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伉儷情深
金磊說：“根據史書記載，萬曆皇帝十歲登基，初政時大學士高拱專權，結黨營私，排斥異己，想把內相、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逐出宮去，大學士張居正與馮保聯手，以皇後、貴妃、皇帝之旨驅逐高拱出內閣，於是張居正擢升為內閣首輔，全力從事改革，穀國棟等有才能的官員得到重用。改革首先從整飭吏治開始，減少朝廷冗員，加強官吏考核，優獎劣罰，惟才是用。接著，張居正等改革派不顧豪紳貪官的反對，丈量全國土地，進行賦稅改革，把自唐朝開始實行的‘兩稅法’改成‘一條鞭法’，把賦稅和差役合二為一，除征收秋糧外，其餘一律改為銀兩，這是中國賦稅的又一次重大改革。張居正大力加強邊防，積極備戰，啟用大將李成梁鎮守遼東，戚繼光鎮守薊門，從此邊防安寧。張居正任用水利專家，大力興修水利，治理了黃河、淮河的連年水患，終於使決口改道的黃河和淮河各自歸正，不久，沙涮水深，海口開辟，荒蕪的土地重新開墾，流離失所的災民重迴家園。經過十年的改革治理，生產發展，國裕民富，國庫貯備了十年餘糧，財政年收入達四百萬兩，史稱‘中興’之治。可是好景隻持續了十年，張居正死後，萬曆親政，這個昏庸的皇帝廢止了一切改革，從此，朝政每況愈下。”邢姬和穀宗義說：“我們少談朝政，還是先去穀家看看當時的真實情形吧。”仨人由時空倒流穿越機漫遊於過去時空。
萬曆十年六月的一天，穀國棟早朝迴家帶來了一個噩耗，大學士、內閣首輔張居正病逝了。訃告傳來，穀國棟父子都去丞相府吊唁了，出殯那天，他們倆一直扶靈柩到墓地上。穀國棟痛惜國家失去了一位棟梁之臣，一位偉大的政治家和改革家。兒子穀憲政也痛惜他失去了一位良師益友，國家又將再度陷入腐敗黑暗的局麵。沒過幾年，正如他們預見的那樣，穀國棟不斷的從宮中帶來越來越多的壞消息。萬曆親政以後，這個昏庸的皇帝，立即廢止了張居正所有的改革，還抄了張居正的家，削掉其所有的官爵，張居正的家屬統統發配戍邊，從此朝政每況愈下。
今天是中秋佳節，在後花園的得月樓上，一家人歡聚一堂，一邊賞月，一邊吃月餅，喝黃酒，嚐螃蟹，談笑風生，議論國是家事。李秀英喜笑顏開：“今年特地從蘇州請來了做月餅的師傅，現烤的月餅好吃，放時間長了就不好吃了。這是鮮肉月餅，這裏還有玫瑰、五仁、棗泥、火腿等十幾個品種的月餅，每樣都嚐嚐。”嚐完了月餅，穀國棟又談起了國事：“萬曆沉湎於酒色，不理朝政。他後宮美女數千，孌童無數。他日夜飲酒縱樂，每夕必飲，每飲必醉，每醉必怒，每怒必罰，左右侍候他的內監、宮女、侍衛往往喪命。他吸鴉片，玩孌童。宮中有十個聰明俊秀的小太監，稱為‘十俊’，他們日夜在禦前侍奉萬曆，與萬曆同起同臥，承恩雨露。”
兒子穀憲政譏笑道：“我聽宮中的侍衛朋友講，由於沉溺於荒淫無度的酒色生活，萬曆得了肥胖症，他肚子大到要兩個內太監抬著，才能緩緩前行，去後宮太後處問候，隻能用膝跪在地毯上行走。”穀國棟憤慨地說：“現在萬曆從來不上朝聽政，一切朝政盡委宦官處理，深居宮廷，未嚐接見一位大臣，連內閣首輔三年也見不到一次麵，奏章和諭旨，全賴內太監傳達，六卿和各府、州、縣官員缺額，長期不補。”
李秀英補充道：“我聽宮中的一個管帳的說，萬曆任意揮霍，耗費無數，宮中的日用品，日新月異，一次采辦珠寶竟然用掉銀子二千四百兩。皇子及諸王的婚慶冊封花費九百三十四萬兩，服飾冠冕花費二百七十餘萬兩，宮中後妃日常脂粉花費四十多萬兩。”穀國棟說：“因為國庫空虛，宮廷的耗費又與日俱增，於是萬曆就派宦官分赴各地充任礦監、稅監，或監督開礦，或強征稅收，搜刮民財。現在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什麽舟車稅，房契稅，連米、麥、粟、栗，雞、鴨、牛、騾、驢都要納稅，甚至衙門官吏也是納稅的對象，真是到了民窮財盡，十室九空的地步了。”
兒子說：“聽戶部的一位朋友講，由萬曆派往各地的宦官充任的礦監、稅監，在全國各大城鎮以開礦征商為名，大肆掠奪民間金銀，每年直接送往宮廷的稅款就有白銀九十多萬兩，黃金一千五百七十多兩，另外還有無數金剛鑽、水晶、珍珠紗羅、青紅寶石，而裝進那些貪得無厭的宦官私囊中的銀兩和珍寶還沒計算在內。這些可惡的宦官，以開礦為名，強占土地，巧立名目，橫征暴斂，他們手下豢養了一批拳師、打手，私闖民宅，任意抄家毀房，奸汙民女，甚至挖墓盜屍，隨意捕殺城鎮居民。”
