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不再說話,陡然揚起古劍,平平揮出,攔腰斬向麵前的黑蛟。


    它一陣吃痛,刹那間攪得河水翻騰,天昏地暗,口中煞氣騰騰的怒吼道:“看我如何將你抽筋剝皮!”接著,一截巨大的覆著黑鱗的尾巴狠狠甩了過來。


    程墨在水中猶如絲毫不受阻礙,身影挪移著,輕而易舉避過它的攻勢, 下一刻猛然旋身,反手朝它揮出幾道劍芒。


    挾裹紫光的劍氣破開水流,穿雲裂石般直衝而去,把一大片一大片堅硬的黑鱗割裂開,直至皮開肉綻。那蛟痛極,愈加狂躁起來,發瘋似的在河水裏亂攪。


    岸上眾人隻見河裏激起了一陣陣嘩啦啦的水聲,無數條河魚被強勁的水流所激,像箭矢一樣紛紛飛射出來。


    沈浩立即拔出軟劍,劍身掃過,三兩下將飛來的幾條魚又彈了迴去,拉住韓紹清退後了些。


    同知和唐員外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一個嘴裏銜著半段魚尾,趴在地上吐了半日,一個被河魚直接砸中了臉,兩眼冒著金星,險些一頭栽倒。


    家丁們見狀齊聲驚唿:“老爺!”急忙七手八腳的把人扶到遠處。


    “爺爺,這魚能吃嗎?”一名紮羊角辮的女童指著地上胡亂擺動的河鯽,“家裏好久沒做魚湯了。”


    “唔,這些應該進貢給仙人。”


    礁石上,李荷敏捷的避開河魚,眸光凝望著河水,口中依然吹奏著那首曲子。水流湧來,擊打著礁石,濺起朵朵浪花,將她的茶色衣擺浸透,而她仿若未覺。


    水底下的蛟聽到了曲聲,深碧色的眼睛陡然往上一轉,語氣森然道:“這女娃兒很是鮮美,待我先吃掉了她,再與你算賬不遲!”說罷,不顧遍體鱗傷,在渾水中霍然張開獠牙巨口,猛地衝向斜上方的那塊礁石,欲要將李荷一口吞下。


    程墨眼神中掠過一道寒色,疾速遊了過去,運起靈力,直接伸手抓住它的尾,驟然往下一拽,它整個身體登時砸向河底,激起一大片細碎泥沙。


    黑蛟痛得嗷嗷直叫,繼而對他破口大罵起來。


    程墨見其死不悔改,眸光愈冷,再度抬起古劍,霎那間劍光大盛,攜著一層火光般的劍氣,以摧枯拉朽之勢朝它劈砍而去。


    河水慢慢的恢複平靜。


    傳說中,走蛟入海,可化為龍。


    “等你孽障消除了,千年以後,再談吞雲吐霧吧。”程墨忽然祭出一條數丈長的粗大鐵索,這鐵索通體都是寒鐵,並非用凡火淬煉,寒光四射。


    黑蛟躺在河底淤泥之中,一副苟延殘喘的瀕死模樣。漸漸地,它勉力睜了個眼縫,乍見這寒鐵索,深碧色的瞳孔瞬間緊縮,四趾腳爪竭力的猛然一蹬,欲要逃之夭夭。


    可惜為時已晚,寒鐵索與水流的摩擦聲席卷而來,一道道寒涼如冰的索鏈將它的身體牢牢捆住,自此再也不能挪動分毫。


    水麵之上,李荷吹奏完了一曲,神情怔忪。


    眾人見河水已然平息,跳下去的仙人卻遲遲沒有蹤影,無不心下淒淒然。


    “說好吹完一首曲子,你就上來的。”李荷喃喃自語,心頭似是被什麽牽扯住了,勾起一陣密密麻麻的疼。


    韓紹清緩緩走至岸邊,麵朝橫流的河水,袖底的指骨都攥緊了。


    “程墨,你再不上來,我就跳下去了!”李荷忽然大聲的喊著。水波渺渺,長風浩然,她的嗓音仿似夾纏著顫抖與悲戚,尤為催人淚下,已經有衙差與鄉民抬袖抹著眼睛。


    “荷兒,冷靜些!”沈浩連忙出聲阻止,不料她已經往程墨最初躍下的地方淩空踏出,眼見就要墜入河水之中。


    突然,在不知是誰長長的驚唿聲裏,一陣水聲響動,墨色的衣袍迎風掠過。頃刻間,她跌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你方才叫我什麽?”程墨似笑非笑的看她。


    彼時日光正盛,映入他眼中,漾起千萬光華,有如撥雲見日般的,照亮了她的人,也照亮了她的心。


    李荷眸子裏包著清淚,抿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遭的鄉民們接連歡唿起來。岸邊那個緊繃的青色背影總算鬆了口氣,而沒注意跌落河中的沈浩,正頂著幾根水草爬了上來。


    日頭悠悠偏西,宅院的門檻外,李桃牽著白瀟,神情焦灼的等著。


    視野中,一行幾人沿著街頭朝這邊慢慢行來,她目光微動,快步的迎上前去。


    他一襲青衣,與早晨的時候幾乎一樣,沈浩卻是渾身濕透,跟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李荷被程墨抱在懷中,小臉埋在他的衣襟處,一副軟綿脆弱的模樣。


    她臉色倏爾泛白,幾乎就要暈倒。韓紹清見狀,趕忙扶住她的身子,說:小荷沒事,隻是程公子這遭下河處妖有些兇險,她被嚇著了。”


    兩人還說著話,程墨已從他們身邊緩緩經過,走入宅院。


    李桃穩了穩心神,才道:“瀟,瀟兒,快把燒熱的水給程公子和浩舅舅送去。”


    白瀟點頭,迴身小跑去了灶房。


    書房裏氣氛寧靜異常。


    程墨沒想到,他隻是晚了一小會兒,她的反應竟這麽大。


    李荷窩在他懷裏,指尖在他胸膛微微蜷縮著,墨色的衣料不覺被她捏出了褶皺。


    從他的角度,能看見她露出的半截嫩白脖子,宛如菡萏的根莖,纖細伶仃的。


    “我要更衣,你……”話音未完,她身子微微一動,貼的更緊了。


    程墨唇畔浮起一絲笑意,笑中含了幾分無奈:“我若去淨房,你也跟著?”


    李荷這才輕輕的鬆開他,眼光默默流轉到他玉琢的臉龐上,耳朵微紅。


    “住河底的蚌殼精一族,長期遭受黑蛟欺壓。”程墨抬袖一揚,幾顆圓潤潤的東西滾到了衾裯上,“它們見其已被製服,不能再興妖作怪,因而贈與我一些謝禮,耽誤了約莫半刻鍾。”


    李荷低眸一看,繡纏枝紋的鬆綠色衾裯上,有七、八顆龍眼核大小的蚌珠,顆顆皎白圓潤,泛著淡淡的柔光,甚是美麗。


    “迴霖安了,交給奇珍異寶閣,或可以打一套首飾。”他說。


    李荷心中微訝,輕聲問:“這些是給我的嗎?”


    “要是不喜歡,便送與別人罷。”


    李荷忙伸出手,把一攤蚌珠都攬了過來:“不給,我很喜歡。”


    李桃站在門簾外,微微側著身,支了一隻耳朵聽。白瀟呆呆的捧著一盆子盥臉的水,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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