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青梔心下一驚。


    等魔人轉身,黑氣縈繞的麵龐露出一瞬,又被遮蓋。


    ‘……師尊?’


    不會錯,那張臉,是司徒軒!


    雲青梔隻詫異片刻,立即穩住心神,召喚法器攻過去。


    “青梔,和我一起墮魔吧……青梔……”


    魔人說話慢吞吞,動作卻並不遲鈍,反而比其他魔人更加敏捷,躲掉雲青梔許多傷害。


    ‘煤球,能吸走他的魔氣嗎?’雲青梔神識問道。


    煤球醒來,‘我看看……不行呀,他是魔尊,身上魔氣太重了,得先讓他受重傷才可以!’


    納蘭淵擋掉魔尊的攻擊,化成人形站在雲青梔身邊,“他修為高深,先生了心魔,又自願獻祭,已經迴不了頭了……”


    雲青梔瞪他,“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這是戰場,他殘害如此多的生靈,天道都不會原諒!”


    即便曾是自己的師尊,錯了便是錯了。


    納蘭淵釋然一笑,展開尾巴與她並肩而立,“我與梔梔一起。”


    兩人相視頷首,各自朝魔尊攻過去。


    三道身影交纏,所過之處天崩地裂,萬物湮滅。


    萬劍宗宗主趕來,看到那邊熟悉的身影,怔愣一瞬,立即劃出結界,將地下戰場與之分開。


    其實他早有察覺,禦獸宗這些年來名聲在外,連帶著外界的人也很少再追殺妖族。


    所以……是那個天才女修和“他”,改變了這一切麽?


    還真是後生可畏啊!


    這頭,魔尊在二人的圍攻之下,漸漸感到不支,且戰且退,最後被逼至魔澗深淵邊。


    魔澗和修真界以此處分開,任何種族在此都會被拉下深淵。


    可原本的力量不知因何消失,大批魔族都是從此處湧入修真界。


    “青梔……不該是這樣的,我已經很強了,為什麽……”


    魔尊帶著傷四處躲閃,終是敵不過雲青梔二人,重傷下,被納蘭淵一尾巴刺穿胸膛,跌落在地。


    雲青梔放出煤球。


    煤球哼哧哼哧吸走魔氣,又打了個爽快的飽嗝,迴到木簪。


    地上,司徒軒現出身形。


    他臉色蒼白如紙,原本俊朗的麵容如今布滿了魔紋,胸口的血洞還在汩汩地往外冒著血,染紅了大片衣襟。


    他艱難抬手,絕望地看著雲青梔,“為何……為何……”


    雲青梔與納蘭淵飛身下來。


    看到司徒軒的慘狀,雲青梔心中五味雜陳。


    想當年,他是何等的光風霽月,如今卻淪落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她看了一眼遠處戰場,轉頭問道,“師尊,是您自行了斷,還是弟子送您一程?”


    她斷然不會把魔尊的真實身份暴露出去,這對禦獸宗來說,又是一大禍患。


    隻能讓他殞命在此了。


    “嗬。”


    狼狽不堪的司徒軒竟笑了下,“為何……他也是異族,為何你能與他一起……卻隻想要我死?不過是一隻青鸞啊!為何你半分不給我彌補的機會!”


    雲青梔歎息。


    青鸞都已經重獲新生,而他還沉溺在幾百年前的悔恨中。


    終究是他道心不夠堅定。


    想當初,幻夢裏的她在禦獸宗受盡屈辱,師尊更是對她百般折磨,她道心也未曾動搖一分一毫。


    唯一心弦被撥動那次,是得知妖帝擅讀心,卻任由夢中的她揣著殺意,在他原本可以躲開反擊時,選擇承受那一擊,讓她“逃跑”……


    “梔梔,他說的沒錯,我是異族,不該和你……”


    納蘭淵抿唇垂眸,表情可憐兮兮的。


    雲青梔心疼壞了,習慣性抱抱他,“是我離不開你,別亂想,我永遠愛你,不管你是誰。”


    她哄了幾百年,好不容易讓他正常一些,自信一些,怎能又迴到原點?


    司徒軒從未見過她如此情態,更不相信他聽到的,頓時目眥欲裂。


    “你簡直放蕩!竟為了一個低賤的妖族……你最親近的人本該是——”


    咣當——


    一顆小石頭砸在司徒軒頭頂。


    某個巨石後,五隻毛茸茸的腦袋冒出來,懷裏都抱著許多小石頭,一邊砸司徒軒一邊用小奶音罵罵咧咧。


    “大壞蛋,敢欺負娘親!”


    “比爹爹還壞!”


    “嗚嗚嗚~打你打你!”


    “這就是魔尊嗎?好醜!”


    “你們吵死了!”


    司徒軒驀地睜大雙眼,空洞盯著五小隻的方向,像失了魂一般。


    雲青梔大驚,“你們怎麽跑來了!?阿淵快——”


    納蘭淵飛身過去,一隻給一個爆栗,“想死就直說,爹爹親手給你們個痛快!”


    話雖這般,他又一隻隻仔細檢查,見他們沒受傷,鬆了口氣。


    雲青梔不想再多耽擱,抬手走近司徒軒,“你我師徒情分緣盡於此,望——”


    司徒軒突然飛身衝來。


    雲青梔下意識飛起後退,不想,身後的魔澗突然魔氣大盛,強大的吸力拽著她直直墜落。


    “梔梔——”


    “娘親!”


    納蘭淵立即就要往下跳。


    五小隻拚命拉住他,分別抱著他的四肢和頭哇哇大哭。


    司徒軒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癡癡盯著深淵下方,“嗬、嗬嗬,你也墮魔了,和我一樣……嗬、嗬嗬,天之驕女……和我一樣……”


    司徒軒失去生機,屍身化作絲絲縷縷黑色煙塵,消散。


    最小的狐狸崽崽大眼一轉,提醒他那快瘋了的爹爹。


    “鎖鏈!那個鎖鏈——”


    納蘭淵此時毫無理智,一聽這話,立即催動妖力。


    下一瞬,他便與剛從魔氣中清醒的雲青梔大眼瞪小眼。


    兩人還在往下墜落。


    “你個蠢狐狸!怎麽跑下來了,我還指望靠著鎖鏈上去呢!”


    雲青梔都要氣哭了。


    納蘭淵緊緊抱住失而複得的愛人,不斷重複,“梔梔不怕,阿淵陪你,梔梔不怕……”


    雲青梔沉默,要打他的手輕輕放下,摸著他的脊背。


    “我不怕,阿淵在哪我便在哪,沒有什麽可以把我們分開。”


    ‘即便是死,有阿淵陪著,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就是苦了幾個孩兒,沒爹又沒娘……’


    納蘭淵情緒稍稍穩定,一時沒察覺,順著她的心聲道,“長老們和三大護法都會照顧它們,梔梔不必擔心。”


    雲青梔微笑,‘是啊,他們肯定會很疼愛……’


    兩人對望,皆是一怔。


    雲青梔率先笑起來,“好啦,我早知你聽得到,不用裝了。”


    納蘭淵的狗狗眼眨啊眨,“那你為何裝作不知……”


    雲青梔依舊是笑。


    是啊,還能為何,隻能是因他太過患得患失,梔梔寵著他唄。


    周圍黑色的魔氣縈繞,納蘭淵心頭卻開出花來。


    一朵、兩朵、三朵,直到花滿枝頭,那棵名為梔梔的樹深深紮根在他心裏,永生永世無法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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