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最後說了一句:「你在雲南等著我。」


    總有一日——


    總有一日,他會正大光明地接她迴來。


    天色漸亮起來,一輪朝陽從地平線上迸出來,照破了天地間淡淡的霧靄。


    這是一個冬日難得的好天氣,很適合出行。


    「沒了?」


    皇帝在這樣一個好天氣裏,接到了這樣一個不好的消息,非常吃驚。


    沐元瑜站在下麵,低著頭:「是,父王非常傷心,臣心中擔憂,想迴去看一看。」


    她說著,把滇寧王的信呈了上去。


    滇寧王本就是個多疑謹慎的人,自家裏被安了釘子,更加草木皆兵了,給沐元瑜這個親子的信裏都十分中規中矩,確保哪怕被人截去,都不會泄露什麽。


    所以這信可以作為佐證拿給皇帝看,以便更好地說服皇帝。


    汪懷忠傳上來,皇帝一目數行地掃過。


    信裏主要就說了兩件事,一件是柳夫人母子的病亡,一件是對沐元瑜詢問刺客來曆的迴應,後一件她先前曾答應過得到雲南的迴信後,會告訴給郝連英,現在就便給皇帝看了也是一樣。


    她去信問此事時,尚未審出刺客和二房沐元德間的聯係,便沒有提,但不知是不是沐元德那個身份,天然就有點原罪的可疑,滇寧王自動把他納入了嫌疑目標查了一圈。


    沐元德的行蹤確有不可告人之處,偶爾會離開任職的衛所,卻不迴家,而是往鄰縣去,不知去幹什麽。


    滇寧王的人揪住了這點查下去,結果查出來,他隻是在鄰縣置辦了一個院子,養了個外室。


    再往下就沒了,因為這條線沒查出別的來,而此時沐元瑱出了事,滇寧王為此心力交竭,暫時沒有精力再操持下去,隻能寄了信來,叫沐元瑜自己在京務必小心,護衛不要離身。


    皇帝捏著箋紙沉思了一會兒。


    單是沐元瑱夭折不算多麽不可思議,此時兩三歲的娃娃原就弱得很,隨便一點頭疼腦熱都能把小命收割了去,有的人家這樣的小娃娃是連族譜都不上的,大一點才會開祠堂記名。


    但柳夫人也同時——


    而且還是誤食毒菇這樣的死因。


    沐元瑜手縮在袖子裏,悄悄掐著掌心。


    她跟朱謹深胡鬧之餘,也沒有耽誤正事,淩晨用過飯那會兒,對此有過進一步的詳細商議,最終決定還是全部照實了說。


    誤食毒菇聽上去有點荒誕,但正因荒誕,才至少顯得她說的是真話,因為如果她要為脫身而編謊,絕不會編出這種話來。


    至於滇寧王那邊是不是顯得可信,就是另一迴事了。


    皇帝可能會對此做出很多種懷疑推斷,無論哪一種,最終都隻會指向一個結論——南疆的局勢很可能已經陷入了詭譎,那麽,就很需要她這個世子迴去,穩定人心。


    「元瑜,你這是父子天倫,朕當然不會阻攔。」


    沉思過後,皇帝歎著氣道,「這真是旦夕禍福——你迴去了,好好安慰你父王,不必急著迴來。等你父王的病養好了,你再想迴來,朕這裏隨時歡迎你。」


    沐元瑜跪下來:「是,多謝皇爺寬宏。臣還有一事想求皇爺,臣在京中,聽說父王病重,心急如焚,昨晚已去找了二殿下,向他相借李老先生陪我一道迴去,二殿下已經同意,如今還請皇爺恩準。」


    李百草一直在二皇子府,她要借人,先去跟朱謹深這個主人說一聲是應有之意,如此也算把昨晚夜宿二皇子府的事圓過去了。


    皇帝把箋紙折了起來,示意汪懷忠拿下去還給她,一邊道:「應該的,這是你的孝順處,二郎都答應了,朕自然沒什麽二話。」


    倒是汪懷忠止了步,扭頭道:「皇爺,李百草走了,您的頭疼——」


    「朕這幾日不是都沒有再犯了?」皇帝笑道,「李百草真是妙手神醫。」


    汪懷忠急道:「可萬一——」


    神醫當然是扣在手裏才放心。


    皇帝不以為然:「李百草都說了沒事,況且也把他的手藝教了兩個太醫了,真犯起來,朕有人用。」


    沐元瑜並不知道這事,不過人食五穀雜糧,生個病什麽的再正常不過,皇帝看上去也沒有什麽病容不妥,她就沒有吭聲。


    汪懷忠也不好說什麽了,他更懂皇帝的心思,滇寧王這個當口一定不能有事,已經夠亂了,他再忽然去了,雲南恐怕得成一鍋糊粥了。


    默默把信還給了沐元瑜。


    沐元瑜懸著的一口氣鬆下來,順利告退出去。


    她走了,汪懷忠想了一下,提議道:「皇爺,不如在李百草走之前,叫他進宮來再給皇帝看一看,確定皇爺龍體真的康泰,再放他去診治沐王爺?」


    皇帝想一想,也就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好罷,那就叫他進來一趟,省得你這老貨不放心。」


    這對汪懷忠來說是褒揚,他賠著笑,忙出去傳話了。


    皇帝說完則又琢磨起了正事:「母子都沒了——?」


    他抬目望向傳話迴來的汪懷忠,「你以為如何?」


    「會不會是沐王妃?」汪懷忠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老奴剛才聽著,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


    將成年的親兒子被逼著躲到了京城來,吃著奶的娃娃卻被滇寧王捧在掌心裏,滇寧王妃若是心中忿恨,對妾室及庶子幹了點什麽出來,從邏輯上來說,是挺有可能的。


    「朕也想過,不過若真是如此——」皇帝搖搖頭,「聽說沐元瑱是養在正院的,如果刀氏要下手,不著痕跡的機會多得是,當不至於是這種手段。」


    「那難道真的是意外?」汪懷忠猜著,「其實老奴早已想說,沐王爺那幼子的名字起得也太大了,上頭一個大了十來歲的長兄世子壓著,‘瑱’也是他用得的?如今沒這麽大的福分,壓不住這個字,怪不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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