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瑜:「……」


    這個,確實不一定。


    世情如此,無可奈何。


    朱謹深繼續道:「就算值錢,好人家擇婿,也看的是女婿本人的能力作為,至於你風不風流,那是小節,哪怕你身邊真環繞上十八個丫頭,對許多人家來說,也不算什麽。」


    文官體係還講究一些,但沐元瑜又不是,她屬那藩王一脈,有的藩王關在封地上窮極無聊,玩女人生孩子就是人生第一等事,有幾個寵愛的丫頭太正常了,沒有才奇怪呢。


    沐元瑜無話可說了。


    從穩妥度來說,確實是朱謹深的主意更好,皇帝不至於硬要指派她跟誰成親,但一旦生疑,私下派人那麽一查,後果就難料了。


    不如事先塞給他一個一勞永逸的理由。


    她隻有心悅誠服:「還是殿下聰明。」


    而且從朱謹深的口裏說出來,又比從她自己嘴裏說出來可信度更高,她要當麵跟皇帝這麽說,萬一皇帝找了太醫來給她看看或是驗一下什麽的,她就完了。現在繞了道彎,皇帝心裏「明白」了,但反而不好跟她提了,那也太掃她的顏麵,皇帝犯不著。


    她想起來問:「殿下,你在宮裏耽擱這麽久,就是為了這事嗎?」


    朱謹深道:「不是。」


    然後一邊喝著茶,一邊隨意把沈國舅冒出來以致橫生枝節的事說與了她。


    沐元瑜聽完,第一個反應是:「殿下跟石家關係不好?」


    前後三個皇後,石家是唯一不在京裏的,因為遷居了多年,又沒有子弟出仕,以至於已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去,一般人都想不到還有這麽一家子。


    沐元瑜從前也沒想起來要問,平白無故的,也不好問。


    現在聽這麽一說,她能猜出沈國舅無事獻殷勤為的什麽,但不大明白朱謹深為何拒絕得這樣堅決。


    以他的智算,並不需要為此使出殺敵一萬自損八千的招數,他這麽幹,隻能解釋為他就是不想把爵位給石家。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朱謹深淡淡道,「我其實不記得石家的人。當年大哥的事爆出來,皇爺鎖了母後的宮人徹查,石家聽到風聲,害怕被牽連,就連夜遷居走了。後來母後難產,他們也沒有迴來,直到如今。」


    沐元瑜這一下吃驚非常。


    先皇後的娘家——這都是什麽人呐!


    心生害怕可以理解,但居然怕到拋下最艱難時刻的女兒跑了!


    她簡直有點哭笑不得:「真有牽連,是跑到金陵就可以了事的嗎?怎麽想的呀這是。」


    難怪朱謹深不願意給他們爭取爵位,換她也不願意。


    「沈皇後家不知道此事嗎?」


    「知道。」朱謹深挑唇譏笑了一下,「但大約是以為,我如今身體大好,很缺人襄助罷。」


    從常理來說,扶起母家來——就算這母家弱了點蠢了點,也總是比外人靠得住些。


    沐元瑜一時沒有說話,她不知道怎麽措辭,隻覺得朱謹深也太倒黴了,這命格比天煞孤星都差不了多少。


    母親早逝,而母族親眷竟連一星半點的安慰都吝於給他。


    「何必這個表情。」朱謹深望了望她,語氣尋常地道,「我沒見過石家那些人,他們對我沒有感情,我一般也是。誰也不欠誰的,他們喜歡在金陵,那就老實在那呆著罷。」


    想到當時沈國舅如被霜打似的表情,他還又愉快了點,繼道,「沈家想更上一層,缺人缺勢力,便以為我也是——嗬。」


    以己度人,這愚蠢真是多年不變。


    沐元瑜有點小心地問道:「殿下——不想?」


    「假使想就要拉幫結派的話,我才是真的不用想了。」


    朱謹深沒有正麵迴答她,但似乎也等於迴答了她。


    沐元瑜心裏一跳,滿含詢問的目光望到他臉上,想進一步確定,又不敢。


    朱謹深倒是微笑了一下:「你知道,為什麽從前皇爺對我多有容忍嗎?一般的事,我可以說可以做,老三不敢?」


    沐元瑜心跳得更厲害,她意識到朱謹深看似天馬行空,一時過去一時現在,想到哪說到哪,但每一句都有其重要的含義在。


    努力定了下神,道:「因為殿下身體不好?」


    「而我如今好了。」朱謹深緊接著就繼續問,「我還可以怎麽做,讓皇爺繼續保留對我的容忍?」


    沐元瑜深吸了口氣,不如此不足以抑製住她的激動:「——殿下要做孤臣?」


    朱謹深身體是好了,可是想想看,他沒有一點獨立的勢力,連至親母家都仍舊和他分離崩析,除了皇帝,他仍然無可依靠——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朱謹深這麽做,看似推開了一切援手,但他保住的是最大最有用的那個。


    不論皇子臣屬,殫精竭慮為的是什麽,不就是「君心」二字嗎?


    朱謹深若真的去培養別的所謂勢力,才是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這個道理被點出來似乎簡單,但在點出之前,他就能於無數紛繁局勢中精準地看清,打算好了自己的後路,那是很不簡單。


    「殿下——」


    她簡直要拜服,他至今不過弱冠,這份天資純屬天成,怎麽就能聰明成這樣啊。


    朱謹深被她崇拜的眼神看著,神色不變,隻是又溫和了些,然後笑道:「所以,你要是再想騙我,就要小心了。」


    沐元瑜:「……」


    說這麽一通,把心事都剖給她,就為了最後恐嚇她一句?


    幹嘛這樣。


    好討厭哦。


    雖然挨了一記冷箭,但話點到這個份上,沐元瑜也就沒什麽不明白的了。


    她同時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可擔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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