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了一整夜,明明是春日,可天地卻被籠罩在蕭條與迷茫之中,厚重的雲籠罩著,像個密不透風的罩子,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壓抑,凝重……


    朱紅的扇門被人推開,“吱呀”一聲響,倪拓推門而入,小心翼翼的走進屋內。


    倪拓眼眸下是清晰可見的烏青,他整整一夜都輾轉難眠,心情複雜又失落,所幸天還未亮便站在倪酥屋外。


    直到天色大亮,這才進入,他莫名有些緊張,一陣風拂過,他抬頭望去,隻見那窗上掛著的綢緞,隨風飛揚。


    而倪酥就坐在大開的窗前,一身單薄的衣衫,衣袂翩飛,恍恍惚惚的日頭間,就像柔弱美麗的仙子,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風飛去,徹底消失在人世間。


    倪拓緩步靠近她,輕聲唿喚她:“阿姐。”


    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亂跳,心中強烈的不安已經唿之欲出,完全不敢麵對倪酥的雙眼,隻能頹廢的低下頭,就像少時無數次那樣,犯了錯,等待阿姐的訓斥。


    然後,他聽見女郎的聲音,再也不複從前的溫情脈脈,而是充斥著徹骨的寒涼與淡漠。


    “別喚我阿姐,我沒有你這樣的弟弟。”


    從前,阿姐每每看向自己的眼神,總是那樣的溫柔充滿暖意,可如今,她竟然連分毫的眼神都不再給予自己。


    這話,就是倪拓最恐懼聽到的,他是個沒有親人的孤兒,姐姐是她在這世間唯一的牽掛,唯一的念想,他怎能失去姐姐?


    止住患得患失的心,少年眸光落在女郎垂著的手上,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將自己的手覆上她的,小心翼翼握住,輕輕喚了聲:“姐姐?”


    所幸,倪酥並未躲避,他這才試探著將堵在心口的話說出口:“阿姐,這件事我一直瞞著你,是我的錯,可我守著這個秘密這麽多年,不敢向任何人傾訴,何嚐不是痛苦萬分呢?”


    “你是我最愛的姐姐,曾經,我無數次想向你傾訴,想一股腦兒將這些事全告訴你,把我的苦,我的淚,我的無奈,都毫無保留的向你傾訴……可是,我身份特殊,那事是絕對不能讓外人知曉的,一旦傳揚出去,不僅是我,就連你和阿娘,恐怕都會遭殃。”


    然後,少年握著她的手漸漸發緊,蹲下身來,一瞬不瞬得瞧著她的側臉,聲音真摯:“阿姐,我從不怕我會受什麽牽連,隻怕你和阿娘會受牽連,這樣的事,幹係太大,自然是少一人知曉,便更安全一分。我從沒有故意要隱瞞姐姐……”


    倪酥忽而輕笑了下,呆滯的轉過頭,看向倪拓的眼神,帶著霧氣,更帶著失望:“我知曉你是大皇子的遺孤,其中苦衷與難言之隱有太多,可你卻選擇當裴鬱的幫兇,跟著他一起欺瞞於我,事到如今,你還要我如何原諒你呢?”


    倪拓急切又慌張地站起身來,麵頰上滿是急色張開嘴欲言又止,想要解釋。


    可倪酥卻從他手裏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她閉著眼,微微側身,細白的指尖指了指扇門的方向,嗓音決絕,不容拒絕:“現在,我請你立刻從我的屋子離開。”


    這話是天生柔軟嗓音的女郎講出來得,可就是充斥著堅毅的力道,柔弱而又不易折斷,讓人心神為之一震。


    倪拓眉頭緊皺,那俊朗如星月的麵頰滿是悲傷,毫無神采,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然後,他固執的站了會兒,見倪酥仍是不肯轉過身來,隻能抬起沉重的步伐,戀戀不舍的走出了房間。


    待扇門被緩緩關上後,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經等待很久了。裴鬱瞧著少年一副落魄的模樣,沒動,嗓音沙啞的厲害,問他:“你阿姐怎樣了?還在生氣嗎?”


    倪拓歎了口氣,垂著頭:“情況很不好,而且……她不肯原諒我。”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裴鬱眼眸看向麵前的少年,平靜的湖水中掩藏著的是波濤洶湧,那其中裹挾著絲絲冷意與寒涼。


    倪拓緩緩道:“是我疏忽了,沒想到謝家人會直接來阿姐的住處,這才有了可乘之機,是我做的不妥。”


    然後,少年抬起頭,眼眸直直對上裴鬱的,那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懼意,道:“可那日謝延所問之話,也一直是我所想問的。”


    這些被泥土掩埋起來的殘酷真相,總有一天會被挖出來的,而倪酥,也早該知道的。


    類似於張了膿包的傷口,麵上不痛不癢,可是根本就沒痊愈,你早晚都得用針挑開它,否則隻會更糟糕。挑開後,無非就是兩種結果,一是任其潰散,到最後腐爛成爛泥,二是幸運的痊愈。


    對於複仇,倪拓自然十分重視,但若問他是複仇在她心中占據更多,還是阿姐占據更多,那麽毫無疑問,一定是阿姐。


    無論在任何時候,他心中首先考慮的永遠都是阿姐。


    倪拓單膝跪下,抱拳:“六叔,您大可以降罪於我,但阿姐於我而言,是重中之重,我必須要知道您的真實想法。”


    裴鬱瞳仁漆黑一片,不動聲色望向倪拓,眉宇間那凜冽的神色已經開始聚攏。


    倪拓這樣質問他,可裴鬱卻頭一遭沒有發火,轉身,衣袍拂一陣風,欲離開。


    可身後的聲音固執響起:“六叔,我需要一個答案。”


    裴鬱迴過身,昳麗俊美的麵龐被朝陽襯托的似鬆猶柏,蒼白的肌膚浮上一層金色的光影,投過來的眸光卻結著徹骨的寒霜。


    “你既然是獲利者,那便最沒有資格問我。”


    然後,裴鬱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離去。


    倪拓目送他離開,愣神間,一道人影卻投下,他下意識仰頭,隻見薛管事停在自己麵前。


    薛管事道:“倪提督,有些話,你還是別問的好,首輔大人有他自己的苦衷。”


    薛管事是好心提醒,可也隻能幫他到這兒,其他的便靠他自己領會了。


    倪拓緩緩起身,於他而言,他冒犯了裴鬱,卻沒有受到懲罰,已經是首輔寬宏大量的結果了,便拱手作禮:“多些薛管事提點。”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冷美人在瘋批權臣榻上輕聲求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耳矜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耳矜矜並收藏清冷美人在瘋批權臣榻上輕聲求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