李秀英痛心地說：“我聽家鄉來的親戚說，宦官在蘇州征商，規定機戶，每張機子納銀三錢，每匹綢緞納銀三兩，許多機戶隻能關門罷織，這樣機工失業，生活無著。在饑寒交迫下，忍無可忍的蘇州兩千多名織工、染工，在織工葛賢、錢大、徐元、陸滿四人領導下，聚集玄妙觀，焚香祭神，宣告要為東吳民眾剿滅宦官征商之亂。他們擊斃了二名宦官的爪牙，捶死稅官多人。”
兒子氣憤地說：“真是官逼民反，現在各大城鎮的手工業工人，小商人、小業主和城鎮貧民掀起了反礦監、稅監的暴動，這在中國曆史上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些居住在城鎮的部分工商業者，中產以上的商人、作坊主、窯主也參加到這支隊伍中間，因為他們的利益也遭受到萬曆暴政的損害。我想隻要他們團結起來，有一個好的領袖，有可能取勝的。可惜，他們受封建思想束縛太深，勢力太弱，很快就銷聲匿跡了。我想遲早這天子腳下的北京城也會掀起反對宦官征商的暴動的。萬曆封建政權對大城鎮工商業貪婪的‘征商’暴政，扼殺了大城鎮的資本主義萌芽，據說，與南直隸蘇州相似的歐洲意大利威尼斯等城鎮的作坊工人、城市貧民和中產以下的工商業主奮起與封建王權作鬥爭，已經爭取到了城市的自治權，有的還建立了城市共和國。想不到，十歲登基的小皇帝朱翊鈞，會變得如此荒淫腐敗，如此殘酷盤剝，大明江山，大明帝國的前途遲早會斷送在這個昏君手中。”
穀國棟擔心道：“你可不要參與到這種政治鬥爭中去，我們穀家還要靠你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呢。”
這時吳媽端上一盆剛出籠的陽澄湖大閘蟹，香氣撲鼻，饞涎欲滴。吳媽說：“老爺、夫人、少爺，趕快趁熱剝吃了。這是鎮江的香醋，放了薑絲和黃酒，醮著吃，可去腥。”吳媽手把手的教少爺怎麽使用這套吃螃蟹專用的工具，有刀、剪、鉗、叉、錘、匙、勺等，是一整套既優美精致又小巧玲瓏的銀質餐具。穀國棟叫吳媽坐下來一起品嚐，李秀英教兒子說：“這大閘蟹是蘇州陽澄湖的特產，殼青澄，肉鮮美，母的是圓臍，公的是長臍。母的有香醇的蟹黃，也就是卵粒，公的有精膠，這時節都很肥。先用鉗扳開蟹殼，去掉食囊，然後用叉、勺挖蟹黃吃，這蟹腿肉更鮮美，要用工具剝開來，一點一點品嚐。”
李秀英一邊吃大閘蟹，一邊開導兒子：“媽媽還想早點抱孫子呢。你的婚姻大事一直拖延到今天，你到底有沒有心上人？”兒子調皮道：“你們不要著急，說不定明天我就能交上桃花運，有可能像三國誌中的孫策、周郎那樣，給你們娶迴家比大喬、小喬還要美豔的一雙兒媳婦呢。”李秀英笑逐顏開：“那樣敢情是好，到時候，我這個當婆婆的，可以享享清福了。這一雙兒媳婦可以給我們穀家生一大堆孫子，穀家從此就能人丁興旺起來。”穀國棟更是開懷大笑：“我們的寶貝兒子有這樣的豔福，我這個當公公的，也可以沾光，再娶進門一個小妾來，那我就更加豔福不淺了。”李秀英正色道：“你真的想娶一個小妾進門？到時讓她給我們穀家生一大堆兒子，穀家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了。”
穀國棟趕緊糾正道：“我剛才是與你們開玩笑的，要我娶小妾，就像把我放在火爐上烤一樣難受，我下輩子再當男人，也不會娶小妾，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和你做夫妻。”李秀英感到欣慰無比：“你們父子都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我今生最大的心病就是兒子的婚姻大事和眼下這腐敗動蕩的局勢。”隻見李秀英一隻大閘蟹吃有一刻鍾，剝的幹淨利索，一點不浪費，而兒子穀憲政沒有那樣的雅致，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幾隻，都沒吃幹淨。一會兒，吳媽又端來香噴噴的菱角和鮮藕：“這是老太爺和太夫人特地叫穀家船行從京杭大運河上捎來的，說是孫子愛吃，還比較新鮮，少爺，嚐一口。”穀憲政吃著菱角和鮮藕，又勾起了少年時的美好往事。
原來穀憲政在十八歲時與青梅竹馬的範瑞娟結了婚。範瑞娟是他的啟蒙老師範明禮的女兒，是個知書達禮、賢惠聰穎的大美人。穀憲政非常喜歡她，從小與她一起在自家的學館讀書，每當那些一起在學館念書的頑童欺侮她時，穀憲政就會仗義相助，經常上演英雄救美的遊戲。穀憲政的老祖母非常喜歡範瑞娟，經常留她小住，與孫子穀憲政同桌吃飯，同床而臥，形影不離。後來老祖母因為沒有孫女兒，就把範瑞娟認作幹孫女兒，她就長住了下來，老祖母一心想日後娶她當孫媳婦。她的父親範明禮出身書香門弟、官宦世家，到他這一代，家道中落，但他誌存高遠，無心仕途，專心致誌地做學問。穀府曾經聘用過他到學館教書授課，他是王學左派思想家，著作很多，對穀憲政的思想影響很大。後來，他離開了穀府的學館，專心著作，經常到各地書院講學。範瑞娟長年陪伴老祖母，一直到豆蔻年華還與穀憲政同桌吃飯，同室居住，一起讀書，一起生活，真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倆變成一對形影不離的初戀情人。
