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她終於意識到了老頭子跟她到不了白頭。


    還可能是律師對她的告誡,讓她咬緊了牙關。


    看不見存折她不鬆口。


    老頭子從腰帶上哆哆嗦嗦摸出鑰匙,示意李翠花去拿。


    倒不是他想把存折給李翠花,隻是突然想起來李翠花這幾年也算盡心盡力,他死了後李翠花大抵是要從這個家被攆出去的。


    沒想到,他竟然還有惻隱之心?


    李翠花得了兩萬元的巨款,伺候老頭子更加用心。


    老頭子本來就體型肥胖,摔癱瘓了之後,情況急轉直下,不過一年半的功夫,就死了。


    這還是因為李翠花照顧得仔細的緣故,不然早死了。


    可老頭子的女兒和張家蓮的母親卻不承認,非說是李翠花照顧人照顧得不妥當,不然老頭子不能這麽快死了。


    最後說著說著就說到李翠花克夫這件事情上來了。


    總之一句話,李翠花必須從這個家搬出去。


    張家蓮的媽親自去給李翠花收拾的東西,堅決不能讓她帶走一件貴重的東西。


    李翠花死活不幹,發揮了農村撒潑婦人的看家本領。


    屁股墩子往地上一甩,坐打念唱,引得周圍鄰居紛紛出來看熱鬧。


    可老頭子的兒女要臉麵呀。


    今天是沒機會趕人了,可李翠花總不能不出門嘛。


    隻要人一走,他們就換鎖。


    走著瞧!


    李翠花在家裏頭窩了兩天,周圍鄰居有瞧不慣她繼子女做派的,私底下勸她早做打算。


    他們這些鄰居最開始的時候,覺得李翠花是個貪圖錢財的小婦人,不然年紀輕輕怎麽就非要嫁個糟老頭子。


    可後來,李翠花伺候這一家老小,特別是老頭子癱瘓了,李翠花伺候得那叫一個盡心,周圍鄰居見了誰不說一個好字。


    還有鄰居來問,要是李翠花被攆出去了,沒去處,要不要去他們家當個住家保姆,工資不高,但包吃住啊。


    最奇葩的是,有跟老頭子一起常喝茶的茶友,找到李翠花,表示他也喪偶,可以兩個人搭夥過日子,但他的子女不準扯證。


    李翠花想著她跟老頭子過了好些年,就是因為沒有扯證,所以她現在在這個家才待不長。


    當時本來是要去的,被張家蓮那個媽見天的鬧,鬧著鬧著,後來就把這事兒忘了。


    李翠花坐在屋子裏抹淚,她賴在這裏又能賴到幾時。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她現在住的房子早在她跟老頭子之前就被過戶給了繼子。虧得老頭子口口聲聲說這是他的房子,怪不得當初問他拿錢還是扯證,他說給錢呢。


    現在,她都不需要去翻,家裏的存折肯定被繼女和小姑子翻走了,這個家現在值錢的東西半分沒有。


    李翠花思來想去,還是隻有迴夏家。


    娘家她肯定是住不迴去的。


    至於再嫁?


    嫁了三個,也沒有哪一個靠得住的。


    她一輩子都想靠男人,覺得沒男人她的天就塌了,活不下去。從來沒想過對自己的親閨女好些,現在臨到老了,才意識到男人根本靠不住。


    “我怎麽這麽命苦呀,又是伺候老的又是伺候小的,到頭來一把年紀還要流落街頭,無人管呀……”


    長生接到李翠花的電話,意料之外,其實也在情理之中。


    想迴夏家住?可以啊。


    李翠花第二日收拾了包袱,坐了車迴老家。


    繼女本來想找李翠花麻煩,想讓她把老頭子給的錢吐出來,打的是偷竊的名義,反正他們在派出所有關係。


    繼子勸住了,請個保姆還得花錢呢,李翠花拿走的不算多。事實上老頭子當時給錢之後就跟他通了個氣的。


    李翠花不照顧,誰來照顧。


    重新請的人能有李翠花放心?


