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曲起自己的食指,輕輕敲著剛剛加急傳來的軍情。


    通信司鋪設電報的工作進行還算順利,這可是連大清糊裱匠李鴻章都能幹成的事沒道理她幹不成。


    但李定國現在駐紮的地方之前還是清占區,就算要鋪電報也沒那麽快,所以現在還是搞的八百裏加急。


    從李定國送過來的信息可以看出,吳三桂是五體投地痛哭流涕,幾乎是抱著李定國的大腿在那裏哭自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一心一意向著自己的老東家,隻是沒有機會反清複明,又被滿清監視著,以至於到今日才脫身。


    對此李定國表示老子信了你的邪,可他是真不能處置情況棘手的人物,要知道現在吳三桂在江南已經被吹成申包胥了,什麽借兵複國吹的天花亂墜,就是稍微有點兒理智的,也能把滿清入關比作昔日李唐在安史之亂中借迴鶻兵平亂聯係在一起。


    “動不得呐……”朱媺娖喃喃自語,良久,她親筆寫下對吳三桂自甲申這近十年來所行所為的定義:有功有過,有大功於先帝,有過……在於有能勤王不早勤王,有力歸正不早歸正。


    既然先帝冊封他為平西伯,那麽功過相抵,原本能夠封國公的功勞現在也隻能封一個侯爵。


    不知道在船底下的小明王對這種說法有沒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並且對老朱家口吐芬芳,可對吳三桂也就隻能到此為止,朱媺娖不會消耗自己的政治信譽去對付吳三桂,這個老家夥他不值。


    但吳三桂的剩餘價值還是要榨出來的,朱媺娖給李定國那裏迴應,同意了吳三桂的反正,但同樣,要求以吳三桂為先鋒收降納叛,不但收迴燕雲,還要讓吳三桂這個遼東總兵親手收迴自己搶來自己送人的山海關。


    寫完對吳三桂的處置以後,朱媺娖想起了李過,她對李過的反應憂心忡忡,她不希望吳三桂再和李過那幫人起衝突,生怕李過做出什麽出格事來。


    “……這就是陛下派你來的原因嗎?”李過失神地看著麵前的李元胤。


    “確實如此,興國公,這是陛下的意思,且書元代張(張養浩)公的一闕詞予國公。”


    李過雙手捧下來,細細打量朱媺娖娟秀的筆跡: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默默不語,良久,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拭去自己眼角的淚水,對著東南方向一拱手:“臣明白。”


    何必再苦百姓呢?累了,都累了,無數人的剪影在他眼前掠過,很快又無影無蹤。


    “待這次戰事畢,我就上書陛下,臣老矣,甚至就連這次北伐臣也不該來,幾無建樹,徒廢國力,機會本身就該留給年輕人。唉,老了老了。”


    李過一瞬間老了很多,這一次他清醒的意識到她和他之間所隔著的厚厚的障壁。


    李元胤神色不變,但在內心卻是一凜,當了這麽久的錦衣衛指揮使,他比誰都了解什麽叫做“口出怨懟之語”。


    在別人的地盤,李元胤不敢多說什麽,隻是訥訥的退下,還沒走兩步,李元胤猛然驚醒:“國公不給陛下寫些什麽嗎?”


    “額又不是陛下,能寫出什麽好寫來?”李過下意識反駁道,但李元胤目光殷切的盯著李過看,這讓李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結結巴巴的小聲說:“額沒陛下讀書多,寫啥都一樣。”


    “爹,你還是給陛下寫個吧。”站在一旁的李來亨也攛掇道,雖然他也沒有明白這裏麵的彎彎道道,可他下意識覺得她爹的舉動有些不妥。


    “額能寫個啥啊。”李過愁眉苦臉的盯著李來亨:“來亨你也算有學問,要不來亨你來寫?”


    “還是給陛下寫些陝西山西的事吧,哪怕陛下已經知道了,可從爹口裏和別人口裏不一樣。”李來亨趁熱打鐵。


    “奧,那額寫吧,這些年額寫字也有了點兒長進。”李過似模似樣的磨墨,蘸蘸筆。


    “陝西這地方挺好,額(x)臣覺得臣老家的水都比南京的好喝……”


    李元胤看著李過寫的這玩意,可謂是風中淩亂,“這不好吧,給陛下看這個。”他聲音越來越低。


    “就這個。”李過賭氣道,因為吳三桂的事他還在那裏忿忿不平。


    李元胤咽了一口口水,不敢多說什麽,把這玩意送迴去,他都擔心汙了朱媺娖的眼,但想想自己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職責,還是打著六百裏加急趕了迴去。


    當李元胤把一切都一字一句說完,包括李過的表情和話以後,他聽見上首傳來的聲音:“他就這麽說?”李元胤不用看就知道上麵朱媺娖的表情變化莫測,低聲自語:“還是沒什麽長進啊……”當著李元胤的麵都敢直說。


