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正好,適宜踏青。


    這種文人雅士的活動,如今在枯木村某個農家展開。


    沐梔梔前些時日上山采藥,發現外山斷崖邊的老桃樹開花了,昨日去看已經是花滿枝頭。


    她問一家人要不要去那邊賞花飲酒,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讚同。


    齊斌此時已在枯木村住了兩年,嚐過了沐梔梔的手藝,他是一點也不想迴皇都了。


    “飲酒賞花老夫都不感興趣,但你多做些好吃的,去哪兒吃老夫都跟著!”


    沐秋和秦淵同步點頭。


    沐梔梔被這幾個饞鬼氣笑了,“行行行!我把那大背簍拿出來,專門給你們裝吃的!”


    秦娘子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


    第二日,兩個孩子正好放沐,一家人整整齊齊出發了。


    半路遇到春丫夫婦和他們的孩子霖生,大寶忍不住炫耀,同行的人便又多了三個。


    “到啦!到啦!”大寶小寶嚷嚷著。


    霖生還小,發音還不清楚,指著桃花樹“發發,發發”地叫。


    山崖很高,那棵桃樹獨自立在崖邊,風一吹,花瓣紛紛揚揚飄落,如同下了一場粉色的雨,極美。


    沐梔梔找了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把餐布鋪好。


    鹵牛肉、鹽水鴨、糯米雞、千層糕,青團……


    沐梔梔每拿出一樣,齊斌就咽一下口水。


    從前在軍中吃慣了粗糙的飯菜,真是臨老了才知美食的滋味……


    “新釀的果子酒,大夥兒都嚐嚐。”沐梔梔笑著招唿眾人。


    忙活完,發現秦淵正和春丫相公嘀嘀咕咕。


    “說什麽悄悄話?”沐梔梔湊過去。


    春丫相公耳根一紅,連忙挪遠點。


    秦淵嘿嘿傻笑,“等會兒我再說給媳婦兒聽。”


    沐梔梔撇嘴,神秘兮兮的。


    吃飽喝足,玩的玩鬧的鬧,齊斌和沐秋在一旁打盹。


    秦淵把沐梔梔拉到桃花樹下,伸手摘一朵,別在她耳鬢旁,磕磕絆絆地吟起了詩。


    “桃李無言一徑香,月眉巧畫遠……山長,迴眸一笑花……爭豔,不信人間有此……有此芳!”


    “噗嗤——”


    沐梔梔一下笑出聲,捂住嘴後,又看到秦淵歪頭傻傻的表情,繃不住了,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秦淵撓撓頭,朝春丫相公豎起大拇指。


    媳婦兒笑得這麽開心,酸秀才還真有兩把刷子!


    春丫相公已經沒臉見人了,躲在春丫懷裏求安慰。


    秦淵看著沐梔梔笑得花枝亂顫,心裏癢癢,一把抱起她,“媳婦兒,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玩兒。”


    沐梔梔攀住他的肩,擦了擦眼淚,“去……去哪兒?”


    他朝山崖底一望,“下麵。”


    沐梔梔驚了,收住笑聲,“這是懸崖,怎麽下去嘛?”


    秦淵驕傲地道,“我爬過好幾次,你抱緊我,我能帶你下去。”


    小寶聽到這話,連忙跑過來抱住秦淵大腿,“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秦淵哄她,“小娃娃不能去哦,很危險。”


    小寶拍起馬屁,“有爹在,爹最厲害了,會保護我噠!”


    秦淵還沒說什麽,齊斌在一旁眯著眼警告小寶,“你最好不要去,萬一真有危險,你爹肯定先救你娘,沒人管你的……”


    眾人對望了下,都衝著小寶點頭。


    沐梔梔:“……”


    小寶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哇的一聲哭出來。


    手忙腳亂一頓哄,齊斌答應迴去教她一套新拳法,這才消停。


    秦淵下懸崖需要兩隻手,沐梔梔隻能抱著他,雙手雙腳盤住他的身子。


    其他人都知道秦淵的本事,也不擔心,愜意地享受著春光微風。


    “阿淵哥哥,你為什麽知道這個地方?”沐梔梔緊緊抱著他,不敢往下看,隻能找話說。


    秦淵一路向下攀岩,語氣帶著些得意,“我四歲的時候從這兒掉下來,在底下待了幾天就力大無窮,又自己爬上去了。”


    沐梔梔一愣。


    那不就是當初他吃無憂果的那個懸崖嗎?


