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皇後身著家常的牡丹鳳凰紋錦衫,用別箸夾了一塊鹿筋到程墨碗中,又給李荷夾了一塊,柔聲說道:“墨兒、荷兒多用些,難得來一趟,還有什麽想吃的告訴姑母。”


    李荷覺她藹然可親,甜聲迴了句:“多謝姑母,宮裏的佳肴真好吃,昨夜的螃蟹我吃了許多。”


    程皇後訝異的道:“你們昨兒就到了?”


    “進城時已經入夜,不好打攪姑母和表兄。”程墨把微甜的一盞清露移到李荷麵前。


    “不打攪。隻要墨兒想,隨時能來宮裏,不用理會你姑丈。”


    李荷心想,莫非皇帝姑丈不樂意見到師兄?程墨抬起筷子,又往她碗中扔了一個荷包裏脊。


    用完膳食,程皇後從手腕褪下來一隻熒綠熒綠的鐲子,給她戴上。


    “頭次見荷兒,姑母送你的。”


    李荷低頭一瞧,手鐲冰冰涼涼的,很是通透,內裏似有光澤隱隱流動著,不似凡物。她不由側眸看向他。


    程墨唇畔彎起:“收下吧。”


    暮色蔓延,華燈初上,兩人走出東宮。


    一身蘭醬色蟒袍的楚瑾容正朝這邊行來。


    程墨腳步一緩,抬起深幽的鳳眸,視線筆直如茅,好似要把他看穿一般。


    “公子,那是四殿下,您許是沒見過他……”衛嬤嬤道。


    程墨俯身,同她輕輕說了句什麽。衛嬤嬤聽著,神色陡然變了,心頭掀起一番驚濤駭浪。


    出了皇城,程墨戴上了皂紗的箬笠。


    “師兄,我也想要這個。”她眸子晶晶,指著他頭頂的箬笠,“以往姐姐出門,也戴著個差不多的。”


    程墨暫沒理她,隻是牽著柔軟細膩的小手繼續前行。


    朱雀大街上燈火漸次亮起,走著走著,兩側出現了些攤子,隨意望去,有賣零嘴的,也有賣小孩子的虎頭帽和虎頭鞋,還有竹箬笠、幕籬等等。


    李荷正要奔過去看,一襲青色衣袍的身影擋在了她的前邊。她抬頭,入目是韓紹清那張有些肅然的臉。


    “姐夫!”她杏眸彎彎的,漾著歡喜。


    追過來的裴硯聽了這話,差點一口氣沒上得來。


    韓紹清看了眼她身側的程墨,伸手拉過她道:“你如何在京城,爹娘和舅舅呢?”


    “他們都沒在這兒,我是同師兄一道來的。”見他疑惑,她笑意更甜,“我在暮山修行呢,已經快一年了。”


    他此刻覺得,自己腦子仿佛不大靈光。裴硯卻豁然貫通,對著程墨施一禮:“敢問程公子,是否單名一個墨字?”


    程墨緩緩點了頭。


    “久仰大名。”裴硯說完,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李荷眼角的餘光瞄著那些攤子,靠近他耳語道:“姐夫,你有銀錢嗎?借我一些。”


    韓紹清低頭,從袖中取出一隻荷包給她。


    李荷把它收入衣襟,底氣十足的說:“師兄,我們買點東西。”


    程墨眼梢輕挑,對她這番借錢的舉動有些不解,倒也沒說什麽。


    不多一會兒,她就抱著一堆在程墨看來並無用處的物件,朝著客棧的方向滿載而歸。


    大堂裏,店小二端來了香糖渴水,以及一壺玉葉長春茶。


    李荷把東西一放,捧著渴水就喝起來。周圍人也不多,唯聽見她細細啜飲的聲兒。


    韓紹清借著燭光端詳,她穿的是質地上好的縷金絲浣花錦裙,配的絲綢罩衫,手上還戴著隻透綠的玉鐲,神態舉止頗為怡然,稍稍放了心。


    “小荷涉世未深,年歲尚小,有勞程公子照看了。”他道。


    “不妨。”


    裴硯執起茶壺,將茶水緩緩注入三隻白瓷杯裏,“久聞程公子身為仙家正統傳人,不僅能騰雲駕霧,亦能降妖除魔,一手丹青也是極妙。”


    李荷頻頻點頭:“對,師兄很厲害。”


    韓紹清覺得傳言有些神乎其神了,但他生性沉穩,暫且未置一詞。


    三人飲茶閑談,直至夜深。


    臨走時,他把裴硯腰上的錢袋子也摘了下來,交給李荷,囑咐幾句,兩人才行出客棧。


    迴了天字號房,浴桶裏已經備好了熱水。


    “師兄,你先沐浴吧。”李荷擺弄著一個魯班鎖。


    “明日一早便啟程迴山,早睡。”程墨說完,想起什麽似的,走到那隻鏡匣前,將青銅琉璃鏡拿到手上查看。


    “這位仙人,如您這般超群拔俗,必定慧眼識珠。”它不吝惜的阿諛著,“我的個兒小,何不將我隨身攜帶,來日除魔衛道時,也好助仙人一臂之力。”


    真是舌燦蓮花,李荷翻了翻杏眼。


    程墨唇畔微揚,將它收入袖囊裏。


    翌日,兩人策馬出城,沿著官道往南行去。


    穹隆有些陰陰的,泛著微淺的蟹殼青色。直至酉時,雨水悄然而降。漸漸的,雨勢綿綿,白霧茫茫,馬蹄踏過的地方,濺起了朵朵水花。


    李荷縮在他懷裏,裹緊了衣裳的領口,須臾,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程墨略微環顧,看見右前方有一處邸店。


    大堂裏,交易貨物的行商在討論細節,也有酒友們劃拳高唿,說話聲、吆喝聲響成一片,滿是俗世的煙火氣。


    “今兒下雨,樓上已經滿了,隻剩下通鋪。”掌櫃語氣淡悠悠的,“要不哥兒和小娘子再去別家瞅瞅?”


    程墨揚手把兩錠金子扔到他麵前:“你去問問,有誰願意騰一間空房出來。”


    掌櫃生怕他要反悔,忙把金子揣進衣袖,道了句:“哥兒稍等。”很快繞過拐角,順著梯子往樓上去了。


    “師兄,不值當花這麽多。”李荷輕扯他的衣袖,“我們不住了,等雨停了就走。”


    “錢財乃身外之物。”程墨毫不在意的道。


    每次都說不過他,李荷默默作想。


    沒一會兒,就有人高高興興的讓出了一間空房。


    室內顯然不如京城裏的客棧豪華,唯有一張不大的床榻,並一張矮幾。


    李荷把有些濕潤的罩衫和紗裙褪去,隻留了小衣,又用布巾子擦拭著頭發,忽地想起了淨身咒的事兒。


    “師兄,你好像說過,要教我沐浴的咒語。”


    程墨背對著她,斜倚在榻上,道:“迴山再說。”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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