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去解自己的,有點手忙腳亂。


    她用的是一塊連年如意的玉佩,雲南外邊政區的好幾個藩屬邦都盛產玉石,她這塊的用料自然也極好,比朱謹深的白玉不差什麽。


    掛在他腰間,也不掉他皇子的身價。


    就是——


    「被人看見了,要尋個什麽理由呢?」


    「要什麽理由。」朱謹深態度極平常地道:「處得好的,換汗巾子的都有,換塊玉佩有什麽。」


    汗巾子是係褲子用的,一般還是係的裏麵的小衣,其私密性自然比玉佩這種象征君子之物強多了。


    當然,能好到那份上的,關係多半也,不怎麽尋常。


    沐元瑜一想也就坦然:「也是。」


    她是心裏有鬼才虛,把麵皮放厚點,其實什麽事也沒有。


    門外此時傳來輕巧的腳步聲,是宮人來叫起了。


    朱謹深的手指拂過腰間的新玉佩,若無其事地走開到了鏡台那邊去,等著宮人給他梳發。


    都收拾妥當,兩人去拜見皇帝。


    皇帝有事沒見,隻是傳出話來,叫朱謹深用心辦差,同時還有一封手諭,上寫著撥了兩個都察院的禦史給他用,他可以憑手諭去都察院要人。


    兩人便又折道往外走。


    在午門處碰上了朱瑾淵。


    朱瑾淵笑著快走兩步拱了拱手:「二哥。」


    他的婚期已經定下,就在十月裏,所以再看朱謹深形單影隻,成天隻能和少年混著,心裏就又有了些優越感上來。


    朱謹深隨意向他點了個頭,繼續往外走。


    朱瑾淵倒是愣了一下:「二哥,你不去學堂?」


    「不去,我有事做。對了,」朱謹深腳步停了一停,向他道,「正好碰見,就勞你替我跟先生告個假。皇爺給我派了差,這幾日我應該都不去了。」


    他被監生圍堵才是昨晚的事,朱瑾淵沒這麽快得著消息,就更愣住:「派差?什麽差?」


    好好的,怎麽會從天而降這出?


    那他的差呢?


    他才生出的優越感忽然又被撲滅了。


    「我此刻忙著,迴頭空了同你說。」


    朱謹深沒什麽給他解惑的意思,敷衍了一句就繼續往外走了。


    他一走動,衣裳下擺處的絲絛隨晨風微微蕩起,朱瑾淵眼角瞄過,忽然又覺得不對——他不記得朱謹深的配飾,但他認得這塊連年如意,因為雕著有荷花蓮葉,他曾以為沐元瑜愛蓮,所以才邀他去過荷花蕩吃酒賞景,結果卻被拒絕了。


    現在這——什麽意思啊這是?


    他持續著迴不過神來,愣著駐足迴望朱謹深與沐元瑜的背影,雖然早知這兩人好,這塊玉佩真是沐元瑜送出去的,也沒有什麽,可他心裏怎麽這麽不舒服呢?


    對了,沐元瑜才遇了刺沒幾天,一直在家歇息著,這一大早的,他又是為什麽會從宮裏出來?


    朱瑾淵抬頭望望天,感覺他可能沒選好出門的時辰。


    不然怎麽會迎頭遇上這麽多費解之事。


    都察院。


    宋總憲跪地接了手諭。


    朱謹深道:「總憲請起罷,此時可有無差的禦史隨我前去國子監?」


    宋總憲站起來,躬身請他進去吃茶:「殿下稍候,臣這就去安排。」


    都察院的禦史們眾多,但並不都在衙門裏,常常是需要出外差的,譬如戲文裏常出現的能令貪官聞風喪膽的巡按禦史就往往是從都察院裏調派,也因為此,皇帝日理萬機,不可能記得那些禦史在京哪些又外派,所以手諭上沒有指定具體人選,而是由都察院分派。


    宋總憲站在庭中的大樹下,腦中轉悠了一圈,有了主意,叫人道:「你去看看,華敏在不在。」


    他的心腹下屬愣了愣:「華禦史?他跟二殿下似乎——總憲,您以往不是挺看好二殿下的嗎?怎麽他來要人用了,倒給他派個不順手的。」


    「順不順手,在乎用的人,不在乎其人本身。」宋總憲有點意味深長地道,「你隻管去,別叫二殿下久等。」


    下屬一頭霧水,摸著腦袋轉頭走了。


    華敏正閑著,聽說有此事,立時眼冒精光:合格的禦史不怕事,不但不怕,沒事還要找事,何況這送上門來的!


    就是聽說跟朱謹深去,他也不懼,皇子又怎麽樣,他是正經朝廷官員,皇子也不能平白折辱於他。


    整了袍服,欣欣然來了。


    這去叫人的下屬本身當然也是個禦史,一路上琢磨著,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心生好奇,迴來就道:「總憲,下官也無事,不如就一同前去。」


    宋總憲望了他一眼:「唔,你也該出去曆練曆練。不過華禦史的資曆比你深厚,你去了,不要擅作主張,凡事多聽少言,看一看前輩的作為。」


    下屬拱手應是。


    華敏心下飄然,也忙謙道:「總憲過譽了,下官當和丁禦史攜手努力,一同襄助二殿下。」


    不過想著是不懼,真見到朱謹深從屋裏出來時,華敏的肝膽還是晃悠了一下。


    這位殿下年紀漸長之後,更加貴氣逼人,活脫是一個龍子鳳孫的最佳模板。


    「見過二殿下。」


    華丁二禦史一齊行禮,又各自報了名姓。


    朱謹深沒見過華敏,但以他的記性,華敏一報名姓,他當即知道了此人是誰。


    沐元瑜進京那一年,這禦史參過她,暗戳戳地其實是想給他難看。隨後被沐元瑜以牙還牙了迴去。


    就是打那之後,他和她越走越近了起來。


    朱謹深迴想著,目光柔和了一點下來,點了個頭,道:「事不宜遲,走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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