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得功緩緩睜開雙眼時,就看見自己的周圍擠滿了人,有他的長子黃國柱、夫人翁氏、妻弟翁之琪、結拜兄弟黃蜚,可最讓他驚訝的,還是朱媺娖正緊緊抓著他的手。


    此時的黃得功氣息微弱,仿佛隨時都可能咽下最後一口氣。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身側的朱媺娖:“陛下呀……現在我能不能喝酒。”


    聽到這話,朱媺娖心中一陣酸楚。她咬著嘴唇,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恨恨地迴答道:“喝、喝吧,喝死你算了!”言語之中充滿了無奈和憤怒。如果他不執意喝酒,身體也不會惡化成這樣!


    聽到朱媺娖和黃得功的對話,黃國柱急忙為自己的父親捧來一大碗美酒。此時此刻黃得功已虛弱至極,連抬起手接住那碗酒的力氣也喪失殆盡。黃國柱心疼不已,隻能戰戰兢兢地將酒碗端到父親唇邊。


    “好!真痛快!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前些日子不讓我喝酒,嘴裏簡直淡出個鳥來!”黃得功如久旱逢甘霖般貪婪地大口吞咽著酒水,喉嚨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同時還伴隨著濃烈刺鼻的酒氣噴湧而出。


    “陛下,您還是迴避一下比較好,畢竟您……”黃蜚滿臉憂慮地看著朱媺娖微微隆起的小腹。


    “無事。”朱媺娖擺了擺手,傅青主早已帶領一眾太醫守候在外,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哈——”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黃得功仿佛全身的疲憊與痛苦都被一飲而盡。他原本萎靡不振的氣息瞬間消失無蹤,而是目光炯炯地看向朱媺娖。然而在場眾人並沒有因他的突然好轉而欣喜,大家心裏都很清楚,黃得功不過是臨死前的迴光返照罷了。


    “算起來臣和陛下自九江相識到現在已經有了近十年。”黃得功的話匣子打開,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這幾十年的心路曆程,從自己因為偷喝了母親的酒而上戰場開始,一路從底層小兵打到現在,提到崇禎對自己的賞識讓自己入了勇衛營時,他就忍不住痛哭流涕,怨怒自己在甲申年的時候沒有北上勤王。


    “這不是你的錯……”朱媺娖滿臉淚痕,悲痛欲絕地望著黃得功,他的氣息正逐漸變得微弱,仿佛風中的殘燭一般隨時可能熄滅。


    朱媺娖伸出顫抖的左臂,試圖去抓住些什麽,但卻又無能為力。她甚至忘記她的左手早在甲申年就已經失去。


    “好了陛下你別哭了,陛下你一哭我就心疼。人有生老病死,臣上戰場的時候又沒想到臣還能有這一天,臣自認沒什麽才能,隻憑著一腔勇武來忠君報國,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得天之幸。”黃得功顫抖著抬起手,試圖去擦拭朱媺娖臉上的淚水,但他的力量仿佛已被抽幹一般,手指艱難地在朱媺娖臉頰上拂過,便如同風中的殘葉般無力地垂落下來。


    “唉……老了……”黃得功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蠅低語。他緩緩地閉上雙眼,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才將這句話說出口。隨著這聲歎息漸漸消散,最後一絲生機也離他而去。


    朱媺娖緊緊地握著黃得功的手,感受著他手腕處脈搏的跳動逐漸變得緩慢而微弱,最終完全停止。


    “太醫。” 朱媺娖強忍著內心的悲痛,緊咬嘴唇,不讓眼眶中的淚水滑落下來,雖然不抱任何希望聲音,可依然顫抖著唿喚道。


    太醫們匆匆趕來,他們圍在床邊,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後,默默地對視一眼,然後輕輕搖了搖頭,表示已經無能為力。一時間,整個開原郡王府上下充滿了悲傷的哭聲。


    朱媺娖揉著額頭,她還需要緩一緩。對於黃得功的離世朝野上下皆是早有預料,朱媺娖也吩咐禮部按照昔日中山王徐達葬禮的規格來安排,還特意在薊州崇禎的思陵旁邊為黃得功起墳。


    這些都不需要朱媺娖操心,為黃得功輟朝十二日後,在袁太妃的阻隔下她還是沒能親自參加黃得功的葬禮,隻能拜托袁太妃替自己出席祭奠。


    袁太妃其實還很猶豫,她覺得自己一個寡居的妃子不適合出宮:“要不讓寧德去吧,實在不行若晴也可以。”


    寧德指得是朱媺娖的姑姑泰昌帝的女兒寧德大長公主,而若晴則是指朱媺娖的表妹,姑姑遂平公主的幼女齊含芳,字若晴。隨著朱媺娖的還於舊都,她們因為和朱媺娖的血緣關係,在朱媺娖親戚凋零的時候得到了重用。


