮大铖已經奏明皇上要嚴懲東林複社逆黨,恐怕事情有點棘手。”


    柳如是又透露了一個壞消息:“寧南侯左良玉有本上疏,列出馬、阮七大罪狀,要聖上處分奸臣。還有一道討伐馬、阮逆黨的檄文,罵得狗血噴頭,還要發兵前來,取馬、阮的首級。”柳如是欲言又止,他們也不便打聽,便聊起了書畫歌舞,秦淮姐妹的風流韻事。陸元貞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臨走時,天賜拜托道:“還得麻煩大仲伯和柳儒士多多關照在獄中的複社仨公子的案情,拜托了。”


    天賜和元貞迴到秦淮河畔玉帶樓家中,兒子雲漢笑逐顏開,撲到元貞的懷裏,“媽媽,媽媽!”叫個不停。雲漢十個多月就會走路了,現在正“呀呀”學語,你教他說什麽,他就說什麽。天賜逗兒子玩耍,喜氣洋洋,剛才在雞鴨巷錢府的那種鬱悶和煩惱的心情也就拋到了九霄雲外。晚餐天賜喝酒解悶,飯後夫妻倆同兒子嬉鬧,哄他睡覺。看著兒子紅撲撲的臉蛋,睡夢中還在微笑,元貞說:“你看你兒子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英俊的臉蛋多像你。長大也是個美男子。”天賜摟著嬌妻親吻:“我們再生個白雪公主吧,長大了像你一樣,是個大美人。”兩人便恩愛纏綿起來。


    元貞說:“我看那柳如是,長得也很一般,裝扮成儒生,更顯得倭小猥瑣,沒有一點男子漢氣息。你看那歐陽煜女扮男裝,真像個風流倜儻的翩翩公子,怪不得羅成一開始還真把她當成盟兄弟呢。”天賜讚賞道:“我的寶貝,想不到你生過兒子後,還這麽嬌豔動人,那柳如是看上去已是徐娘半老了。不過當年,柳如是卻是秦淮花魁,色藝俱佳。她琴棋書畫無所不精,在秦淮姐妹中是首屈一指的。她擅長寫情詩豔詞,那些清詞麗句廣為流傳,有人評價她的詩詞,豔過六朝,情深班蔡。”


    元貞不以為然:“她的那些詩詞,隻不過是一些談情說愛的‘後庭花’,真如唐朝詩人杜牧在《泊秦淮》中說的那樣,‘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柳如是這些商女的新‘後庭花’,怎麽能與班蔡的詩詞相提並論呢。”


    天賜調侃說:“我看柳如是倒是個有骨氣的幗國女子,比那錢牧齋有氣節。柳如是也不知看上了錢牧齋那一點好,錢牧齋家在常熟,已有妻室兒女,已經是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了。不過錢牧齋是個探花郎,官至禮部侍郎,也算是個東林官吏,閹黨餘孽揭發他賄賂買官,被廷杖免職,貶迴家鄉,在杭州西湖狎妓旅遊時,認識了柳如是。錢牧齋當時已經五十七歲,柳如是年僅二十四歲,可以做她的父親了。但是柳如是被富家公子拋棄後,情場失意,想嫁與這位高官名士從良,於是女扮男裝成儒生到錢牧齋閑居的半野堂找他,兩人一拍即合。錢牧齋精通詩詞書畫,喜歡文墨梨園,是個江南名士。柳如是也是擅長詩詞書畫和文墨梨園,真是惺惺相惜,情投意合。據說錢牧娶柳如是為妾時,二十天內蓋了一棟新房作洞房,取名‘我聞室’,與她的名字‘如是’相互唿應,均出自白居易的一首詩。錢牧齋還特地租了一條豪華遊船‘芙蓉舫’,請了許多秦淮名姬和清客朋友,轟動了常熟城。結婚時錢牧齋高冠博帶,柳如是鳳冠霞披,一對老夫少妻倒也般配。酒宴上錢牧齋和柳如是寫的什麽定情詩、合歡詩和催妝詞在詩壇被讚譽為上乘佳作。我記得有一句是‘地久天長頻致語,鸞歌鳳舞並知音。’柳如是精通音律,長袖善舞,酒宴上吹拉彈唱,舞姿婆娑,猜拳罰詩,熱鬧非凡。柳如是的書法也很好,她的墨跡被評價為‘鐵腕懷銀鉤,曾將妙蹤收’,畫作嫻熟簡約,清麗有致。有人羨名向錢牧齋索要書畫,有時他叫柳如是代筆。柳如是對婚姻的要求很高,他不想住在家裏做小老婆,錢牧齋在虞山建了一座紅豆館,後來又在杭州西湖建了一座絳雲館,兩人在湖光山色中逍遙自在,每日裏吟詩作畫,飲酒淫樂,好不愜意。”


