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彩雲話音落,李景安跑進了廚房:“爸,治保大隊長來了。”


    周勇調整一下心態,離開了廚房,李彩雲望著自己男人背影,鼻子有些發酸。


    讓五個孩子在家,李保田張桂芳隨著周勇李彩雲還是治保大隊長去了周家。


    他們過來時,周家院中大門口圍滿了人,周勇麵無表情一步步前行,村民自動給他們讓出來一條路。


    開門進屋的瞬間,周勇就聽到了周玲撕心裂肺的哭聲,他微微皺了皺眉,從人群中穿了過去。


    崔淑芬與周解放靜靜躺在炕上,周玲靠在趙民懷裏,雙目哭得通紅。


    治保大隊長目光看向周勇,他壓低聲音問道:“村長,要不要通知派出所的人?”


    周勇緩緩閉上眼睛數秒,睜開以後他說:“走正常流程。”


    但凡不是正常死亡,都要上報當地派出所,確認死因,死者才能入土為安。


    治保大隊長點點頭,急匆匆騎上自行車去了紅旗鄉派出所,也就一個多小時,派出所民警來了。


    民警在崔淑芬口袋中發現了一封遺書,內容是對六個子女以及兒媳女婿的譴責。


    遺書洋洋灑灑寫了七八頁紙,講述了崔淑芬一生為這個家的付出,老了老了,兒女一個個都指望不上,她覺得自己已沒有活著的必要,因此毒殺了周解放,自己選擇吊死在大年三十這天。


    目的就是想讓六個女子一輩子無法安心,要讓他們一個個餘生活在自責悔恨當中。


    而且在遺書中,崔淑芬把錢財全部捐給了大隊,任何子女別想從她這兒得到一分錢。


    民警閱讀完遺書內容,嘩然聲響起,周剛媳婦朱秀琴不是心思站出來說道:“既然如此,那他們的身後事就由大隊料理吧,反正他們把錢財都捐贈給了大隊,我們沒有任何義務料理他們的身後事……”


    周玲聽完自己二嫂的話,瞬間炸了。


    “朱秀琴,你還是不是個人?一口一個他們?他們是誰?那是你的公公婆婆。”


    朱秀琴瞅了一眼周玲撇撇嘴:“是我公婆不假,但別忘記,他們也是你爸媽。說我不是人,你又比我好到哪裏了?”


    眼見姑嫂要吵起來了,周剛吼道:“夠了,你們還嫌不夠丟人嗎?”


    周強媳婦柳枝瞧眼周玲又看了一眼自己二嫂朱秀琴,她說:“大家都少說幾句吧,這麽多人看著呢!”


    周玲一臉怒氣說道:“柳枝,你少在這裏裝好人。平時不聲不響,豈不知就屬你最壞。”


    柳枝微微蹙眉:“周玲,你是瘋狗嗎?逮到誰咬誰?爸媽又不是被我逼死的,你衝我使什麽勁?”


    淚水在周玲眼眶裏打轉,她說:“爸媽就是被你們給逼死的,要是你們三家有一家養活他們,媽會上吊自殺嗎?”


    柳枝撇撇嘴:“你別隻說我們,你那麽孝順,咋不把爸媽接去你們家盡孝呢?還不是動不動就跟媽吵?”


    周玲氣得哭了起來:“我為啥跟媽吵?你當我想跟媽吵?是她太氣人了!而且這些年要不是我壓著媽,你們認為自己能有好日子過咋地……”


    民警聽著聽著目光看向周勇。


    “村長,死因已明確,我們就先走了。”


    “辛苦了,大過年還讓你們跑一趟。”


    周勇與幾位民警同誌說著話往外走,把他們送到大門外。


    等周勇折返迴來時,周玲跟柳枝朱秀琴吵得不可開交。


    周剛周強哥倆連個屁都沒有,周濤兩口子仿佛是局外人,不聲不響就靜靜看著。


    李保田歎口氣:“行了,大家都少說幾句吧,張羅張羅他們的身後事才是正事……”


    朱秀琴冷聲開口:“他們的身後事我們家是不管,周剛,我們迴家。”


    柳枝有樣學樣:“周強,我們也迴家。”


    周玲吼道:“你們滾,爸媽的身後事我自己料理,全當他們隻生養了我這一個女兒……”


    朱秀琴撇撇嘴,見周剛杵在原地一動不動:“走呀?”


    周剛張了張嘴,朱秀琴一臉怒氣:“你個窩囊廢,趕緊跟我迴家。”


    兩口子很快消失在眾人眼中,柳枝拉了一把周強,一臉的不耐煩:“走呀?”


    周強抿了抿嘴,頭也沒迴與柳枝離去。


    周濤兩口子看看情況,人家不聲不響也走了。


    這一幕看得眾人唏噓不已,一個個議論紛紛離去。


    漸漸屋裏就剩下周勇李彩雲李保田張桂芳以及周玲趙民兩口子。


    趙民瞄了一眼崔淑芬與周解放:“我去找人做棺材。”


    不管怎麽說,先讓崔淑芬周解放入土為安,至於其他事情,等過了事再說。


    李保田思索著開口:“我跟你去。”


    趙民應了一聲,臨走時他說道:“小玲,你別杵在哪裏了,把爸媽壽衣找出來為他們穿上……”


    一般人家,老人隻要上了年紀,都會提前把壽衣準備出來。要是條件再好點的人家,棺材料子都會提前準備,省得老人離世抓瞎。


    周玲自己怎麽給他們穿衣服?


    張桂芳欲要上前幫忙,被周勇攔住。


    “媽,我來吧!”


    張桂芳點點頭,李彩雲想上前幫忙,可她又有些害怕。


    周勇看出來了,他再次開口:“小雲,你跟媽先迴家吧,這裏暫時也用不上你們。”


    李彩雲張了張嘴,張桂芳歎口氣:“彩雲你迴去吧,媽留下幫忙打打下手。”


    “媽,那我迴去了。”


    張桂芳點點頭,李彩雲看了一眼周勇,扭身迴了家。


    周勇與周玲為崔淑芬周解放穿上了壽衣,兄妹二人靜靜看著他們父母,兩人誰也沒說話。


    張桂芳看了看,抬腳離開了屋。


    等她出去以後,周玲哽噎著開口:“大哥,我們從此沒有爸媽了。”


    周玲一句話,令周勇心酸不已,他麵無表情說道:“你大哥我,從小就沒有爸媽。”


    “大哥,即便爸媽有千般不對萬般不好,如今他們已經死了,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吧!”


    周勇緩緩點著頭,他自言自語:“是呀,人死如燈滅,我已經放下了心中怨恨。”


    周玲抹淚,她說:“媽自認為自己一碗水端平了,可她從來沒把這碗水端平過。”


    崔淑芬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了周剛周強周濤哥仨身上,結果三個兒子誰也指望不上。


    到頭來卻是周玲周勇兄妹為他們穿上的壽衣,守在他們身前,事情是何其的諷刺。


    周勇想著這些事情,他喃喃自語:“或許死對於他們來說是種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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