    朱媺娖搖搖頭:“本來朕打算親自去的,而且萬一,太妃還是親自見一見臣子比較好。”


    袁太妃覺得這個道理也對,便默認了朱媺娖的安排。


    坐在椅子裏批著奏章她隻感覺心浮氣躁,為了自己的安全她把自己的表叔新樂侯劉文炤從南方喚了過來,讓他接管了宮中防務,雖然他還守著瀛國太夫人的孝期,但為了朱媺娖的安全他還是應了下來。


    朱媺娖對黃得功的諡號已經做了安排,她親自寫了武將之中最好的諡號“忠武”追諡黃得功,危身奉上曰忠,險不辭難、克定禍亂曰武,當得起黃得功這一生的評價。


    並為黃得功送上親筆書寫的挽聯“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惹得時人豔羨不已。


    邢夫人已經入宮服侍朱媺娖,監護她生產,同時朱媺娖還下詔書讓各省選擇三位最出名的穩婆來京候詔,她想借此推廣產鉗技術、消毒技術、輸血技術。麻煩的是列文虎克的年齡比朱媺娖還小,這個時候還沒有探查到微觀世界,又不得不讓朱媺娖親自動手來搞科學。


    朱媺娖摸摸自己的小腹,心裏默想,孩啊,娘可是為了你可是火力全開,你可要老老實實的,別給娘出岔子。


    朱媺娖當然不會用各省送上來的穩婆,路途遙遠家人籍貫不能掌握,誰知道會不會被收買。


    膽戰心驚的五個月過去以後,朱媺娖鬆了一口氣,她可知道這些日子那些寺廟特別是有送子娘娘的寺廟可謂是香火茂盛,尤其是李定國,一擲千金為送子娘娘造像,還表示如果母子平安就給送子娘娘塑金身。


    朱媺娖感覺自己應該考慮搜索一遍北方的這些寺廟,本身在明末寺廟就是藏汙納垢的地方,又生逢亂世,說句不好聽的,清清靜靜吃齋念佛的寺廟未必能在明末動亂活下來。


    時光荏苒,轉眼間坤興二年已臨近尾聲。由於身懷六甲,身子愈發沉重,朱媺娖未能如往常般在宮中大擺宴席慶祝新年,僅僅與袁太妃一同享用了一頓簡單的團圓飯便算是過年。


    望著朱媺娖漸行漸遠的背影,袁太妃不禁輕輕搖了搖頭,心中滿是憂慮。她默默地迴到慈寧宮,再次點燃三炷香,虔誠地供奉在崇禎帝和周皇後的畫像前。


    “先帝、周姐姐,願你們在天有靈,庇佑皇帝一切安好……”袁太妃輕聲呢喃道,眼中閃爍著淚光。


    朱媺娖的身體不錯,常年騎馬運動的她也稱得上靈活矯健,“陛下不用擔心,皇嗣一切安好。”傅青主給朱媺娖把完脈又隔著衣服摸了摸肚子道。


    現在朱媺娖已經能感受到胎兒在自己腹中運動時的感受了,尤其是這孩子還會很活潑地踹朱媺娖一腳,揍肚皮一拳,喵的。


    “唔,青主,你對微觀世界什麽看法。”朱媺娖已經帶著方以智、宋應星乃至從國外拉過來的科學家研究微觀世界了,搞得他們連唿驚奇。


    提起這個傅青主來了精神,滔滔不絕的把微觀世界和自己這麽多年的行醫經驗聯係在一起,聽得朱媺娖頭昏腦漲。


    “算了算了。”朱媺娖捏捏眉心,“你別忘了研究那個輸血技術就好。”她要搞定的還有這個輸血,比起其他什麽,唯有大出血對自己性命的威脅最高。


    經過測算,朱媺娖發現自己是o型,或者用現在的說法是“無”,真不是一個好消息,比起“陰陽”(ab型)這種萬能受血者,自己隻能接受和自己相同血型的血液,索幸自己不是熊貓血,不然就真難找,搞不好自己一個皇帝都未必找的出和自己血型一樣的人物。


    更讓朱媺娖擔驚受怕的是“母嬰血型不合”導致的“新生兒溶血病”,明代可沒有現代的科技,而且李定國的血型也非“無”,這個孩子極有可能遺傳李定國的血型。


    撓頭,聽天由命吧。


    血型的奧秘讓整個太醫院如癡如醉,朱媺娖沒空關心,高濃度酒、穩婆、太醫、經過血型核對的人形血包、簡陋的輸血儀器也準備好了,在沒有抗凝血劑的情況下隻能現采現用。


    甚至她還親自觀察了兩遍穩婆的接生、產鉗的使用、各種消毒的應用正確與否。


    可以說惜命的朱媺娖已經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如果真有什麽不測也隻能說是天命如此。