    元貞不肖地說:“你們男人就喜歡三房四妾,狎妓遊玩。那柳如是也不知看上了這個錢老頭什麽?”羅成興味盎然的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有人編了個笑話,說那錢老頭問柳如是;‘你愛我什麽?’柳如是迴答說:‘我愛你雪白的頭發,烏黑的肉’。這老夫少妻倒也是風流浪漫的一對情侶。詩聖李白也很風流,他經常在外狎妓遊樂,他的那首《江上吟》:‘木蘭之楫沙棠舟,玉簫金管坐兩頭。美酒樽中置千斛,載妓隨波任去留。’說的是他浪漫的狎妓出遊生活,還有一首《相逢行》還津津有味的描繪了他的一次婚外豔遇。”


    元貞呻吟著:“別吵醒了兒子。李白是個吃軟飯的人。李白的第一個老婆許氏是許圉師的孫女,許紹的女兒。她的祖父許圉師官至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兼修國史。她的父親許紹同唐高宗李淵同過窗,後封為安陸郡公。他的第二個老婆宗氏的父親宗楚客是武則天的侄子,官至戶部侍郎,後升遷宰相。”天賜說:“我不認為李白是個吃軟飯的人,他也沒有靠老婆當上什麽像樣的官。”元貞說:“那是因為李白虛榮心極強,想做大官。第一個老婆死後,他娶的第二個老婆宗氏的父親宗楚客,因為投靠韋皇後,唐玄宗李隆基搞宮廷政變時,宗楚客受到牽連,同韋皇後一起被誅殺了,所以李隆基沒有重用李白。不過風流才子都崇尚娶高門望族的千金為妻,已成為一種社會時尚。”


    天賜說:“李白一沒有靠老婆做了高官,二沒有靠老婆發家致富。他一生娶過兩個老婆,在外金屋藏嬌,同兩個情侶同居,但他是糟糠之妻不倒,情人歌姬不少,終究還是妻妾製所允許的,不能說李白是吃軟飯的。”元貞笑道:“你們男人就是想著像西門慶那樣,妻妾成群,婚外同居,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天賜笑逐顏開:“那些文人墨客,如李白、王翰、白居易、杜牧都是或者醉心秦樓楚館,或者蓄養歌姬,連道學家韓愈也不能免俗。”天賜摟著嬌妻酥軟的玉體酣暢睡去。


    過了幾天南京城裏故然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說是左良玉率領兵馬要討伐馬、阮閹黨,擁立潞王朱常範為帝,馬、阮閹黨已調動一黃二劉的三鎮兵馬攔截左軍去了,內戰烽火又要燃起。羅成和歐陽煜聽到傳聞後,來到天賜的玉帶樓共商對策。羅成說:“我聽說,歌姬教習辜昆山,與侯方域是同鄉,又同是客居金陵,又與東林複社是朋友,見侯公子被捕入獄,杳無音訊,便冒死到武昌求救於侯公子家的世交左良玉。左良玉不學無術,請巡撫黃澍寫了一本上疏,督撫袁繼鹹擬了一道討伐檄文。要是左良玉兵馬殺來南京,馬、阮閹黨會先殺了周、雷和陳、吳、侯,他們的性命倒反而不能保全了。這叫我們怎麽辦才好呢?”


