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從山裏撿到的。”


    容淵緩緩說起過往,“小道士那時還不是道士,詭異們當時也沒有現在猖狂,我在山上巡視時,撞見一群人販子誤闖落明山,他們起了內訌,一行人打殺起來,當場就形成了一個詭異。”


    “我順手解決了,又把落下的孩子順著記憶送到家門口,但小道士說他家裏沒人了,沒地方去,還一直賴著我,我迫於無奈把他收留在落明山。”


    鬱青梔聽得一愣一愣的,“這麽說,你還和他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


    “嗯,”容淵把她攏進懷裏,下頜在她頭頂蹭了蹭。


    “那時落明山的古宅還沒有詭異,隻有我和他二人,小道士太麻煩,要吃要喝要洗澡,我每天除了工作,還要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實在是分身乏術,一年後,我就把他丟在了逍遙觀門口。”


    鬱青梔心想,原來是這樣成了道士的。


    可是……


    鬱青梔問,“既然覺得麻煩,為什麽還和他一起生活了一年?”


    容淵沉默一會兒,道,“他很有意思,不怕我的骷髏形態,還自己學著做飯,但總是弄得一團糟,後來詭異副本開始形成,我第一次進去才知道,在副本裏要待到規定的時間,那次迴來後,小道士差點餓死……”


    鬱青梔一驚,隨後了然。


    阿淵是害怕自己照顧不好決明子,所以才把他送走。


    這麽說來,其實阿淵那樣做,不是祂的本意吧?


    容淵收起玉佩碎片,淡聲道,“後麵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他成了道士,而我開始被外稱作‘死神’,我們成了對立的陣營,一見麵就要互相攻擊。”


    祂對鬱青梔笑了笑,“雖然每次都是他被揍得很慘就是了。”


    鬱青梔:“……”


    怎麽有種be美學的宿命感?


    容淵吐出一口氣,雙手開始不安分,低聲在她耳邊道,“每次和梔梔交流,總能讓我心情舒暢呢,特別是在……深入交流的時候。”


    鬱青梔身體輕顫,抓住他沒入裙邊的手,小聲哼著,“別、我暫時……”


    一道窺探的視線傳來,鬱青梔渾身一緊,“有人!”


    容淵自然也察覺到,抬手一揮,隨著聲“哎唷”,一個影子被扯出角落,撞到地上。


    “道、道長!”鬱青梔慌忙站起來,從容淵手下抽身。


    決明子訕笑兩聲,“嘿嘿……好久不見?”


    容淵臉一黑,眯起眼問道,“你又沒做過惡,怎麽不直接去輪迴,留在這兒做什麽?”


    鬱青梔仔細看了下,決明子身下的腳……和小春它們一樣,是飄著的!


    鬱青梔一下反應過來,“道長您是有什麽執念嗎?您說出來,我一定盡力幫您完成。”


    她心口壓著的大石總算鬆動一些,像是找到了一條生路。


    歸根結底,決明子是擋在她身前死的,雖然當時阿淵蘇醒了,但降魔杵的一擊,阿淵的霧氣未見能擋得住……


    決明子飄到她身前,笑嗬嗬道,“不是跟你說了不用自責?當時那一下,也是為了保護我的徒兒,萬一你出什麽事,我徒兒必然叫這個骷髏給撕嘍!”


    一縷白光滲出。


    容淵沉著臉,“說出你的執念,不然,徹底湮滅。”


    鬱青梔:“……”


    “我不跟你說!我跟小姑娘說!”決明子耍賴似的躲到鬱青梔身後。


    容淵正要動作,手機響了。


    是鍾斯逸打來的,說市區又多了個副本,鍾昀暫時還在住院去不了,要容淵跑一趟。


    容淵知道鬱青梔這幾天沒休息好,不要她去。


    “那我在家等你。”鬱青梔聽了那邊的情況,隻是一隻不需要淨化的詭異,她去不去都行。


    離開前,容淵意味深長看決明子一眼,“你最好不要跟梔梔說什麽奇怪的話。”


    決明子哼哼兩聲。


    等容淵走了,鬱青梔問決明子,“您之前說有話跟我說,是不是還放心不下阿淵?”


    決明子沒迴答,反倒莫名其妙感歎道,“祂能遇到你,真的很幸運喲……”


    鬱青梔:“?”


    決明子變成阿飄還是個坐不住的性子,在房間裏上下飄動。


    “人,特別是年紀小的時候,特別容易被身邊的環境影響,我那時被送到逍遙觀,心裏是怨祂的,後來在師父的教導下,明白了邪魔無心的道理,倒是釋然了當年祂的舉動,但相應的,我也覺得祂永遠無法真的變成人類……”


    決明子倒掛在房梁上,胡須一搖一晃,“小姑娘你從小被虐待,怎麽就不受那些人的影響呢?”


    鬱青梔怔了怔,抿唇垂下眸子,“也是影響了的。”


    隻不過,她沒有變得憤世嫉俗,而是對這個世界失去留戀。


    還好她遇到了阿淵……


    決明子怪笑兩聲,“所以祂很幸運,如果說,當年祂把我送走算一種放棄,我在心底覺得祂不能理解人類,又何嚐不是一種拋棄?”


    原來他是這麽想的。


    鬱青梔一時看明白了很多。


    難怪決明子總是嘴上叫得兇,卻從來沒對阿淵做什麽。


    打不過是一方麵,其實,他也是在看到阿淵因她生出血肉後,對當年的事情耿耿於懷吧?


    鬱青梔斂眸,“如果您是放不下祂,我可以保證,阿淵絕不會成為‘邪魔’。”


    決明子飄下房梁,搖頭,“祂受人類供奉,早就有信仰在身了,我一點不擔心這個。”


    鬱青梔疑惑,“那您的執念是?”


    決明子移動到她跟前,“你的壽命,最多還有幾十年。”


    這句之後,決明子就不說了,隻直直盯著她。


    鬱青梔心頭一顫。


    是啊,幾十年就是她的一生,而阿淵還要活過無盡歲月,這個她早就知道。


    決明子見她沉默,又道,“等你身死,無垢之體也會跟著消失,祂又會迴到之前的狀態,但祂已經擁有人類的感情,等待祂的,將是無盡的孤獨。”


    鬱青梔胸口發悶。


    她可以在有生之年一直愛祂,也不介意祂愛的是無垢之體,但對於時間的輪迴,她無能為力。


    決明子單手虛虛搭在她肩上,“我給你們想了個辦法,答案就在我鍾小徒弟那兒,你抽空去看看,能接受就試一試。”


    說著,他搓搓手一笑,“看在我幫忙的份上,讓骷髏走後門,給我下輩子分配個好點的人家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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