有一天晚上，穀憲政在書房裏偷看言情劇本《西廂記》，範瑞娟進來時穀憲政慌忙把這本禁書藏在身後，說是在讀野史閑書，結果被她搜了出來。臉紅心跳的穀憲政說：“王實甫是個大才子，他寫的《崔鶯鶯待月西廂記》是天下奪魁的佳作，講的是書生張君瑞路經普救寺，與崔鶯鶯邂逅相遇，兩人一見鍾情，但因老夫人反對未能如願以償，侍女紅娘仗義牽線相助，倆人偷偷幽會，後來幾經曲折，終成眷屬。這是一本反封建禮教的好書，但因為有悖於封建倫理，所以被道貌岸然的封建帝王列為禁書。我們倆都是反對封建禮教，提倡自由戀愛的知音知心的有情人，範瑞娟，我建議你也讀讀這一本由大才子王實甫寫的禁書，仔細品讀完以後，你一定會像我一樣覺得這是一本天下奪魁的佳作了。我們一起來閱讀怎樣？”
倆人親密無間地同臥繡榻，香腮依偎、交頸疊股地翻閱起《西廂記》來。當他們讀到動情之處，春心蕩漾的一對少男少女禁不住像張君瑞和崔鶯鶯那樣嚐試著偷吃禁果。
從此，他倆更加相知相愛，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人一樣，形影不離，比翼雙飛。年邁的祖父母，急著想抱重孫，半年後，趁祖父母還健在時，隆重地舉辦了穀憲政與範瑞娟的婚禮。這一對青梅竹馬的有情人終於成了眷屬，洞房花燭夜，倆人重溫鴛鴦舊夢，更是別樣的風流。小夫妻倆同臥芙蓉帳，重解香羅帶，腿兒相挨，臉兒相偎；一個恣情的不休，一個纏綿的不止；一個握雨攜雲，一個推波助瀾。正是：芙蓉帳裏纏綿綢繆，合歡床上琴瑟和諧。
老祖母因為娶了這麽一個漂亮賢慧的孫媳婦，滿心喜悅，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天天盼望著能早日抱上個重孫子。不久，範瑞娟不負眾望，如期懷孕了。剛慶賀過六十歲大壽的老祖母整天笑得合不攏嘴，慶幸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四世同堂，見到重孫子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範瑞娟分娩時難產了，她痛苦地掙紮了二天二夜，終於沒能逃脫厄運，非常漂亮的兒子剛剛落地不到一天，就因為窒息缺氧，心肺功能衰竭而死，她也因為出血過多，撒手人寰，早早地離開了人世。隻見，穀府的廳堂內外哭泣聲、唿嚎聲此起彼伏，穀憲政抱著剛誕生一天就離開人世的兒子，緊握著已經停止心跳的妻子冰涼的手，唿喚著她的名字，哭訴著：“我給我們的兒子取名叫穀天一，讓他安葬在你的身旁，永遠陪伴著你，你說好嗎？”連唿三遍以後，妻子圓睜著的大眼睛流出了最後一行眼淚，閉上了眼睛。穀憲政哭喊著：“蒼天啊，你為什麽這麽無情，愛妻離我而去，又把愛子也奪走！”
穀國棟夫婦強忍悲痛為兒媳婦和孫子準備喪禮，他們到棺材店挑選板材，見幾副杉木板都沒合意，老板拿來給幾家王府預留的幾副板材給他們選，見有一副產自蘇門答臘的楠木板材，木紋細密，檀香四溢，不怕水漬，千年不壞，花了一千兩銀子，叫工匠作了上等的棺材。請來陰陽司的祭司，安排喪事，臨街的大門洞開，兩邊搭起祭靈棚和鼓樂廳，兩班道士輪流奏哀樂，停靈七七四十九天，請四十九位高僧在靈堂設壇，燒香拜佛，超度亡靈，四十九位高道，對壇設醮，按七做水陸道場。送殯那天，請了一位童子摔喪駕靈，在京郊香山寺鬥姆閣停靈一年，第二年清明前，把愛妻愛子的靈柩運送蘇州石湖祖墳安葬。穀家的墓地規模宏大，占地百畝，三間享堂內供奉著列祖列宗的豐碑、牌位，墓道兩側立有石獅、石虎、石馬、石羊。墓地的華表、牌坊、石旗杆、碑亭、望柱和青石羅城，一應俱全，肅穆莊嚴。
從此，穀憲政因為痛失愛妻愛子，一直籠罩在悲痛的陰影之中，傷心欲絕，萬念俱灰，陷入痛苦的深淵，不能自拔，流逝的時間也沒能衝淡他對愛妻愛子的思念之情。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年邁的老祖父、老祖母，因為橫遭不幸，痛失孫媳婦和重孫子，抑鬱成疾， 一病不起，幾次病危。穀國棟四處求醫，經過名醫精心治療才得康複，病愈後迴到蘇州愚園頤養天年去了。穀國棟夫婦一再要為兒子說媒續弦，都被他婉言拒絕了。