    天賜冷靜分析道:“馬、阮閹黨對左良玉早有防範,他們密令安慶將軍杜弘域,早已築起阪磯,這次左良玉的檄文一到,他們怎肯幹休!聽說已經發出兵符,調集一黃二劉的三鎮兵馬去堵截左良玉東下南京。他們欺騙三鎮武將說,左良玉是想立潞王為南明皇帝。三鎮兵馬南下打內戰,千裏黃淮防線空虛,隻有揚州史可法的三千人馬,怎能抵擋得住滿清八旗十幾萬鐵騎南侵?揚州是南明京城南京的門戶,一旦失守,南京則危在旦夕。到時馬、阮奸佞不是逃跑,便是投降,江南半壁江山就要遭受滿清鐵騎蹂躪。”


    歐陽煜說:“表哥與大仲伯錢牧齋認識,讓他在監獄中找個內應,我們設法劫獄,將複社仨公子救出來。”元貞說:“前幾天我和天賜去錢府,錢牧齋推說有病,叫他的小老婆柳如是裝扮成儒生出來搪塞我們,別指望他們了。錢牧齋原本也是東林黨人,也主張擁立潞王朱常範,但經不住閹黨餘孽馬、阮的高官誘惑,投靠馬、阮閹黨,做了南明弘光小朝廷的禮部尚書。內閣的高弘圖、薑曰廣袒護東林複社,現在都已經罷職了,錢牧齋保持沉默,封了個大仲伯,現在養病在家,也沒有什麽實權了。”


    羅成說:“上次左良玉要東下南京掄糧,我與歐陽帶著侯方域的書函冒險到武昌,終於阻止了一場戰亂。我想與歐陽再去武昌走一遭,憑著與左良玉的一麵之緣,看看能否阻止這場一觸即發的內戰?”天賜說:“這次的局勢與上次大不相同。兩軍對壘,內戰已成定局。我想調動穀家義勇軍船隊,與你們一同前往。這樣總比你們單槍匹馬冒死前去,要安全可靠得多。”


    天賜調遣穀家義勇軍船隊,同羅成、歐陽煜一起,風雨兼程,趕往武昌。天賜與安慶將軍有交往,他給阪磯的守軍送過大炮,所以他們的船隊很順利的通過了阪磯。左良玉約了巡按黃澍,巡撫何騰蛟,一同率領兵馬,今日船泊九江,並已知會督撫袁繼鹹,齊集湖口,共商入京討伐馬、阮逆黨大計。穀家義勇軍船隊也趕到了九江,歐陽煜仍舊女扮男裝,同羅成、天賜一起將船隊泊在左良玉的艦船旁,遞上名帖,說是給左大元帥送大炮來了,要麵見左大元帥,副將稟報左良玉過後,便請他們上艦艇敘談。


    左良玉高興地對天賜說:“你提前將大炮送來,正好趕上這次討伐馬、阮閹黨用。”看見羅成和歐陽煜笑道:“兩位公子又要來做說客,勸我不要東下南京?我這次率領兵馬到京是討伐馬、阮逆黨,箭除奸臣,營求太子的。俺左良玉是先帝老將,先帝現有的太子,就是俺左良玉的小主人。馬、阮閹黨擅自擁立福王朱由崧時,俺在武昌並不知情。崇禎帝的太子,七齡儲君,確有講官大臣作證,卻被幽禁起來。你說這馬、阮閹黨該殺不該殺?我輩效力疆場,隻為報效朝廷,而那馬、阮閹黨重用奸臣,殺害忠臣,賣官鬻爵,排斥異己,推行亡國之政,隻有一個閣部史可法,赤膽忠心,也被馬、阮內外掣肘。史閣部雖有報國之心,卻無用武之地。東林的周鑣、雷演祚二公,複社的陳、吳、侯仨公子,錚錚鐵骨,忠心耿耿,都被投入監獄,置於死地。你說這馬、阮閹黨該殺不該殺?福王朱由崧原有童妃,長途跋涉來到南京,在朝門哭訴,馬、阮不令收認宮中,立為皇後,卻被驅逐出宮門,另外采選美姬,以圖國舅之親。你說這馬、阮閹黨該不該殺?”


