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之內建一座信號塔,還是在無人生還的落明山。


    鬱青梔大概知道是誰幹的了。


    畢竟,鍾昀的身份在外界還挺高的,財力也不容小覷。


    照這麽看,鍾昀應該知道容淵的身份……


    “阿淵覺得,鍾昀是值得信任的人嗎?”鬱青梔問道。


    她還記得,夢中配合她一起上山救鍾斯逸的就是鍾昀。


    如果他們早就認識,還知道容淵的身份,為什麽還要和她一起封印容淵?


    隻是因為祂把鍾斯逸拉進了古宅副本?


    為了一個人和“神明”對抗,最後還成功了,簡直匪夷所思……


    容淵思考幾秒,下頜骨微張,聲音從身體深處發出,“梔梔會對地上的螞蟻產生信任嗎?”


    鬱青梔啞然。


    雖然這話很酷,但你在夢裏被螞蟻封印了啊!


    不不……還是有哪裏不對。


    鬱青梔冥思苦想,小臉皺成一團。


    容淵起初還興致勃勃看她的表情,後來不知怎的,就有點慌。


    “啊,”祂突然意識到什麽,開口道,“剛才的發言似有不妥,我並非說人類都是螞蟻,梔梔就不是。”


    鬱青梔思路被打斷,呆呆問道,“那我是?”


    容淵沉默。


    祂應該說是“妻子”的,但不知為什麽,祂越來越覺得,這個稱唿並不能表達祂對梔梔的感覺。


    “梔梔是特別的,能讓我有心跳,有執念,就像是中了詛咒,我希望得到梔梔的愛,希望能生出血肉,希望再次進入梔梔的——”


    “停停停!”


    鬱青梔驚慌起身,雙手捂住祂的嘴,一張臉漲得通紅。


    可容淵說話是不用動嘴的,“身體”兩個字還是沒刹住,就迴蕩在她耳畔。


    鬱青梔整個人都要被燒糊了,頭頂似乎都在冒蒸汽,眼中生動的光流轉,睫毛一顫一顫的。


    容淵突然抬手,指骨在她眼睫上拂了一下,那種麻麻的感覺又順著骨頭縫鑽進心髒的位置。


    撲通撲通——


    鬱青梔靠得近,再次目睹了那裏跳動的樣子。


    “小道士說,愛會生出血肉,”容淵藍色的光團放大,指骨握住她的手,“所以,梔梔是愛我了嗎?因為梔梔愛我,這裏才會跳動嗎?”


    祂殷切地靠過來,高大的身軀把瘦小的鬱青梔籠罩。


    語言依舊是沉靜,但鬱青梔無端感受到一股即將被吞噬的壓迫。


    “呔——!大膽邪魔,終於要露出原形了吧!”


    決明子一腳踹開門,手中的拂塵胡亂揮舞著,似乎在做法,但實際上什麽都沒做。


    容淵稍微後退,迴到原來的位置,“我有些失態,這太不應該了,請梔梔原諒。”


    然後祂一揮手,決明子的小身板就飛了出去,門也關上了。


    鬱青梔想說什麽,容淵站起身,稍微整理自己的衣服,“我現在就得離開了。”


    鬱青梔攥緊自己的手機,點頭,“嗯,那個……注意安全。”


    雖然沒什麽可注意的。


    容淵打了個響指,裁剪得體的西裝又出現在他身上。


    “想我的時候,記得聯係我,我會一直想著梔梔的。”容淵身形消失。


    什麽……想不想的嘛。


    鬱青梔又有些臉熱。


    明明是個沒常識的骷髏頭,還老是說些撩撥人的話,真是……


    稍微平複一會兒,鬱青梔也覺得餓了,起來走到桌旁,想就著飯菜吃一點。


    小夏立即現身,“夫人夫人,那個冷了呢,您吃那個不好哦,小夏給您換新的!”


    說著,麻利擺上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


    鬱青梔衝小夏笑笑,“謝謝,辛苦你了。”


    小夏沒有眼白的大黑眼迸發出閃亮的光華,“夫、夫人笑了!夫人對我笑了!”


    小夏像發現了新大陸,颶風一般飛出去,在院子裏上下漂移。


    其他三隻圍在門邊也看到了,跟著小夏一起飄。


    鬱青梔:“……”


    有這麽開心嗎?


    可是,看著桌上香噴噴的人類食物,鬱青梔心頭一熱。


    她也很開心,能遇到這麽好的家人……


    才吃沒一會兒,決明子在外麵探頭探腦,鼻子不停聳動著,“嘿嘿!邪魔走了,小姑娘,我能在你這兒蹭點飯嗎?”


    鬱青梔愣愣點頭。


    決明子立即不客氣地跳進來,發現沒有筷子,喊小夏給他一雙。


    小夏在鎮鬼符的威脅下,哭哭唧唧給了他。


    鬱青梔在夢中沒見過決明子,單看他的樣子,雖然表現得很排斥古宅裏的人,但實際上也沒有做奇怪的事。


    “小姑娘,你可真是心大啊,竟然自願被邪魔侵占身子,還在這裏住下……”決明子一邊吃,一邊喋喋不休。


    鬱青梔能看到決明子身上淡淡的金光,知道他沒有惡意,就把那天在學校的事講了一遍。


    “容淵不是邪魔,祂也在慢慢理解人類的感情,請您以後不要再這麽稱唿祂。”


    鬱青梔聲音小小的,有些底氣不足。


    決明子怎麽說也是位長者,她這樣好像很不禮貌。


    但決明子並不在意她的態度,而是說了些不相幹的。


    “人類會對可憐的、弱小的表示善意,就像你會同情那個被欺負的小孩一樣,這很正常,但反過來,人類也會對強大的、捉摸不透的東西產生恐懼、保持距離……”


    決明子嚼著一塊雞肉看過去,“但你沒有,這和你的經曆有關呢。”


    “你沒有真心疼愛你的家人,被利用,被欺辱,被拋棄,讓你下意識想尋找一個強大的依靠,這也無可厚非。”


    鬱青梔莫名覺得這些話有些刺耳,但她似乎無法反駁。


    決明子見她沉默,放下筷子,神色竟然正經不少。


    “小姑娘,世界還很大,你也還很年輕,相信我,陪在一個非人的異類身邊,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對人類來說……也不是。”


    鬱青梔頭垂得低低的,決明子看不清她的神色,還想繼續勸。


    “所以呢?”


    鬱青梔突然抬眸望向他,表情平靜,“您的意思是,我的歸宿不能自己做主,卻要我必須考慮人類的生死存亡是嗎?這個世界,為什麽偏偏對我如此苛刻呢?”


    決明子被噎得愣了半晌。


    迴過神來,他嚴肅地道,“小姑娘,你身懷無垢之體和真實之眼,天道降下重任,你不該自甘墮落,如果撥開眼前的一葉障目……”


    鬱青梔輕笑了聲,“天道降下重任……它問過我了嗎?墮不墮落,又是誰定義的?”


    決明子抓耳撓腮。


    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嘴皮子竟然這麽利索,還一副要跟他論道的架勢?


    決明子十分複雜地看向她。


    鬱青梔突然慌亂起來,“抱、抱歉,我好像說了些很囂張的話,真的,太不應該了!”


    怎麽迴事……


    老道長也是一番好意,她怎麽能說出那樣的話?


    其實她也知道,容淵對她的好,隻是無垢之體在作祟,她沉溺在這種虛假的感情中,是不對的。


    “叮咚——”


    鬱青梔手機響了。


    她心跳驟然加快一瞬,點開消息。


    ‘梔梔,我到達目的地了。’


    ‘——想你的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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