幾年來，穀家老少真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幸好有一個比少女還俊秀溫柔的少年書童穀玉，朝夕陪伴在穀憲政的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出門辦事也帶在身邊。自妻子去世後，他就住在隔壁的書房裏，倆人同居一間院子，形影不離，如同情人一般。每當穀憲政思念愛妻愛子時，懂事聰穎的穀玉就會想方設法安慰他，讓他高興起來；每當穀憲政鰥夫獨居，有時情欲激昂時，會與穀玉同床共枕，親熱繾綣、恩愛纏綿一番，聊以慰藉鰥寡孤獨之身心。穀憲政和穀玉一同苦練武藝，虛心向各門武術宗師學習武功，由於他們能采百家之長，終於練成了全國頂級的武功。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倆如願以償，穀憲政考取了武科一甲二名榜眼，穀玉得了個二甲一名同進士出身。
穀憲政無心從軍，還是經營商業，現在穀家已經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甲天下了。穀憲政經營有方，除接手了穀家原來的商鋪、銀號、作坊外，還開礦、造船，經營國內外貿易。他在蘇州的劉家港有海上貿易船隊，與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印度、阿拉伯和土耳其甚至歐洲商人都有生意往來。主要是做絲綢、茶葉生意，後來又做瓷器生意。中國的青花瓷器從元朝起就暢銷中東和歐洲，到明朝嘉靖年間達到頂盛。穀憲政抓住商機，投資瓷器貿易，海上貿易船隊越來越龐大，奧斯曼帝國的王宮裏珍藏著幾千件他們貿易船隊運去的中國景德鎮青花瓷。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是他們海上貿易船隊的終點站，並由此把中國的絲綢、茶葉和青花瓷器中轉到歐洲市場。伊斯蘭教各國的王公貴族為能得到國王贈送的一件中國青花瓷器而感到榮耀，青花瓷破碎了，也舍不得丟掉，用金銀把它箍固修複後，作為珍品收藏起來，而歐洲的王公貴族更是把中國的青花瓷器作為一種身份的象征，英語的china一詞兼有中國和瓷器雙重詞義。穀憲政的瓷器生意越來越大，以至於這條海上絲綢之路，變成了海上瓷器之路。
因為青花瓷器製作工藝要求很高，除了瓷土外，還要加高嶺土，上釉的色彩隻有藍白二色，需要貴金屬鈷，而且景德鎮都是官窯燒製，溫度高達一千三百多度，一窯中隻能燒出幾件合格的青花瓷器，其對外貿易要受官商製約。現在穀憲政在土耳其的伊茲尼克建造了青花瓷窯，那裏的鈷原料充足，再運去一些高嶺土等原材料，可以就地燒製出青花瓷器。但是那裏的瓷窯燒製出的產品，畢竟不如國內景德鎮的官窯出品的青花瓷質量那麽上乘，穀憲政每年還要從國內運往伊斯坦布爾大量青花瓷器。穀憲政從海上瓷器貿易中創造了大量財富，為了確保海上貿易船隊的安全，打擊海盜的侵襲，船隊上還裝備了槍炮等武器。光陰荏苒，幾年過去了，穀憲政仍是孑然一身，他心裏已無法再接納別的女人。穀國棟夫婦天天燒香念佛，祈求菩薩保佑兒子，能盡快再娶妻生子，讓穀家的香火不斷，子孫興旺。
花園裏傳來一陣夜鶯清脆的啼聲，把穀國棟一家仨人從不堪迴首的迴憶中喚醒，李秀英感歎道：“兒子結婚那年的中秋節有多麽熱鬧歡樂，一家人在一起飲酒賞月，對聯吟詩作畫，欣賞音樂歌舞，共享天倫之樂。 這幾年的中秋節，都是冷冷清清的，真是，天地相隔兩茫茫，斷腸人憶斷腸人，也不知我那可憐的兒媳婦和孫子在天府過得怎樣？”兒子勸慰道：“樂極消靈神，哀深傷人情。竟知憂無益，豈若歸太清。你看，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瑞娟和一天母子倆在月宮裏望著我們，希望我們活著的人能從悲痛的陰影裏走出來，從十五的月亮的缺損中擺脫出來，順其自然的走進十六的真正的圓月中去。”穀國棟高興道：“我從兒子的眼神和話音中知道，兒子已從十五月亮的缺失中走出來，進入十六的圓月中去了，我和你媽媽正期盼你的佳音。”花園裏蛐蛐此起彼伏地鳴叫著，一陣秋風習習，絲絲涼意襲來，銀白的月色下，夜霧茫茫，凝聚點滴白露。夜深人靜，穀國棟夫婦疲倦了，就先迴臥室睡覺去了，貼身書童穀玉不知什麽時候也溜跑了，唯獨穀憲政卻酒興正濃，獨自一人還在月下飲酒。
金磊夫婦說：“穀憲政真是一個性情中人，一個重情重義的癡情男子，愛妻去世那麽多年，他還深深地愛著她，不能再接受別的女人的愛，至今還是個單身貴族，過著鰥夫獨居，沒有愛情的生活。下麵你可以看到，被深深感動的畫仙下凡了，她給穀憲政牽線做媒，穀憲政又重新找到了他的知心情人，結婚生子，白頭偕老。”穀宗義說：“我父親是個美男子，他與結發妻子伉儷情深，傳為佳話，後來我的親生母親也為之感動。我們還是趕緊去看看我父親激動人心的愛情生活吧。”他們仨人繼續在穀府漫遊。