    天賜勸阻道:“左帥發兵進京討伐馬、阮閹黨,雖說是正義之師,但在弘光帝及其親信眼裏便成了反叛之臣,馬、阮已發兵符,調集一黃二劉的三鎮兵馬前來截磯,說是你們要另立潞王朱常範為帝,眼看內戰一觸即發。”羅成也勸諫道:“這一黃二劉的三鎮兵馬南下九江打內戰了,千裏黃淮,河防空虛,隻剩下史閣部的三千兵馬,怎麽能抵擋得住多爾袞十幾萬滿清八旗兵的南侵?這真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左帥和一黃二劉的三鎮武將就成了千古罪人,萬人唾罵。”歐陽煜說的更加嚴峻:“左帥發兵進京討伐馬、阮閹黨,不但救不了太子和複社陳、吳、侯仨公子,反而害了他們,聽說馬、阮已經將周、雷二公提前行邢處決了,怕周、雷二公作左帥的內應,就是陳、吳、侯仨公子的頭顱也是朝不保夕了。”


    左良玉說:“俺左良玉當初隻考慮箭除奸臣,救出太子和侯公子,不想會惹出這麽多麻煩事來。更讓我擔憂的是,我那兒子左夢庚,居心叵測,想借此題目起事,要攻城略地。俺已再三嚴責,不得輕舉妄動,隻怕那些亂兵引誘他做出反叛之事來。且待渡過阪磯,我再慢慢地勸阻他。”天賜獻計道:“我勸左帥,不如乘此發兵之機,與一黃二劉的三鎮兵馬聯合起來,同史閣部一起北上山東,共同抵禦多爾袞的滿清八旗兵。隻要你和史閣部舉起抗清複明的大旗,全國各地的大明舊部和李自成、張獻忠義軍殘部都會響應,然後組成抗清複明聯合陣營,乘多爾袞的兵力分散各地,京畿空虛之機,直取北京。我估計,到時順治小皇帝會嚇得退迴滿洲盛京去,南明弘光小朝廷也就自行跨台了。這樣,太子也能救出,大明江山就有希望光複了。”


    羅成和歐陽煜補充道:“現在大明舊部是群龍無首,馬、阮私自擁立福王朱由崧,這朱由崧昏庸無能,不是什麽一代中興之君,幹的都是亡國之政。我想左帥若是與一黃二劉三位武將聯合起來,與史閣部一起北上山東,抵抗住多爾袞的八旗兵南侵,再暗中聯絡東林和複社的忠臣名士作內應,搞宮廷政變,推翻弘光小朝廷,將太子救出,讓他在陪都南京登基繼承皇位。這樣,有你們這些忠臣良將輔佐,大明江山才有光複的希望。”


    左良玉聽了天賜他們的勸告,仍在猶豫之中。這時,副將急匆匆上船:“報告元帥,大事不好了!江北三鎮的黃得功截殺阪磯,前部先鋒都已被他敗退迴來了。”左良玉焦急道:“黃得功也算得上是一條忠義好漢,怎麽竟受馬、阮指使,隻知擁戴新主朱由崧,也不念太子是先帝六尺之孤,幹這等不忠不義之事,豈不可恨!”又吩咐左右:“快看巡按黃老爺,巡撫何老爺的船泊在那邊,請他們上船來商議進京事宜。”一會兒,巡按黃澍上得船來,左良玉忙問黃澍:“為什麽不見巡撫何騰蛟上船商議進京大計?”黃澍迴答:“他行到半途又迴去了。”左良玉急著追問:“為何又迴去了?”黃澍說:“他原是馬士英的同鄉,說是無法麵對老鄉,動起幹戈。”


    左良玉說“隨他去吧,這也怪不得他。眼下黃得功截住阪磯,三軍前進不得,這如何是好?”黃澍也沒有好辦法,歎息道:“這倒是件十分棘手的事,且待督撫袁公到船,再作商議。”一會兒左右通報:“督撫袁老爺到船了!”左良玉說:“快請!”督撫袁繼鹹說:“孽子含冤天慘淡,為父舉義日光明。孤臣適從武昌迴署,整頓兵馬,願從左帥討伐奸臣。”左良玉傷心道:“現在三軍不能前進了!”袁繼鹹問:“發生什麽變故了?”左良玉說:“黃得功奉江防兵部尚書阮大铖的兵牌,領兵截殺阪磯,先鋒吃了敗仗,已經潰退迴來了。”袁繼鹹勸勉道:“事情已經到了這般田地,欲進不成,欲退不能,真是進退維穀。我想那黃得功也是被馬、阮利用,我們快快派人遊說去,說不定他能倒戈到我們這邊來呢!”


