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他竟然對著一匹馬道歉,“扯疼你了。”


    迴過神,裴鬱瞧著麵前被大火燒灼過的一片焦黑。


    遲疑間,一步一步走近。


    有人在他耳邊說些什麽,或者是喊些什麽,他聽不見,滿腦子都是嗡嗡作響的空鳴聲,風吹過,頭痛欲裂。


    明明三四個時辰前,她的酥酥還因為夢魘,那麽的想見他?


    裴鬱踉蹌的欲衝進去,可卻有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他,不讓他踏入那搖搖欲墜的廢墟裏。


    “大人!”


    薛管事死命的拽著那失魂落魄的男人,不住的提醒:“大人,您不能進去!這裏被燒的麵目全非,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裴鬱驟然拔劍,劍鋒直指他,整個人已經是癲狂的狀態,嘶吼:“誰敢攔我!”


    金吾衛瞬間跪倒一大片,皆垂首不敢妄動。


    薛管事被裴鬱一把推倒,可他心裏是清楚的,房子被燒成這樣,火又是剛滅的,常人進去,若是發生坍塌或者複燃,那後果不堪設想。


    “大人,你清醒些!皇後娘娘已經歿了!”


    “滾!都給我滾開!”


    裴鬱鳳眸紅的似滴血,整個人不住的顫抖,踉蹌著胡亂揮舞劍鋒,一劍劈在薛管事的衣袖,扯下一塊布料。


    “你莫要在我麵前胡言亂語!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麽?酥酥知道你這樣說她嗎?當著我的麵,你就敢詛咒她,是真的不怕死嗎!”


    他瞳孔裏布滿血絲,瞧著陰森可怖,似地獄爬出的惡鬼一般。


    “你有親眼瞧見酥酥的遺體嗎?”


    薛管事沉默了。


    “沒有,”裴鬱曬笑一聲,用力扔了劍,麵頰的神情像個固執的頑童:“沒有見到,就證明酥酥還活著,所有人,都給我去找!找!”


    薛管事看著他如此癲狂的狀態,神色中多了些憐憫,咬咬牙最終還是說出口了:“大人,皇後娘娘的遺體,已經尋到了……”


    然後,男人的神光徹底碎裂,如遭雷擊,更似一具行屍走肉,高大挺拔的身子猛得晃了下,轟然倒塌,他狼狽的癱軟在地。


    “大人!”


    薛管事趕忙去扶,可男人渾身粘著泥土,通紅的眼,暴虐意味四散,他自己又爬了起來,顯然,精神上已經達到了承受上限。


    萬九瞧見後,跪在裴鬱麵前,猛磕頭。


    “都是卑職的過錯,是卑職未保護好皇後娘娘,除了兩具焦屍,再無旁人了啊……”


    萬九心中滿是愧疚,和皇後娘娘相處的這幾日,他也被女郎的溫柔和善良深深打動,他現在簡直自責的恨不得去死!


    “請大人,處死卑職吧。”


    “你沒罪,皇後沒死。”裴鬱嗓音固執的要命,沙啞間是濃濃的顫抖:“你們一個兩個都想騙我,說!把我的酥酥藏哪去了!”


    “把我的酥酥還給我……”還未說完,這頭一向冷漠嗜血,毫無情感的惡蟒,竟然開始哽咽,一滴清淚自眼底滑落,他的胸膛開始起伏。


    萬九悲痛萬分:“大人……”


    “卑職已經查看過了,這火是從皇後娘娘的臥榻之處燃起來的,屬下推測,其一,恐是皇後娘娘夢魘,慌亂中打翻了燭台,娘娘與籽月驚慌之下無法脫身……”


    後麵的話,萬九不敢說了,薛管事歎了口氣,開口:“其二,娘娘是放火自焚,自盡而尋死。”


    據萬九所說,他當日迴去後,這片已經是火光衝天了,靖州房屋本就偏木製建築,加之夏日幹燥,當夜又吹東風,火勢便更加無可控製。


    這樣的火勢,任是誰,都逃不出的。


    “不可能。”


    裴鬱眸光黯淡片刻,又固執的搖頭。


    不會的,她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臨走前,她還親自為自己準備飯菜,說,她心裏有他。


    她說,他會等自己來接她。


    她對自己是那樣的戀戀不舍,還主動親吻了自己,他至今還記得,那柔軟的兩片唇瓣,輕輕的觸碰自己的唇角,那麽主動那麽柔情似水,那麽令他沉醉其中……


    她明明就已經原諒自己了,怎麽可能選擇尋死,拋下他,獨留他一人在這滿是苦果的世間。


    是意外嗎?


    那麽憑什麽呢?


    上天如果真有好生之德,憑什麽要將他們活生生的分開?


    裴鬱渾身的血液都隨著血管翻湧,連日未曾安眠本就叫他疲乏不已,如今憑添這天大的打擊,更是有枯木難支的態勢。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那絕不可能是她。”


    “找!將整個靖州反過來,就是將整個大魏翻過來,都要給我找到!”


    他的話語中是濃烈的顫抖,薛管事無奈,隻是領了命,吩咐眾人去找,這打擊對首輔大人來說,簡直太大了。


    旁人不了解,可薛管事是最清楚了,一個人的精神支柱沒了,可不就是行屍走肉嗎?


    裴鬱一步又一步的朝著那廢墟走去,他倒要看看,他的酥酥到底能藏到哪裏?他說過的,她永遠別想擺脫自己!


    可是,終究是支撐不住了,高大的身軀不受控的猛然跪倒,黑色的焦土與灰燼被揚起。然後,顫抖的雙手抓起一把燒焦的灰燼,感受著那被烈火燒灼過的枯槁氣味。


    酥酥……


    裴鬱看向前方,覺得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一切的一切,天旋地轉。


    酥酥,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拋下我……


    驀然,喉頭湧現出一股腥甜,胸腔疼痛湧動,一口鮮血,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噴了出來。


    “大人!”


    耳邊,是眾人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真的太吵了。


    身前的焦土血跡斑斑,刺眼的鮮血,還在順著他的嘴角,一點又一點的向外流淌,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你若是死了。


    那我便同你一起死。


    他將手指緊緊攥著的灰燼,同力揚在空中,一切都結束了,他這原本就悲慘的人生變得徹底毫無意義,是時候該結束了……


    然後,裴鬱終於失去了最後一點力氣,猝然倒下。


    可他的手臂,仍然固執的伸向前方,想要抓住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對著倪酥的方向,迫切的,僵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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