    他當時是默認了的。


    現在去鬧?他們都是有單位的人,要臉。


    李翠花迴了夏家老房子,鄰居陸陸續續來瞧熱鬧。


    李翠花想著自己折子裏的存款,想說這幾年也沒白費功夫。


    她在老家種點菜也能過活。


    白日裏有人還好,晚上李翠花一個人住,睡著了之後,她就開始做噩夢。


    夢裏三任丈夫都活著,剛開始以為是美夢,三任丈夫個個都拉著她,還為她爭風吃醋,她好不得意,沒成想她李翠花還有這等豔福。


    可畫麵直轉,三任老公的臉一下子就變成了死人臉,拉手的拉手,扯腳的扯腳,撕腦袋的撕腦袋,全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痛,堪稱五馬分屍。嚇得李翠花尖叫連連,就是醒不過來。


    後半夜她再也不敢睡了。


    早上起來,匆匆忙忙去鎮上買了紙錢迴來,去山上燒了。


    一邊燒一邊罵,‘當了野鬼就好生去投胎,留在這陽間嚇什麽人,也不怕魂飛魄散,不得超升’。


    晚上心理建設了好久,還是抵不住困意睡著了。


    這晚上李翠花仿佛又迴到了被王大牛打的日子,在夢裏她一直挨打,不是腿斷就手斷,那疼痛之感身臨其境,一點兒不像做夢。


    第二天一大早,李翠花終於從王大牛的拳腳中醒來,可全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疼。


    這天,她不敢晚上睡覺了,隻敢白天躲在家裏補瞌睡。


    惡鬼總不能青天白日入夢吧。


    大中午,正是一天陽氣最足的時候,李翠花還是做起了噩夢。


    夢裏她變成了夏長生,親自體驗了夏長生那短暫而又悲慘的一生。


    醒來之後,她有所感悟,可心裏又想著那死丫頭不是沒事兒嘛。


    罵罵咧咧幾句,又去把夏長生那屋給仔細打掃了一遍。


    想著白日裏睡了,晚上應該會睡不著的,可她還是在下半夜堅持不住了。


    她又做夢了,夢裏她變成了一頭老黃牛,每天重複著被主人抽鞭子,吃不飽,幹得還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


    一連半月,她大白日的都關著門在家貓著,鄰居看不過眼來喊她趕緊忙地裏的活計,不然就要錯過節氣。


    李翠花想說不要你多管閑事,老娘有錢。可這到底是多年老鄰居,她又再嫁了一次,萬一人家聯合老夏家的其他人把她攆出去咋辦。


    隻得拖著疲憊的身子出門幹活,也許是下了苦力,這晚上她竟然沒有再做噩夢。


    她反複測試了一下,貌似隻要她勤勞幹活兒,就能不做噩夢。


    這也真是邪了門了,難不成是幹得多,睡得香?


    不管了,從此以後李翠花隻要不想在夢裏經曆那些奇奇怪怪的可怕經曆,她白日裏就得勤勤懇懇。


    周圍鄰居都說李翠花轉了性,年輕的時候偷奸耍滑,就想靠男人。現在一把年紀了,田裏頭犁田的活兒也能幹下來,比村裏的一些男人還厲害。


    長生畢業之後,保持每年迴一次老家的頻率。


    她的初中班主任崔昊澤現在已經調到另一所中學當校長了,算是桃李滿天下,在教育這條道上留下了他的痕跡。


    大概是因為看著李翠花嫁了三個男人的緣故,長生這輩子沒有找男朋友的欲望。


    她大學學的是法律專業,畢業就進了一家事務所,她立誌要為那些正在遭受家暴、麵臨qj的婦女孩子伸張正義,一輩子都在為此奮鬥。


    生命最後,她把她這輩子的所有錢財都捐給了婦女兒童保護基金會。


    本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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