    左良玉為難道:“我們派遣到京城的人,已被馬、阮投入獄中,現在無人可派遣了?怎麽辦?”天賜說:“晚輩與那黃得功有一麵之緣,情願為左帥當說客,勸導他與左帥聯合起來,共同抗清複明。”左良玉讚歎道:“穀公子俠膽義氣,令人敬佩,今日有勞穀公子了。不知你如何說服他?”天賜說:“我隻說‘鷸蚌相爭,漁翁得利’。英雄所作所為,要瞻前顧後。崇禎故主,恩深義重,爵位享受。馬、阮奸臣,幽禁太子,擅立新主,排斥異己,行亡國之政。莫受馬、阮奸臣蒙騙,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截磯殺人,隻落得血滿雙手,千古罵名。”


    左良玉稱讚道:“穀公子說得有理,將俺的心事,都說了個明白。你叫他黃得功曉得,馬、阮奸臣當殺,先帝太子當救。俺左良玉幹完了這兩樁大事,就撤離京城,保證對朝廷一塵不染,對百姓秋毫無犯。你叫他深明大義,不要截殺阪磯。”黃澍和袁繼鹹同聲道:“那黃得功一介武夫,還知報效朝廷,俺們先帝老臣怎麽會犯上作亂,叫他盡管放心。”


    正在商議之時,副將匆忙上船報警:“報元帥,九江城內,戰火驟起。據說是袁老爺本標人馬,自破城池了。”袁繼鹹心慌道:“怎麽會是俺的本標人馬自破城池?這還了得!”左良玉憤怒道:“真是豈有此理!不用猜疑,一定是我兒左夢庚做出此等蠢事,陷我這當父親的,成了不忠不義的反叛之臣。俺怎麽會有這樣不孝的孽子!罷了,罷了!俺有何麵目,再見江東父老鄉親?”說畢,仰天長嘯,拔出佩劍欲自刎。黃澍上前抱住左良玉阻止他,左良玉握住黃澍的手悲痛欲絕:“臨侯,臨侯,我負你了!”說完,大口嘔吐鮮血,昏倒在椅子上。眾人齊聲唿喚:“元帥醒來,元帥醒來!”黃澍驚慌道:“竟然叫不醒了,這怎麽辦呢?”


    天賜說:“看起來像是急火攻心,昏厥過去了!”黃澍說:“快取辰砂灌下!”羅成說:“牙關已經緊閉,灌不進去了!” 眾人齊聲哀悼,一片唏噓哭泣之聲。歐陽煜悲哀道:“左帥是被他兒子活活氣死的,他是魂歸故宮煤山去了。想那左帥忠於先帝,他不願做反叛之臣,他要與那崇禎故主同說人心叵測,世事險惡;想那閻王殿上,君啼臣吼,好不淒慘!”袁繼鹹悲憤道:“左帥已死,本鎮人馬都已潰散;那左夢庚占據九江,叫俺進退無路。偌若黃得功的人馬搶殺進來,往哪逃避?”黃澍勸告說:“我們原係被逮之官,今天城池又被左夢庚攻占。要是被黃得功拿到京中,再也無人前來解救。如今不如轉迴武昌,隨同巡撫何騰蛟,另做一番事業去吧。”黃澍點頭稱是:“袁督撫說得有理,我們這就告辭了。”他們兩人急流勇退,竟然就此離去了。


