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齋。


    兩株荔枝樹種在辟出來的一方花圃裏,用水澆灌了,葉兒翠翠綠綠的。


    天氣有些熱了,臥房的門窗卻緊閉著。


    裴硯剝好了一顆晶瑩白潤的果子,遞到她嘴邊。


    她張開櫻桃似的小口,把果子含住,幾下吃掉,偏頭往青花瓷碟裏吐了果核。


    “好吃嗎?”他問。


    她沒出聲,自己伸手拿了,慢慢的剝起來。


    裴硯露出清朗的笑:“還有些在冰鑒裏,明兒如若等不及我下值,就讓嵐汐喂你。”


    她忽地抬起臉,烏濃的瞳注視著他,啟唇說道:“你不吃嗎?”


    “我喜歡看著你吃。”他語氣尤為自然。


    她眸光微垂,將手裏這顆送入嘴中,就不再拿了。


    裴硯了然,挑出一顆較小的荔枝吃了,說:“與蒲萄差不多。”


    “它更甜。”


    “我把樹栽種在院子裏,若能成活,明年就有更多果子給瀠雪吃。”


    一開始,他就待她很好。自從發現她的身份,他愈發的變本加厲,壽宴婚宴都攜著她,但凡發掘出哪裏有美味的食物,必定要為她買來。總而言之,比對他自己還上心。然而這世上,哪裏會有全然不圖迴報的人?


    她眼波清幽幽的,終是問出了口:“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他幾乎沒怎麽遲疑:“確實有個事兒……”


    瞧吧,果然仙子曾經說的沒錯,人心莫測。


    “我想抱你一下,行嗎?”


    她聽清後,倏爾怔住。


    他卻當她應允了,伸出雙臂輕輕抱住了她,有如抱住了世間珍寶,滿足的喟歎一聲:“真好。”


    從這日起,他就抱得上了癮。


    自打芊兒被貶去了漿洗房,院裏沒再添新的丫鬟,裴硯也吩咐不用她們值夜。每每日沉之後,瀠雪變迴了白兔的形態,他也慣於擁著她安歇。


    但是,正值盛夏時分,兔子本就是一身厚厚軟毛,躺在水竹編製的涼簟上,仍免不了微微燥熱,被他這麽一摟,更是受不得。


    “裴硯,放我下去。”白兔伸爪指著地上的冰盆,“熱。”


    他仍摟著它,另一隻手從床頭取了白絹地繡孔雀漆柄團扇,幫她扇風。


    “涼快了吧。”他眉眼柔和的看著。


    它身上雪白的皮毛無一絲雜色,像個絨球,特別可愛。他沒忍住低下頭去,照著它的臉親了一口。


    俗語道:兔子急了,亦會咬人。被惹毛了的白兔眼眸抽搐,直接就著他的小臂,張嘴咬了下去。


    皇宮。


    幾名宮女身著桃紅短襦及高腰長裙,沿著禦花園中的小徑,分花拂柳的走過。不經意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隱約能望見那座即使在烈日下,也顯得陰鬱沉沉的黎景宮。


    她們緩下步子,互相遞著眼神,少刻,複才繼續行去。


    虞妃失寵了。


    起初,她隻是一名小小七品校尉的女兒,但她自小身體帶有一股異香,更是擁有一副沉魚落雁之容,能歌擅舞,百媚橫生,宛如宮廷中的一朵解語花,很會博取聖人的歡心,無怪乎受寵十數年之久。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父親也隨之扶搖直上,超擢為正三品的懷化大將軍,負責鎮守東北邊疆。


    然而,或許應了那句,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弛,又或是君王的心深不可測。一朝之間,虞妃失去了聖人寵愛。


    不久,遠在邊塞的虞塬,隻因出了微小的差錯,莫名被降為了中郎將。


    消息傳來後,她曾做過的繁華至極的美夢,隱隱又深切飽含的期盼,統統都碎成了齏粉,在這紫柱金梁的空庭裏逐漸飄散,消失殆盡 。


    “皇上這是不念多年的情份了。”她穿著絲質絳紫色長裙,外披白色透影紗衣,保養得宜的麵孔上,神情時而溫情,時而冰冷,狀似瘋癲。


    一個黑影從宮殿一隅的陰暗處行出,發出沙啞低沉的嗓音:“小人在外搜集了罕見的毒花毒草,已成功煉製出幾種毒素,皆是無色無味,見血封喉,這便去為娘娘達成心願。”


    “好啊,嗬嗬。”她嬌聲一笑,“我隻想要那賤人和她兒子死,皇上姑且留著吧。”


    “娘娘靜等佳訊。”說完,那個身形倏然散去。


    東宮。


    宮女們魚貫入殿,把鹿茸三珍、酒釀清蒸鴨子、糟鵪鶉、牛乳蒸羊羔等膳食一一呈上。


    蔡臻兒在庭院和幾名侍女踢毽子,據說此法頗利於減瘦,還可以增強體魄。


    太子側眸望過去,視野中那個彩色毽子高高飛起,轉瞬又不見了蹤跡,再一瞬又飛起,起起落落的,令人眼花。


    “恭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宮人們的聲音。


    蔡臻兒略一晃神,毽子踢得斜飛了出去。隻聞“啪”的一聲,一名宮女被砸中了臉,而毽子順溜一滑,落在她手裏端著的最後一道膳,桂花魚翅的銅蓋子上。


    “太子妃娘娘恕罪。”宮女不顧額頭上的那片通紅,連忙跪下。


    “應該我跟你道歉才是。”蔡臻兒走過來,低頭仔細看她的傷勢,“進來擦點藥膏。”


    “奴婢不敢。”宮女依舊端著那盤膳食,垂著眼瞼,“奴婢即刻為殿下和娘娘再換一盤膳食來。”


    “先別管菜了!”她佯怒道。


    那廂程皇後還在鳳輦上,她懷抱裏一隻藍色眼睛的長毛貓卻先一步跳下,在宮人們的驚唿聲中,倏地朝那個宮女奔去。


    蔡臻兒還沒反應過來,長毛貓就撲到了宮女身上,頂開銅蓋子,臉埋入盤子裏,咬了一大塊桂花魚翅嚼著。


    宮女登時身子發僵。


    程皇後下了鳳輦,快步朝這邊行來,發鬢上的赤金飛鳳步搖都有些微晃動。


    蔡臻兒迴身,屈膝行了一禮:“母後金安。”


    “免禮。”她彎身欲要去抱貓兒,“它不能吃太多鹹食……”


    正在此時,長毛貓動作詭異的變得緩慢,突然歪頭一栽,整個兒掉到地上,身子不斷抽搐著。沒一會兒,它便口吐白沫,斷了氣息。


    程皇後陡然怔住。


    蔡臻兒猛地大叫一聲:“殿下!”旋即提起裙擺衝入了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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