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暮雨話音落下的刹那,二位新人來到了上座前,為身為長輩的李白玉和千桃桃敬茶。


    隨後,在莫柔雲的攙扶,以及司儀的高喊下,二人正式開始拜堂成親。


    “一拜天地——”


    司儀的高喊聲不大,可穿透力卻極強,傳遍了幻魔府邸的每個角落。


    在莫柔雲的攙扶下,千書蝶緩緩下腰。


    不知書碟在天之靈看到這一幕後,是否能安然離去呢?


    蘇念這般想著,與被莫柔雲操控的“千書蝶屍體”一同彎腰。


    自己真的喜歡千書蝶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蘇念不知該如何迴答。


    自始至終,都是書碟在追逐著自己的腳步罷了。


    和司秋姍的百世等待不同,千書蝶僅在這一世與蘇念產生了密切的聯係。


    但她的執拗,卻令蘇念感到動容。


    千書蝶第一次令蘇念刮目相看,是在千蝶醫館的門外。


    彼時的他看著醫館內救治傷患的千書蝶,久久沒有動作。


    他看出了少女魔族的身份,按理來講,他應該當即將其捉拿,扞衛名門正派的尊嚴。


    但是他並沒有那麽做。


    因為他並非善惡不分之人。


    千書蝶廉價行醫,總是以最燦爛的笑容迎接每一位病人。


    她不分王權富貴,不分名門散修,隻分病情急重,隻分先來後到。


    當看到行善行醫的千蝶醫館被莽漢醫鬧時,蘇念本以為千書蝶會彰顯出魔族本相。


    但她依舊沒有。


    她依舊在無奈的笑著,希望能與醫鬧之人來一場心平氣和的對話。


    “二拜高堂——”


    蘇念穿著喜慶的紅袍,拱著手,腦海中浮現出往昔,仿佛上次逃婚發生在昨日。


    當被千桃桃帶去魔域,被她們發現了自己體內的千薇薇後,蘇念便起了利用千書蝶的心思。


    反正自己也救過她兩次,這次換她來報答自己,這樣有錯嗎?


    他這樣安慰著自己,開始與千書蝶展開了親昵的互動。


    他就是要演給所有人看,讓所有人都明白,自己沒什麽好值得警惕的。


    他欺騙千桃桃說自己會在百族之戰後與千書蝶成婚,實則早就做好了逃婚的打算。


    但他卻沒有料到,冷星辰竟然暗中與人皇有聯係,而人皇居然將自己從地府那裏求來的寶貝地獄炎槍給了他。


    在千鈞一發之際,是千書蝶突然出現在百族之戰的出口,她帶來了七彩三生石,這才讓自己擁有了扭轉乾坤的能力。


    在那之後的婚禮上,蘇念逃婚,僅僅隻是感受到愧疚罷了。


    而千書蝶不遠萬裏來到鉚釘城,執拗的參加招仙大典,則是真正令蘇念動容的時刻。


    在經曆了一番波折之後,他成功收了千書蝶為徒,他一眼便看出千書蝶體質孱弱,不宜進行大量運動,可他依舊堅持讓她苦修。


    為何?


    那自然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驅趕千書蝶離開了。


    可是……她並沒有放棄。


    即便她一出生就坐在了輪椅上,即便她可以為自己辯解,即便她隨時可以轉頭就迴自己的魔皇城,享受榮華富貴。


    可她依舊堅持了下來。


    這便是蘇念的第二次動容。


    “夫妻對拜——”


    在蘇念決定前往極南之地尋找葉家村時,千書蝶悄悄跟在了身後。


    她的體質孱弱,本不可能陪蘇念走那麽遠的路。


    可她依舊堅持了下來。


    她一路陪伴著他,跨過了仙人風暴,去往了世界的裂縫。


    兩人互相轉過身,麵向著彼此。


    隔著這層紅色的蓋頭,蘇念能看到那雙閉著的杏眸。


    化了妝以後,她的臉色沒有那麽煞白了。


    兩人緩緩彎腰,那場在大荒之地的數年徒步在蘇念腦海中浮現。


    當時……自己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呢?


    找仙界山的目的,是為了尋仙嗎?


    不。


    不對。


    自己根本不想尋仙。


    自己早就站在過南天門之前。


    真正驅使他徒步大荒的信念。


    是挽救千書蝶!


    人是一種很別扭的生物。


    擁有時不知珍惜,失去了方知後悔。


    這樣的道理誰都懂。


    但是,當看著懷中之人的生命一點一點逝去時,那種仿佛靈魂逐漸被一點一點抽離的悲傷,是無法用語言來描述的。


    渾渾噩噩的在大荒中行走,時而沉淪迷失,時而精神大作,仿佛是沉浸在一個又一個充滿夢境的世界裏沉睡,時不時被噩夢中嚇醒。


    而當蘇醒之後,便會迴憶起失去時的不真實感,會化作孤獨夜晚中無法唿吸的悲傷。


    所以……


    對拜過後,蘇念抬起了頭。


    他看著紅蓋頭下的那張臉,恍惚失神。


    這就是自己愛上千書蝶的理由嗎?


    因愧疚而生憐惜,因後悔而懂珍惜。


    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在彌補她,還是因為真的愛她?


    三拜高堂之後,千暮雨站了起來。


    他張開雙手,招唿著眾人。


    “沒什麽問題的話,咱們……入‘洞房’吧?”


    這場婚禮的最後一個儀式,並非是兩位新人攜手進入新婚的婚房。


    而是由蘇念親手送千書蝶入棺。


    莫柔雲這時正欲開口,改變這場婚禮的流程。


    “等一下!”


    蘇念的一聲喝止,令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投了過來。


    他伸出手,緩緩伸向了千書蝶的蓋頭。


    千書蝶心裏緊張極了!


    雖然閉著眼睛,但她依舊能感受到蘇念的氣息。


    他發現自己詐死了?


    她心裏尷尬極了。


    要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揭穿,那她豈不是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卻不料蘇念隻是撫平了她領口的衣服,慢慢道:“剛才鞠躬的時候,衣領立起來了。”


    千書蝶長舒了一口氣。


    這口舒氣,讓蘇念身體微微一顫。


    “原來是這樣。”千暮雨點了點頭。


    他再次道:“那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再等一下!”


    忽的,又有人開口說話。


    這次說話的人是莫柔雲。


    她用十分淡定的語氣說道:“雖說是冥婚,但這次婚禮也是為了彌補新娘子的遺憾,咱們結婚就要結的全麵,依我看要不這樣,咱們先按照正常流程走,帶著兩位新人進入洞房,等入完洞房以後,第二天再把新娘子送進棺材,這樣也可以吧?”


    “這……”千暮雨遲疑著道:“可是,書碟畢竟已經死了,和一具屍體共入洞房,這恐怕……”


    “這有什麽?既然這場冥婚是新郎主動提出來的,那想必新郎官也想在最後一晚多看看漂亮的新娘子吧?”


    莫柔雲看向了蘇念,“我說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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