    “行了,我知道,你先下去吧,這次做的不錯。”朱媺娖示意李元胤下去。


    李元胤連忙走了出去,他體察聖意的本事也算出類拔萃,從他的感覺中,朱媺娖和李過之間的關係難以理解,是令他不明白的一種奇妙的情感。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這是李元胤唯一想到的,甚至他都不知道這百煉鋼是誰繞指柔又是誰,這種國仇家恨裏麵又有感激、敬仰,怨恨中帶著曖昧的色澤,李元胤能夠預料到,朱媺娖也能夠猜到,她和李過的cp,貨真價實的亡國公主和新朝將軍,中興女帝和起義將軍,一定會火得一塌糊塗,哪怕她失敗了,也能夠成為曆史上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朱媺娖不在意,可在意的人很多,李定國在意、李來亨在意、朱成功在意、劉文秀在意、劉宗敏在意,甚至連吳三桂也在意。


    吳三桂是真怕朱媺娖“衝冠一怒為藍顏”,有唐中宗這個要把天下讓給老丈人的先例在,他不得不思考這種可能性。


    但隨著朱媺娖的冊封、命令到來,吳三桂鬆了一口氣,讓他這個遼東總兵打迴山海關算什麽,他當即向前來傳旨的太監恭維到:“臣本就是先帝時的遼東總兵,若非流寇逼近京師,臣又怎會放棄山海關,今日陛下令臣重收山海關,正是臣之所願。待東虜出關,臣自當謝罪於先帝陵前,餘生隻願為先帝一守陵人罷。”吳三桂邊說邊哭,聽的人心酸酸的,仿佛這一切都是真的一樣。


    “怎敢怎敢,平西侯忠貞為國,哪怕東虜出關,可依然在遼東勢大難製,陛下自然是要平遼的,這平遼之事以後還是要多多仰仗平西侯。”傳旨太監笑容滿麵,現在在天下人眼睛裏麵吳三桂還真是功臣、忠臣,額……甲申之前也確實是如此。


    看到太監對自己態度親和中帶著討好,吳三桂鬆了一口氣,老朱家有卸磨殺驢這愛好,哪怕現在這驢還在拉磨,也要小心翼翼,以免上了朱媺娖的“功臣樓”名單。


    “這是臣的職責,當然、當然。”吳三桂陪笑著和太監拉關係,在大明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的吳三桂,自然也不會閑的沒事得罪人。重返大明的吳三桂開始磨刀霍霍的準備立功了。沒人人給下絆子,哪怕是看吳三桂不順眼的李定國,輕重緩急他們還是分得清。


    於是中路軍的李定國吳三桂開始高歌猛進,西路軍的李過擺爛把事都交給高一功,那麽誰會最先打到京師呢?當然是——我們東路軍的高傑!


    在我大明,啥都可以差,唯獨這跑路的本身不能差。本身高傑就極善逃跑,連李過都說追之不及,現在發揮自己的運動能力,又有黃蜚輔助,所以成了最早兵臨城下的一位。


    結果就是高傑被自己狠狠嚇了一跳,哥們怎麽這麽快就來了京師,自己壓根不是什麽主力,滿打滿算也就隻有兩萬可戰之兵。再加上這本就是天下重鎮,滿清拒城而守,自己這一路上壓根沒遇上什麽大戰,萬一有什麽萬一,自己怕是要陰溝裏翻船。


    雖然前幾日就有情報說多爾袞已經病逝,但沒到眼前高傑還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他在城外安營紮寨,仔細打量京師的布防,怎麽說呢?比李自成來的時候還差,李自成來的時候好歹也守了幾天,還錯過了崇禎十六年京師大疫。


    隻能說天亡大明,西邊來了李自成,東邊來了滿清,然後火星撞地球——轟——


    高傑按下自己內心的激動,繼續細心的準備攻城行動。他指揮下邊的隨軍民夫修築炮壘,看著城牆頭疼至極。在和滿清的數年戰爭和朱媺娖狂開金手指中,這座城池已經被多爾袞改造成了棱堡群,而且還大量運用了防炮性能極佳的沙袋加固和修築工事,挖了一道又一道的塹壕。根本就不是就帶了兩萬來人和高傑手裏17世紀的火炮可以摧毀的。


    高傑手裏麵也沒多少擅長計算彈道的人才,要知道這技能在大明還屬於特高級技能,朱媺娖站在跨時代的最頂端,然後水平就跳水式降低。


    唉,繼續挖地吧。為了這次北伐朱媺娖專門從荷蘭花重金進口了八門64磅大炮,沉的要命,還在慢悠悠的運輸中。


    “先開炮,再去聯係一下晉國公和興國公,讓他們速度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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