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燈盞折射著燭火暖黃的光澤。


    空蕩蕩的大廳中,奇珍異寶散落一地,鍍金鑲玉的首座上,一名鵝黃裙衫的女子把玩著手中的人皮麵具,將其輕輕擱置在了一邊。


    她的麵頰被琉璃的光澤映照,浮現出暖玉一般的色彩,眼眸中的笑意在望向下方擦拭劍身的男人時,又消散了幾分。


    大殿上橫陳著幾具屍身,他們都穿著黃袍,戴著冕冠,這些人都是試圖偽裝成金鵬王來領取寶藏,卻被霍休當做玩物一般豢養的人。


    這些人被藏在地下寶庫中,如今已被柳餘恨殺了。


    柳餘恨正在擦劍,他沒有雙手,因此擦劍的方式是將劍放在手肘關節處,夾住手肘,用衣袖徐徐地擦幹劍上的血跡。


    這動作由他做出來,有種鬼神屠戮人間的肅穆感。


    蘇夢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忽然有些難過。


    她輕聲道:“柳大哥,你的衣衫上,有蕭秋雨的血嗎?”


    柳餘恨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抬起頭,嘴角微微扯動:“有。”


    說這句話時,他的鼻翼和眼角處堆疊了兩條皺紋,如同以往的每一次那樣,蘇夢總能準確的讀出他的表情。


    那是悲傷的神情。


    “為什麽要殺他?”


    這一次周圍沒有旁人,柳餘恨沒有絲毫猶豫地迴答了蘇夢。


    “他發現了暗押的秘密,在霍休死後,他會是一個巨大的隱患。”


    “可是你們是朋友。”


    “我不能為你留下隱患。”


    蘇夢垂下眼簾:“現在你豈不是也成了我的隱患?”


    柳餘恨的表情無悲無喜,語氣也十分平靜:“如果你想,我可以隨時為你去死。”


    她早該想到的。


    蘇夢不無難過地想著,原著裏,蕭秋雨的死柳餘恨也脫不了幹係,是她太過天真,以為提前給蕭秋雨暗示,蕭秋雨和柳餘恨就可以精誠合作。


    她沒有想到,柳餘恨可以為了上官飛燕殺蕭秋雨,也可以為了她蘇夢,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蕭秋雨是這個計劃裏唯一一個不該死去的人。


    現在,麵對柳餘恨,她也說不清心底是怎樣的想法了,若說全然的信任,自然是信任的,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背叛自己的人,或許就隻有柳餘恨了。


    可是這段時日裏,她了解到了柳餘恨的許多事情,自己在現代社會形成的三觀,讓她很難接受柳餘恨做過的一些事。


    而她為了自己殺死蕭秋雨的行為,更讓蘇夢背上了一種負疚感。


    她當然想要活著,但不想不擇手段的活。


    若她骨子裏是這樣的人,上個世界又何必死?


    “……我知道,如果我趕走你,當你離開我的麵前時,你一定會自殺。”


    柳餘恨聽著這番話,沉默不語。


    沉默已是一種默認。


    蘇夢於是轉變了話題,她揮袖一拂,示意了一番殿中金碧堂皇的各式珍寶。


    “我對於錢財從來沒有什麽欲望,這裏的寶藏你想要多少便拿多少吧。”


    柳餘恨沒有動。


    他本就不是一個貪戀寶藏的人。


    他的弱點從來就隻在一個‘情’字。


    蘇夢的語氣軟了幾分:“現在到我還你人情的時候了,你又何必再放低自己呢?”


    柳餘恨搖了搖頭:“我甘於此。”


    這下子,蘇夢是真的拿他沒什麽法子了。


    接下來的時間裏,蘇夢在柳餘恨的輔助下,開始逐步接手青衣樓相關的事情。


    青衣樓第一樓樓主的身份積威已久,在霍休死後,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不對。


    青衣樓並不是有一座樓,而是有一百零八座,每一座樓裏又有一百零八名殺手,江湖中傳言,青衣樓第一樓裏貼著一百零八張畫像,每一個畫像都是青衣樓裏赫赫有名的殺手。


    蘇夢可以證明,這並不是一個傳言,而是事實。


    能夠接受到青衣樓第一樓樓主指示的,也隻有這一百零八名精銳殺手。


    “‘勾魂手’和‘鐵麵判官’已經死了。”


    蘇夢一邊陳述著,一邊伸手將牆上兩張畫像撕下。


    然後她扭頭對柳餘恨道:“要不要來畫張自畫像?”


    於是這滿牆的畫像中,張貼了一張半張臉的男人。


    這幅畫像將柳餘恨自卑的心理展露的一覽無餘,他將自己的每一處缺點都仔細描繪,著重刻畫,哪怕他是用兩個手腕並著一支毛筆畫下的這張畫,也依舊可見深厚的字畫功底。


    ‘玉麵郎君’這個綽號,絕不隻是靠他昔日的樣貌而來的。


    “一百零八個人,還缺一個人,不如把我自己也掛上去吧。”


    蘇夢說這番話時,帶著幾絲玩笑的色彩。


    但柳餘恨卻十分認真地拒絕了:“有我在,你不必親手殺人。”


    於是自這日起,柳餘恨開始為蘇夢殺人。


    深夜寂寂,燭明香暗。


    石板長街上,幾乎沒有行人。


    打更的更夫敲著梆子,又敲了一下鑼鼓,一慢一快,連敲三次,大聲吆喝著。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這是戌時的更聲。


    這個時間,街上已經沒有什麽攤販。


    更夫敲了一條街的邦鑼後停了下來,正要歇上一歇,卻看到前方街角處站了一位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婆婆。


    那位老婆婆對上了他的目光,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要來一些糖炒栗子嗎?十文錢一斤。”


    這價格當然算不上貴,但是這位老人在這裏待到了深夜,糖炒栗子依舊沒有賣光,想來要麽是初到此處做生意的,要麽就是栗子口味一般。


    更夫已聞到了對方竹籃裏飄出來的香甜的糖炒栗子的氣息。


    他也是艱難討生活的人,麵對一個可以做自己母親的老者,不由心生同情之感。


    “婆婆,給我來兩斤栗子,賣完這些你就先迴家去吧。”


    二十文錢對於更夫來說並不算少了。


    老人遞過來了一包沉甸甸的糖炒栗子,臉上的皺紋堆疊,笑的愈發溫和。


    “趁熱吃會更好吃。”


    圓月。


    月如盤。


    冰冷的月光,無情地,平等地揮灑在大地上,青石板路折射出深鐵色的光輝。


    一具屍體橫陳在地上,他手中還捏著一枚熱騰騰的糖炒栗子。


    ‘熊姥姥’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每到月圓的時候,我就想要殺人。”


    她喟歎一句,邁步正要走,遠處,卻又走來了一個人。


    那個人邊走,邊說了一句話。


    “我不僅是在月圓的時候,每時每刻,我都想要殺人。”


    她的身後也有兩道腳步聲。


    背後一人怪笑著:“隻要有錢,哪怕讓我殺我手足兄弟,我都無所謂。”


    還有一個人一直沉默,可這沉默之人的殺氣卻直穿‘熊姥姥’的脊背,讓她頭皮微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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