    天賜一麵吩咐副將到九江左夢庚處報喪,一麵點起香燭,祭祀了一番。羅成悲憤道:“氣死左帥人走盡,剩下空船裝靈柩。我們成了招魂的江邊朋友,沒處買一盞祭奠之酒。”歐陽煜傷感道:“剛才還好好地商議,如何去說服黃得功,勸阻住一場內戰,聯合起來抗清複明。這一霎間,氣死了左帥,樹倒猢猻散。”天賜無可奈何道:“我們不僅沒能勸阻住一場內戰,卻親眼目睹了南明的文官武將,在馬、阮閹黨的操縱之下,如此自相殘殺。真是忽然平地起風暴,席卷江州,腥風血雨,有多少人頭落地?南明的這些亂臣賊子大打內戰之時,千裏黃淮防線空虛,多爾袞坐收漁翁之利,已將魔爪伸向淮安、揚州,眼看江南百姓馬上就要變成亡國奴了!且待他兒子奔喪上船來,收殮停當,我們再迴南京去,商議抗清複明大計。


    左夢庚得到父親氣死身亡的噩耗後,匆忙駕舟前來奔喪,草草收殮了父親的屍體,便將靈柩運送到九江城。黃得功見左良玉氣死身亡,便指揮人馬殺了進來,要捉拿那反叛的巡撫黃澍、督撫袁繼鹹。那左良玉的人馬,死了主帥,紛紛逃竄,四處潰散。幸虧天賜有先見之明,他們打起了黃得功的旗號,率領義勇軍船隊,悄悄駛過阪磯,乘風破浪,向南京進發。


    羅成和歐陽煜的樓船夾雜在天賜他們義勇軍船隊中間,航行在碧波浩淼的江中。夜深人靜,星辰閃爍,江濤拍船,旌旗獵獵,歐陽煜怎麽也睡不著覺。她睜大眼睛,望著船艙頂篷,想起左良玉被兒子的叛逆行動,活活氣死的一幕,浮想聯翩,苦苦思索著誰是誰非,卻怎麽也找不到一個合乎情理的答案。父親左良玉忠於故主崇禎帝,聯合黃、袁忠臣,討伐馬、阮奸黨,要將那太子救出,以告慰故主崇禎的在天之靈。而兒子左夢庚則認為,父親隻是愚忠,發兵討伐馬、阮閹黨,在弘光小朝廷眼中,已成叛臣,惟有乘機起事,攻城略地,才能成就一番事業。父子兩個,人各有誌,是非難辨。眼見已是晨曦初露,黎明將至,仍然沒有睡意,她便推醒酣睡的丈夫,探討父子倆誰是誰非的問題。


    羅成說得幹脆:“俗話說,‘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也就是說,由於各人的立場、誌向不同,講的道理自然各不相同。以我之見,世上有大道理和小道理之分。從大道來講,父子倆都應該深明大義,這就是抗清複明的大義。父子倆應該聯合一切願意抗清複明的力量,組成抗清複明的聯合陣營,共同抗擊滿清皇帝、貴族對漢族同胞的蹂躪和奴役。”歐陽煜興奮道:“經你這麽一點撥,我心中豁然開朗。是啊,父說父有理,子說子有理,都應該服從大道理。”


    羅成摟著嬌妻,纏綿綣繾的歡愉聲響統統湮沒在江水的波濤聲中了。在這波瀾壯闊的江中,飛馳般行駛的樓船上,夫妻倆感到別有一番情趣在其中,直到旭日東升,方才枕著江中的波濤,甜蜜地進入夢鄉。


    金磊說:“自從吳三桂投降滿清,多爾袞定都北京後,大明江山南北割據,三足鼎立。由於李自成的流寇性格,內部又四分五裂,失去了統一中國的時機。南明弘光政權掌握在馬、阮閹黨手中,這些亂臣賊子,結黨營私,賣官鬻爵,挑動內戰,也喪失了抗清複明的機遇。”邢姬說:“崇禎是個亡國之君,要是他能退守留都南京,也許還有可能劃江而治,成就南明大業。”穀宗義說:“弘光的南明小朝廷,都敗在馬、阮閹黨手中。隻有閣部史可法堅持抗清複明,但是他又受朝廷內外掣肘,江北四鎮都聽馬、阮調遣。淮安、揚州,已危在旦夕。”三人繼續時空倒流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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