金磊說：“根據史書記載，萬曆皇帝十歲登基，初政時大學士高拱專權，結黨營私，排斥異己，想把內相、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逐出宮去，大學士張居正與馮保聯手，以皇後、貴妃、皇帝之旨驅逐高拱出內閣，於是張居正擢升為內閣首輔，全力從事改革，穀國棟等有才能的官員得到重用。改革首先從整飭吏治開始，減少朝廷冗員，加強官吏考核，優獎劣罰，惟才是用。接著，張居正等改革派不顧豪紳貪官的反對，丈量全國土地，進行賦稅改革，把自唐朝開始實行的‘兩稅法’改成‘一條鞭法’，把賦稅和差役合二為一，除征收秋糧外，其餘一律改為銀兩，這是中國賦稅的又一次重大改革。張居正大力加強邊防，積極備戰，啟用大將李成梁鎮守遼東，戚繼光鎮守薊門，從此邊防安寧。張居正任用水利專家，大力興修水利，治理了黃河、淮河的連年水患，終於使決口改道的黃河和淮河各自歸正，不久，沙涮水深，海口開辟，荒蕪的土地重新開墾，流離失所的災民重迴家園。經過十年的改革治理，生產發展，國裕民富，國庫貯備了十年餘糧，財政年收入達四百萬兩，史稱‘中興’之治。可是好景隻持續了十年，張居正死後，萬曆親政，這個昏庸的皇帝廢止了一切改革，從此，朝政每況愈下。”邢姬和穀宗義說：“我們少談朝政，還是先去穀家看看當時的真實情形吧。”仨人由時空倒流穿越機漫遊於過去時空。
萬曆十年六月的一天，穀國棟早朝迴家帶來了一個噩耗，大學士、內閣首輔張居正病逝了。訃告傳來，穀國棟父子都去丞相府吊唁了，出殯那天，他們倆一直扶靈柩到墓地上。穀國棟痛惜國家失去了一位棟梁之臣，一位偉大的政治家和改革家。兒子穀憲政也痛惜他失去了一位良師益友，國家又將再度陷入腐敗黑暗的局麵。沒過幾年，正如他們預見的那樣，穀國棟不斷的從宮中帶來越來越多的壞消息。萬曆親政以後，這個昏庸的皇帝，立即廢止了張居正所有的改革，還抄了張居正的家，削掉其所有的官爵，張居正的家屬統統發配戍邊，從此朝政每況愈下。
今天是中秋佳節，在後花園的得月樓上，一家人歡聚一堂，一邊賞月，一邊吃月餅，喝黃酒，嚐螃蟹，談笑風生，議論國是家事。李秀英喜笑顏開：“今年特地從蘇州請來了做月餅的師傅，現烤的月餅好吃，放時間長了就不好吃了。這是鮮肉月餅，這裏還有玫瑰、五仁、棗泥、火腿等十幾個品種的月餅，每樣都嚐嚐。”嚐完了月餅，穀國棟又談起了國事：“萬曆沉湎於酒色，不理朝政。他後宮美女數千，孌童無數。他日夜飲酒縱樂，每夕必飲，每飲必醉，每醉必怒，每怒必罰，左右侍候他的內監、宮女、侍衛往往喪命。他吸鴉片，玩孌童。宮中有十個聰明俊秀的小太監，稱為‘十俊’，他們日夜在禦前侍奉萬曆，與萬曆同起同臥，承恩雨露。”
兒子穀憲政譏笑道：“我聽宮中的侍衛朋友講，由於沉溺於荒淫無度的酒色生活，萬曆得了肥胖症，他肚子大到要兩個內太監抬著，才能緩緩前行，去後宮太後處問候，隻能用膝跪在地毯上行走。”穀國棟憤慨地說：“現在萬曆從來不上朝聽政，一切朝政盡委宦官處理，深居宮廷，未嚐接見一位大臣，連內閣首輔三年也見不到一次麵，奏章和諭旨，全賴內太監傳達，六卿和各府、州、縣官員缺額，長期不補。”
李秀英補充道：“我聽宮中的一個管帳的說，萬曆任意揮霍，耗費無數，宮中的日用品，日新月異，一次采辦珠寶竟然用掉銀子二千四百兩。皇子及諸王的婚慶冊封花費九百三十四萬兩，服飾冠冕花費二百七十餘萬兩，宮中後妃日常脂粉花費四十多萬兩。”穀國棟說：“因為國庫空虛，宮廷的耗費又與日俱增，於是萬曆就派宦官分赴各地充任礦監、稅監，或監督開礦，或強征稅收，搜刮民財。現在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什麽舟車稅，房契稅，連米、麥、粟、栗，雞、鴨、牛、騾、驢都要納稅，甚至衙門官吏也是納稅的對象，真是到了民窮財盡，十室九空的地步了。”
兒子說：“聽戶部的一位朋友講，由萬曆派往各地的宦官充任的礦監、稅監，在全國各大城鎮以開礦征商為名，大肆掠奪民間金銀，每年直接送往宮廷的稅款就有白銀九十多萬兩，黃金一千五百七十多兩，另外還有無數金剛鑽、水晶、珍珠紗羅、青紅寶石，而裝進那些貪得無厭的宦官私囊中的銀兩和珍寶還沒計算在內。這些可惡的宦官，以開礦為名，強占土地，巧立名目，橫征暴斂，他們手下豢養了一批拳師、打手，私闖民宅，任意抄家毀房，奸汙民女，甚至挖墓盜屍，隨意捕殺城鎮居民。”
李秀英痛心地說：“我聽家鄉來的親戚說，宦官在蘇州征商，規定機戶，每張機子納銀三錢，每匹綢緞納銀三兩，許多機戶隻能關門罷織，這樣機工失業，生活無著。在饑寒交迫下，忍無可忍的蘇州兩千多名織工、染工，在織工葛賢、錢大、徐元、陸滿四人領導下，聚集玄妙觀，焚香祭神，宣告要為東吳民眾剿滅宦官征商之亂。他們擊斃了二名宦官的爪牙，捶死稅官多人。”