    隨著三月的到來太醫院都說產期將近,為了防止意外朱媺娖幹脆進行文武搭配,親自寫了名單讓內閣、六部、禦史台、五軍都督府輪流出人來乾清宮裏候著,生怕此時有人借此作亂。


    這個時候朱媺娖已經不能在椅子上久坐,子宮壓迫膀胱讓她坐立不安,這個時候朱媺娖甚至希望早點兒卸貨。


    三月二十一這天,朱媺娖用完午膳和留守的邢夫人、鞏焴、張煌言、翁之琪嘮叨兩句,照例念叨這個孩子怎麽還不出來,就感覺自己大腿一熱。


    她也看了不少醫書,知道這是破羊水,馬上就要生產了。見此情景她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握住身側邢夫人的手:“邢姐姐,我怕是要生了。”


    她說得風輕雲淡,可邢夫人沒法平常對待,邢夫人瞳孔一縮:“快快快,把穩婆和太醫喊過來,若晴,你去請太妃娘娘。”


    朱媺娖則扭過頭去看向也有些激動的鞏焴等人:“按照我之前說的,去請諸位先生。”


    很快,太醫和穩婆都趕到了乾清宮,朱媺娖已經被扶到她專門預備的產房,產房經過熱水和高濃度酒精的消毒擦拭,盡最大努力降低感染的概率。


    袁太妃和群臣也皆來到乾清宮,劉文炤則帶著人在宮中各處巡視,以防有小人生亂。


    朱媺娖半躺在床上,在穩婆的指導下開始用力,她知道自己是初產婦,這個孩子說不定會生到明天,所以她努力唿吸、放鬆,不讓力氣太早用完。


    “怎麽沒動靜呢。”外麵群臣也心急如焚,這幾個月他們也都學習了關於生產的知識,知道這第一個孩子一時半刻生不下來。


    “早著呢!”袁太妃神情嚴肅地說,齊若晴則扶住她以免太妃堅持不住。


    朱媺娖掐著表計算自己宮縮的時間,邢夫人給她喂了一碗蜂蜜水再吃了一些專門吩咐製作的糖煎堅果棒來恢複體力。


    “外麵諸位先生還沒用膳吧,讓下麵上點兒點心茶水,不要讓先生們餓著。”朱媺娖故意高聲喊道,讓自己的聲音傳到屋外。


    屋外群臣聽到朱媺娖還算有力量的聲音,稍微放下心來,又為朱媺娖對他們的關心而感動。


    可誰也沒有這個心情吃喝,就算真感覺到饑餓,也不過是食不覺味的寥寥吃幾口。他們發誓,自己老婆老娘生孩子都沒這麽擔心過。


    隨著時間的流逝,距離朱媺娖發動也過去數個時辰,太陽漸漸落山,直至消失在地平線上,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輪明月高懸夜空。


    她感覺宮縮開始劇烈起來,也沒了之前地遊刃有餘。她緊緊抓住床單,汗水濕透了衣衫。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疼痛越來越劇烈,但她始終咬牙堅持著。


    “快,陛下,用力,看見頭了。”朱媺娖聽見穩婆的鼓勁聲音,她死死揪住床單,低低地呻吟著:“娘、娘……娘!”


    “頭出來了。”穩婆驚喜地喊道,朱媺娖隻感覺有東西掙紮著想要從自己身體裏脫離。


    刺啦——朱媺娖硬生生將床單給撕開了——與此同時,她聽見穩婆的驚唿:“生了、生了!”


    嗚哇嗚哇嗚哇——


    終於,在經過幾個時辰的努力後,孩子的哭聲在宮殿中響起。朱媺娖筋疲力盡地躺在床上,這個時候她還有閑心去想怎麽那麽像西方王後生產時候的樣子,大臣們要親眼看著孩子出生才能確定這個孩子的到來。


    她脫力地躺在床上,半閉著眼睛,聽著邢夫人在她耳邊激動地叫嚷:“陛下,是個皇女。”


    真好啊,是個女孩。朱媺娖側過臉去看已經被包裹在錦繡繈褓裏用力嚎著的女嬰,就像剛剛出生的紅皮小耗子一樣,賴賴巴巴地在繈褓裏蠕動。


    “嗯,很好,抱下去給太妃看一看吧。”朱媺娖無力地說,宮殿內還在忙來忙去,無論是收拾床單還是收拾胎盤,她都不想管,她疲憊地隻想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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