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賽已然落幕。


    沈默看著眾人逐漸離去的背影,緩緩吐出一口氣,好似吐出了,胸中鬱積多年的沉悶。


    那些落敗的孩子,離去時,眼中投射出的畏懼和憤恨,家長們厭棄的神情,讓沈默有些悵然,是啊!他們寄托眾多希望的寶貝,不敵他一個棄子,一個破爛小乞食兒。


    這世間恐怕已沒有多少,比看著自己兒女落敗,更另人憤懣的事了。


    就算莊裏人大多和善,可是事有輕重,也看對比的對象是什麽。


    沈默沒有得到好臉色也是正常,讓他感到悵然的是,沒有人因為他的勝利而開心,而祝福。


    沈默眉頭皺起,這是一種極大的諷刺,隻屬於一個人的勝利!沒有人和他一起分享果實。


    沈默有些冷,在這個秋陽杲杲的正午。他竟感到孤單!


    細密的汗珠冒出額頭,幾縷頭發已經與臉頰貼合。


    這些突然冒出的想法,對他來說是一種考驗。他不是瞻前顧後,猶猶豫豫的人。可這些想法就像毒靈蛛嘴裏的螯肢,要將他的鬥誌瓦解,啃噬!


    他的肌肉不由自主的壓縮,唿吸開始變得急促,竟有些上不來氣。


    沈靈兒正在享受父母的寵溺和憐愛,忽然就看到沈默孤零零的身影,發現他有些異常。


    她感覺這個身影毫無勝利者的喜悅,隻有無邊的落寞。心裏的柔軟被牽動,她有些心疼。


    在父母耳邊耳語了幾句,便向著沈默走來。


    沈母本想阻攔,被沈亢製止,望著沈默的方向,歎息一聲:“那個可憐的孩子,需要一點溫暖!”


    沈靈兒來到近前,發現沈默如石化般一動不動,隻有發梢的汗珠不斷掉落。


    沈靈兒有些著急,這莫不是入了魔障了吧!


    魔障一詞也是聽父親,偶然說起過。


    沈亢原本也是天縱之資,根紅苗正,十五歲便已是六級靈師境。某天在桃源李府修煉時,聽心湖中掉落一枚石子,他心有感應,窮極終生,最後也會像這顆石子般,隻泛起輕微漣漪,最後消失不見,他覺得自己成不了那湖。


    心中的希望湮滅,所思所想多是偏激,致使他修煉的功法差入歧路,靈氣反噬。幸得府中長者搭救,撿迴一條命,從此落下症結,至今不能恢複,修為也難得寸進。


    後聽長者說,這是入了魔障,每個人都有魔障,或深或淺,全憑自己心性感悟才能化解。


    沈靈兒越看越像,連忙伸出雪白的柔荑,輕搖沈默的胳膊,粉唇微張,軟聲道:


    “小叔!你怎麽了?”


    沈默沒有反應。


    沈靈兒接著道:“小叔,你是不是心裏很痛苦,覺得苦悶你就說出來,說出來就不苦了。”


    沈默還是沒有動,似已神遊出外。


    沈靈兒的心沉了下去,一些不好的想法萌生。


    似是氣急般對沈默吼道:


    “沈……沈默!這……這些年你都一個人挺過來了,現在怎的想著要當懦夫了?”


    “你在逃避什麽?被你親手埋葬的黑老可還看著你呢!你這個膽小的泥腿子,活該你是個棄子!”


    語氣霸道迅疾,一改往日溫柔輕靈之感。


    沈靈兒急得直跺腳,眼淚馬上就掉下來了。她快速的思考,現下有誰能幫助她,幫助沈默,沒有人,這裏沒有人有桃源李府的那個長者那麽高深的修為。


    她竟也覺得有些冷,如身處幽暗。


    眼見韓天明正向這邊走來,也隻能找他了。正要開口求救,忽聞熟悉之聲在耳邊想起:


    “你這小妮兒,可是罵夠了嗎?”


    沈靈兒瞬間愣住,她感覺幽暗破碎,溫暖的感覺又迴來了,堵在胸口的大石被挪開,唿吸變得順暢。


    這些都因為沈默的一句話,一句話已證明沈默“活”過來了。


    沈默緩緩的抬起手,在沈靈兒驚訝的目光中,抓起了那隻雪白的柔荑,輕聲道:


    “謝謝你了,小侄女兒。”


    沈靈兒香靨凝羞,麵頰像是升起了粉色的煙霞,吹彈可破的凝脂,透露出些許溫熱。


    腦中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也不知如何自處。


    沈默見狀,也覺不妥,趕忙不舍的鬆開她。


    過了半晌,沈靈兒迴過神來,鄭重的說道:


    “小叔!你以後萬事小心,可千萬別再出今日的狀況了。”


    沈默道:“沒事,就像你說的這麽多年我都一個人挺過來了。”


    頓了頓接著道:“從今而後我心堅定,萬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似是對沈靈兒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沈靈兒道:“那就好!那我便放心了……”


    忽而抬頭,遙見沈母已在向她招手,立馬又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沈默道:“你該走了!”


    沈靈兒嗔道:“你很希望我走嗎?”


    沈默道:“我當然不……”


    話說一半又頓住,改口道:“我隻是看見你娘親在叫你!”


    沈靈兒道:“廢話!那麽大個活人我看不見,用你告訴我,就你的眼睛明亮!”


    沈默啞然!一時語塞。


    沈靈兒扯著自己的飄帶,不斷的在手中打著圈圈。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默看著她窈窕的身姿,有些想不明白,上一秒還晴空萬裏的,下一秒卻是烏雲密布了。他決心不再說話了,畢竟她看著挺恬靜柔弱的,發起威來也是嚇人的很。一點也沒顧及,他這個做“長輩”的麵子。


    沈靈兒像是忘了自己剛才的態度,漫不經心的說道:“小叔!恭喜你了,擊敗了所有人”


    沈默忍不住道:“沒有你的幫助,我自己很難取勝!”


    說完像是想到了什麽,馬上拿手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怎麽就忍不住呢!


    沈靈兒輕聲道:“小叔!我該走了。”


    遠處沈母往這邊走來。


    沈默道:“嗯!快迴去吧,你娘親該等急了”


    沈靈兒道:“那咱們桃源李府再見吧!”


    說完這句話,感覺那個輕靈的小丫頭又活潑起來,不再沉悶。


    沈默正色道:“一言為定!”


    沈靈兒鄭重道:“小叔!我祝你永不再入魔障!”


    也不等沈默答話,微微矮身,施了一個萬福後,轉身離去,不再留戀。


    隻是誰也沒聽到她轉身呢喃了一句,“小叔!你就是我的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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