兒子氣憤地說：“真是官逼民反，現在各大城鎮的手工業工人，小商人、小業主和城鎮貧民掀起了反礦監、稅監的暴動，這在中國曆史上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些居住在城鎮的部分工商業者，中產以上的商人、作坊主、窯主也參加到這支隊伍中間，因為他們的利益也遭受到萬曆暴政的損害。我想隻要他們團結起來，有一個好的領袖，有可能取勝的。可惜，他們受封建思想束縛太深，勢力太弱，很快就銷聲匿跡了。我想遲早這天子腳下的北京城也會掀起反對宦官征商的暴動的。萬曆封建政權對大城鎮工商業貪婪的‘征商’暴政，扼殺了大城鎮的資本主義萌芽，據說，與南直隸蘇州相似的歐洲意大利威尼斯等城鎮的作坊工人、城市貧民和中產以下的工商業主奮起與封建王權作鬥爭，已經爭取到了城市的自治權，有的還建立了城市共和國。想不到，十歲登基的小皇帝朱翊鈞，會變得如此荒淫腐敗，如此殘酷盤剝，大明江山，大明帝國的前途遲早會斷送在這個昏君手中。”
穀國棟擔心道：“你可不要參與到這種政治鬥爭中去，我們穀家還要靠你傳宗接代，延續香火呢。”
這時吳媽端上一盆剛出籠的陽澄湖大閘蟹，香氣撲鼻，饞涎欲滴。吳媽說：“老爺、夫人、少爺，趕快趁熱剝吃了。這是鎮江的香醋，放了薑絲和黃酒，醮著吃，可去腥。”吳媽手把手的教少爺怎麽使用這套吃螃蟹專用的工具，有刀、剪、鉗、叉、錘、匙、勺等，是一整套既優美精致又小巧玲瓏的銀質餐具。穀國棟叫吳媽坐下來一起品嚐，李秀英教兒子說：“這大閘蟹是蘇州陽澄湖的特產，殼青澄，肉鮮美，母的是圓臍，公的是長臍。母的有香醇的蟹黃，也就是卵粒，公的有精膠，這時節都很肥。先用鉗扳開蟹殼，去掉食囊，然後用叉、勺挖蟹黃吃，這蟹腿肉更鮮美，要用工具剝開來，一點一點品嚐。”
李秀英一邊吃大閘蟹，一邊開導兒子：“媽媽還想早點抱孫子呢。你的婚姻大事一直拖延到今天，你到底有沒有心上人？”兒子調皮道：“你們不要著急，說不定明天我就能交上桃花運，有可能像三國誌中的孫策、周郎那樣，給你們娶迴家比大喬、小喬還要美豔的一雙兒媳婦呢。”李秀英笑逐顏開：“那樣敢情是好，到時候，我這個當婆婆的，可以享享清福了。這一雙兒媳婦可以給我們穀家生一大堆孫子，穀家從此就能人丁興旺起來。”穀國棟更是開懷大笑：“我們的寶貝兒子有這樣的豔福，我這個當公公的，也可以沾光，再娶進門一個小妾來，那我就更加豔福不淺了。”李秀英正色道：“你真的想娶一個小妾進門？到時讓她給我們穀家生一大堆兒子，穀家就不會像今天這樣，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了。”
穀國棟趕緊糾正道：“我剛才是與你們開玩笑的，要我娶小妾，就像把我放在火爐上烤一樣難受，我下輩子再當男人，也不會娶小妾，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和你做夫妻。”李秀英感到欣慰無比：“你們父子都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我今生最大的心病就是兒子的婚姻大事和眼下這腐敗動蕩的局勢。”隻見李秀英一隻大閘蟹吃有一刻鍾，剝的幹淨利索，一點不浪費，而兒子穀憲政沒有那樣的雅致，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幾隻，都沒吃幹淨。一會兒，吳媽又端來香噴噴的菱角和鮮藕：“這是老太爺和太夫人特地叫穀家船行從京杭大運河上捎來的，說是孫子愛吃，還比較新鮮，少爺，嚐一口。”穀憲政吃著菱角和鮮藕，又勾起了少年時的美好往事。
原來穀憲政在十八歲時與青梅竹馬的範瑞娟結了婚。範瑞娟是他的啟蒙老師範明禮的女兒，是個知書達禮、賢惠聰穎的大美人。穀憲政非常喜歡她，從小與她一起在自家的學館讀書，每當那些一起在學館念書的頑童欺侮她時，穀憲政就會仗義相助，經常上演英雄救美的遊戲。穀憲政的老祖母非常喜歡範瑞娟，經常留她小住，與孫子穀憲政同桌吃飯，同床而臥，形影不離。後來老祖母因為沒有孫女兒，就把範瑞娟認作幹孫女兒，她就長住了下來，老祖母一心想日後娶她當孫媳婦。她的父親範明禮出身書香門弟、官宦世家，到他這一代，家道中落，但他誌存高遠，無心仕途，專心致誌地做學問。穀府曾經聘用過他到學館教書授課，他是王學左派思想家，著作很多，對穀憲政的思想影響很大。後來，他離開了穀府的學館，專心著作，經常到各地書院講學。範瑞娟長年陪伴老祖母，一直到豆蔻年華還與穀憲政同桌吃飯，同室居住，一起讀書，一起生活，真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們倆變成一對形影不離的初戀情人。