    她突然也興致高昂,“那我們下去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些稀有的草藥。”


    秦淵:“嗯。”


    他帶著沐梔梔一路向下,攀爬了大半個時辰才落地。


    “媳婦兒,到了。”


    秦淵扶住她的腰把人放下,又幫她捏手臂,“酸不酸?”


    沐梔梔還真有點手酸,就地一坐,“我先看看你的手。”


    爬了這麽久,秦淵肯定更累。


    秦淵咧嘴一笑。


    雖然他沒事,但媳婦兒心疼他,心裏真美啊!


    兩人坐在地上休息了會,沐梔梔開始打量崖底。


    參天的古樹遮住了大部分陽光,密集的樹葉下湧動著淡淡的霧氣,順著望去,不遠處有個水潭,霧氣便是從那裏蒸騰起來的。


    沐梔梔走過去,發現水潭邊有些紅色的漿果。


    她眼睛一亮,“阿淵哥哥!我找到無憂果了!”


    秦淵跟在她身後,望著那果子,嘴巴撇了撇,“先前我掉下來就吃的這個,這果子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難受。”


    說著,他又笑了笑,“不過喝這池子裏的水能緩解。”


    沐梔梔眼睛更亮了,蹲下身子捧了一捧潭水,先聞後舔,轉頭又去聞那漿果,咬一點皮試了試。


    忙活了半晌,她驚喜地道,“阿淵哥哥,這水說不定能治好你的癡傻!”


    她解下秦淵腰間的水袋,要去裝潭水。


    秦淵頓了下,突然按住她。


    “怎……怎麽了?”沐梔梔抬眼看他。


    秦淵默了默,開口,“媳婦兒,我不想喝。”


    “啊?”


    沐梔梔愣愣地問,“為什麽?你不想變得和常人一樣嗎?”


    “我不想變聰明。”


    秦淵直勾勾盯著她,神色認真,“媳婦兒,我要真變聰明了,說不定就會亂想,會像姓唐的那樣喜歡好多女人……我隻想要你一個,我就這樣傻傻守著你就好。”


    崖底的小旋風吹過,卷起一些落葉,零星的陽光漏下,在秦淵的眉骨上跳躍。


    他的眼眸很清澈,盛滿的,是最原始純粹的愛意。


    沐梔梔鼻頭一酸,猛撲進他懷裏,大哭起來。


    大傻子,大傻子,大傻子!


    秦淵又慌了,“媳婦兒,你別哭,我喝,我喝還不成嗎……”


    沐梔梔捏著拳頭捶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這張嘴這麽……會說,還學……學什麽吟詩啊!”


    秦淵木木地撓頭,他很會說嗎?


    但他顧不得那麽多,先哄媳婦兒要緊。


    秦淵先用嘴巴哄,再用手,再身體力行,把他的小媳婦兒哄得軟成一灘水。


    ……


    邊境某座城池。


    巡視完城牆,唐禹澤沒有立即下去,迎著晚風看向天邊。


    他手裏拿著的鵝黃色腰帶,已經洗得有些掉色。


    “我終於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兒了……梔梔,你的選擇是對的。”


    從前,他一直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輸給秦淵。


    直到守關十年,他發展城池,邊境安寧,從百姓們眼中看到真切的笑,才逐漸明白保家衛國的真正含義。


    個人英雄和民族英雄是不一樣的。


    秦淵能為了和他毫不相幹的人上陣殺敵,又能在天下安定時拋卻功名利祿,隻守著一人。


    這一點,他唐禹澤如今也能做到了,但……


    他想守的那個人,再也不會迴頭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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