有一天晚上，穀憲政在書房裏偷看言情劇本《西廂記》，範瑞娟進來時穀憲政慌忙把這本禁書藏在身後，說是在讀野史閑書，結果被她搜了出來。臉紅心跳的穀憲政說：“王實甫是個大才子，他寫的《崔鶯鶯待月西廂記》是天下奪魁的佳作，講的是書生張君瑞路經普救寺，與崔鶯鶯邂逅相遇，兩人一見鍾情，但因老夫人反對未能如願以償，侍女紅娘仗義牽線相助，倆人偷偷幽會，後來幾經曲折，終成眷屬。這是一本反封建禮教的好書，但因為有悖於封建倫理，所以被道貌岸然的封建帝王列為禁書。我們倆都是反對封建禮教，提倡自由戀愛的知音知心的有情人，範瑞娟，我建議你也讀讀這一本由大才子王實甫寫的禁書，仔細品讀完以後，你一定會像我一樣覺得這是一本天下奪魁的佳作了。我們一起來閱讀怎樣？”
倆人親密無間地同臥繡榻，香腮依偎、交頸疊股地翻閱起《西廂記》來。當他們讀到動情之處，春心蕩漾的一對少男少女禁不住像張君瑞和崔鶯鶯那樣嚐試著偷吃禁果。
從此，他倆更加相知相愛，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人一樣，形影不離，比翼雙飛。年邁的祖父母，急著想抱重孫，半年後，趁祖父母還健在時，隆重地舉辦了穀憲政與範瑞娟的婚禮。這一對青梅竹馬的有情人終於成了眷屬，洞房花燭夜，倆人重溫鴛鴦舊夢，更是別樣的風流。小夫妻倆同臥芙蓉帳，重解香羅帶，腿兒相挨，臉兒相偎；一個恣情的不休，一個纏綿的不止；一個握雨攜雲，一個推波助瀾。正是：芙蓉帳裏纏綿綢繆，合歡床上琴瑟和諧。
老祖母因為娶了這麽一個漂亮賢慧的孫媳婦，滿心喜悅，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天天盼望著能早日抱上個重孫子。不久，範瑞娟不負眾望，如期懷孕了。剛慶賀過六十歲大壽的老祖母整天笑得合不攏嘴，慶幸自己在有生之年還能四世同堂，見到重孫子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範瑞娟分娩時難產了，她痛苦地掙紮了二天二夜，終於沒能逃脫厄運，非常漂亮的兒子剛剛落地不到一天，就因為窒息缺氧，心肺功能衰竭而死，她也因為出血過多，撒手人寰，早早地離開了人世。隻見，穀府的廳堂內外哭泣聲、唿嚎聲此起彼伏，穀憲政抱著剛誕生一天就離開人世的兒子，緊握著已經停止心跳的妻子冰涼的手，唿喚著她的名字，哭訴著：“我給我們的兒子取名叫穀天一，讓他安葬在你的身旁，永遠陪伴著你，你說好嗎？”連唿三遍以後，妻子圓睜著的大眼睛流出了最後一行眼淚，閉上了眼睛。穀憲政哭喊著：“蒼天啊，你為什麽這麽無情，愛妻離我而去，又把愛子也奪走！”
穀國棟夫婦強忍悲痛為兒媳婦和孫子準備喪禮，他們到棺材店挑選板材，見幾副杉木板都沒合意，老板拿來給幾家王府預留的幾副板材給他們選，見有一副產自蘇門答臘的楠木板材，木紋細密，檀香四溢，不怕水漬，千年不壞，花了一千兩銀子，叫工匠作了上等的棺材。請來陰陽司的祭司，安排喪事，臨街的大門洞開，兩邊搭起祭靈棚和鼓樂廳，兩班道士輪流奏哀樂，停靈七七四十九天，請四十九位高僧在靈堂設壇，燒香拜佛，超度亡靈，四十九位高道，對壇設醮，按七做水陸道場。送殯那天，請了一位童子摔喪駕靈，在京郊香山寺鬥姆閣停靈一年，第二年清明前，把愛妻愛子的靈柩運送蘇州石湖祖墳安葬。穀家的墓地規模宏大，占地百畝，三間享堂內供奉著列祖列宗的豐碑、牌位，墓道兩側立有石獅、石虎、石馬、石羊。墓地的華表、牌坊、石旗杆、碑亭、望柱和青石羅城，一應俱全，肅穆莊嚴。
從此，穀憲政因為痛失愛妻愛子，一直籠罩在悲痛的陰影之中，傷心欲絕，萬念俱灰，陷入痛苦的深淵，不能自拔，流逝的時間也沒能衝淡他對愛妻愛子的思念之情。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年邁的老祖父、老祖母，因為橫遭不幸，痛失孫媳婦和重孫子，抑鬱成疾， 一病不起，幾次病危。穀國棟四處求醫，經過名醫精心治療才得康複，病愈後迴到蘇州愚園頤養天年去了。穀國棟夫婦一再要為兒子說媒續弦，都被他婉言拒絕了。
幾年來，穀家老少真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幸好有一個比少女還俊秀溫柔的少年書童穀玉，朝夕陪伴在穀憲政的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出門辦事也帶在身邊。自妻子去世後，他就住在隔壁的書房裏，倆人同居一間院子，形影不離，如同情人一般。每當穀憲政思念愛妻愛子時，懂事聰穎的穀玉就會想方設法安慰他，讓他高興起來；每當穀憲政鰥夫獨居，有時情欲激昂時，會與穀玉同床共枕，親熱繾綣、恩愛纏綿一番，聊以慰藉鰥寡孤獨之身心。穀憲政和穀玉一同苦練武藝，虛心向各門武術宗師學習武功，由於他們能采百家之長，終於練成了全國頂級的武功。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倆如願以償，穀憲政考取了武科一甲二名榜眼，穀玉得了個二甲一名同進士出身。
穀憲政無心從軍，還是經營商業，現在穀家已經是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甲天下了。穀憲政經營有方，除接手了穀家原來的商鋪、銀號、作坊外，還開礦、造船，經營國內外貿易。他在蘇州的劉家港有海上貿易船隊，與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印度、阿拉伯和土耳其甚至歐洲商人都有生意往來。主要是做絲綢、茶葉生意，後來又做瓷器生意。中國的青花瓷器從元朝起就暢銷中東和歐洲，到明朝嘉靖年間達到頂盛。穀憲政抓住商機，投資瓷器貿易，海上貿易船隊越來越龐大，奧斯曼帝國的王宮裏珍藏著幾千件他們貿易船隊運去的中國景德鎮青花瓷。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是他們海上貿易船隊的終點站，並由此把中國的絲綢、茶葉和青花瓷器中轉到歐洲市場。伊斯蘭教各國的王公貴族為能得到國王贈送的一件中國青花瓷器而感到榮耀，青花瓷破碎了，也舍不得丟掉，用金銀把它箍固修複後，作為珍品收藏起來，而歐洲的王公貴族更是把中國的青花瓷器作為一種身份的象征，英語的china一詞兼有中國和瓷器雙重詞義。穀憲政的瓷器生意越來越大，以至於這條海上絲綢之路，變成了海上瓷器之路。
因為青花瓷器製作工藝要求很高，除了瓷土外，還要加高嶺土，上釉的色彩隻有藍白二色，需要貴金屬鈷，而且景德鎮都是官窯燒製，溫度高達一千三百多度，一窯中隻能燒出幾件合格的青花瓷器，其對外貿易要受官商製約。現在穀憲政在土耳其的伊茲尼克建造了青花瓷窯，那裏的鈷原料充足，再運去一些高嶺土等原材料，可以就地燒製出青花瓷器。但是那裏的瓷窯燒製出的產品，畢竟不如國內景德鎮的官窯出品的青花瓷質量那麽上乘，穀憲政每年還要從國內運往伊斯坦布爾大量青花瓷器。穀憲政從海上瓷器貿易中創造了大量財富，為了確保海上貿易船隊的安全，打擊海盜的侵襲，船隊上還裝備了槍炮等武器。光陰荏苒，幾年過去了，穀憲政仍是孑然一身，他心裏已無法再接納別的女人。穀國棟夫婦天天燒香念佛，祈求菩薩保佑兒子，能盡快再娶妻生子，讓穀家的香火不斷，子孫興旺。
花園裏傳來一陣夜鶯清脆的啼聲，把穀國棟一家仨人從不堪迴首的迴憶中喚醒，李秀英感歎道：“兒子結婚那年的中秋節有多麽熱鬧歡樂，一家人在一起飲酒賞月，對聯吟詩作畫，欣賞音樂歌舞，共享天倫之樂。 這幾年的中秋節，都是冷冷清清的，真是，天地相隔兩茫茫，斷腸人憶斷腸人，也不知我那可憐的兒媳婦和孫子在天府過得怎樣？”兒子勸慰道：“樂極消靈神，哀深傷人情。竟知憂無益，豈若歸太清。你看，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瑞娟和一天母子倆在月宮裏望著我們，希望我們活著的人能從悲痛的陰影裏走出來，從十五的月亮的缺損中擺脫出來，順其自然的走進十六的真正的圓月中去。”穀國棟高興道：“我從兒子的眼神和話音中知道，兒子已從十五月亮的缺失中走出來，進入十六的圓月中去了，我和你媽媽正期盼你的佳音。”花園裏蛐蛐此起彼伏地鳴叫著，一陣秋風習習，絲絲涼意襲來，銀白的月色下，夜霧茫茫，凝聚點滴白露。夜深人靜，穀國棟夫婦疲倦了，就先迴臥室睡覺去了，貼身書童穀玉不知什麽時候也溜跑了，唯獨穀憲政卻酒興正濃，獨自一人還在月下飲酒。
金磊夫婦說：“穀憲政真是一個性情中人，一個重情重義的癡情男子，愛妻去世那麽多年，他還深深地愛著她，不能再接受別的女人的愛，至今還是個單身貴族，過著鰥夫獨居，沒有愛情的生活。下麵你可以看到，被深深感動的畫仙下凡了，她給穀憲政牽線做媒，穀憲政又重新找到了他的知心情人，結婚生子，白頭偕老。”穀宗義說：“我父親是個美男子，他與結發妻子伉儷情深，傳為佳話，後來我的親生母親也為之感動。我們還是趕緊去看看我父親激動人心的愛情生活吧。”他們仨人繼續在穀府漫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