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元瑜還不知道朱謹深被發配的事,以為是他身體怎麽不好了,這時候的人迷信,醫藥不管用的時候,就會自然轉向求神拜佛等神秘手段上去,遂關心問道:「皇爺,難道二殿下又病了?臣前日去看他時還好著的。」


    親兒子諷刺自家愚蠢可笑,這等丟人事體皇帝是再不願提起來的,但聽沐元瑜這麽說,又覺納罕——朱謹深的戾氣發出來,連他這個老子的顏麵都敢掃,旁人更不在話下,因此敢與他來往的人一向不多,這小世子倒是個傻大膽,還敢往上湊。


    道:「不是,他君前失儀,朕叫他好生反省兩個月。」


    這下輪到沐元瑜納悶了,不好問朱謹深怎麽失了儀——她直覺沒這麽簡單,朱謹深那個風儀,站那就是一道風景,恐怕他彎腰駝背的模樣都比別人高雅些,有什麽可失儀的?


    兩個月的反省期還不算短,不像為了一點小事。


    見皇帝沒有別話,她悶著告了退,出宮門上了馬車,心裏來迴琢磨。


    她在猶豫要不要去看一下朱謹深。


    朱謹深一向對她都算友善,眼下他出了事,若是個好人還罷了,讓他爹攆到寺裏去反省就反省一下,可他是個病秧子,若置之不理,似乎就有些無情。


    畢竟她前日才去找著他商議事情。


    想來想去,她掀開車簾,問外麵的車夫:「慶壽寺在哪?離這裏遠嗎?」


    車夫是老宅舊仆,很熟悉京中道路,聞言迴道:「不算遠。從這裏去,大約一個時辰左右吧。」


    沐元瑜微訝:「那是就在城裏?」


    車夫道:「是。」


    這麽近,不去慰問一趟就說不過去了,朱謹深見不見她是一迴事,她不好裝個沒事人一樣。橫豎皇帝隻說令他反省,沒說是直接關了禁閉。


    就道:「那先不迴家,去慶壽寺一趟。」


    車夫依令而行,約一個時辰後,來到了慶壽寺。


    慶壽寺是皇家寺廟,平常雖然也接待普通香客,但百姓們畏懼皇家威嚴,一般都不敢來,所以雖在城中,門前卻顯得冷落,沒有一般名寺的香火鼎盛之象。


    門前的小沙彌百無聊賴,見有客來,倒精神了些,跑進去替她通傳,一時又出來請她進去。


    沐元瑜下了馬車,她才病過一場,很注意保暖,戴上裘帽,抱好手爐,方跟著小沙彌走了。


    她不知道不遠處,李飛章倚靠在自己的馬車裏,掀開一線車簾眼神複雜地望過來。


    他連著來兩天了,一直沒能見上朱謹深。


    這位二殿下,是太難靠近,也太難捉摸了,也許他可以試一試曲線救國……


    就算暫時隔了一層,將來可能低滇寧王府一頭,不過兩家走的本來不是一個路數,影響不大,不管怎樣,總比捏著鼻子去支持三皇子那個小婦養的強些罷。


    慶壽寺裏香火雖然不旺,但也沒到人蹤絕滅的程度,沐元瑜路過前殿時,還是見到有三四個人,大約是剛拜完了佛,從裏麵出來。


    這是一家女眷,被護在當中的一人戴著帷幄,看不清臉麵,但度其粉嫩的衣著及纖細的身形,應當是一名年紀不大的少女,且家世良好。


    沐元瑜不便多看,也沒興趣多看,很快收迴了目光,抱緊了手爐跟著那小沙彌往後麵的靜室走。


    走了一陣覺得不對,身後似乎一直傳來腳步聲。


    她拿手拉著裘帽轉頭一看,卻見是那少女一行人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麵,見到她迴頭,那少女似是吃了一驚,低下頭去,腳步跟著慢了下來。


    靜室這一片是沒有什麽佛像殿塔的,這裏原隻供人休憩用,不開放與香客閑逛,沐元瑜想著這少女大概是有什麽長輩親戚在那裏休息,她拜過菩薩後過來會合,便沒再多想,迴身繼續走。


    離著靜室還有一小段距離時,前方的路口出現了兩個持矛罩甲的侍衛,分立左右守衛。


    小沙彌上去說了一句,然後領著沐元瑜順利過去了。


    身後跟著的少女要跟上時,侍衛卻將矛一攔,不許她們進去。


    少女低聲柔婉地說了句什麽,沐元瑜沒聽清,隻聽得侍衛沉聲道:「沒有殿下的允準,任何人不得進入,爾等還是速速離去,免生誤會!」


    少女又說了句什麽,侍衛仍是不讓,且將矛尖向外,態度更加強硬起來。


    尖銳的矛尖在冬日下閃爍著雪亮的光芒,少女不敢硬闖,卻又不甘心就走,一時急了,揚聲叫道:「前麵那位小公子,請你留一留步!」


    沐元瑜一邊轉身一邊低聲問小沙彌:「小師父,你知道那是誰家的女眷嗎?」


    小沙彌小聲道:「是新樂長公主駙馬家的一位姑娘,似乎是行三的。」


    那位三姑娘見到沐元瑜走迴來,盈盈下拜,聲音羞澀地道:「小公子,煩擾你了。敢問你是進去看望二皇子殿下的嗎?」


    沐元瑜點頭:「不錯,姑娘叫我何事?」


    少女道:「我叔母是新樂長公主,聽說二殿下進了慶壽寺,叔母在府中十分記掛,今日我替母親來祈福上香,便想順路拜見一下二殿下,迴去以安叔母之心。隻是眼下卻——能勞小公子帶我一同進去嗎?」


    沐元瑜擺出個為難的表情:「我倒願意幫助姑娘,可我也隻是客,說了不算,姑娘想見殿下,還是請人通傳一聲罷。」


    少女叫住她已耗費了很大勇氣,此時被委婉拒絕,就不知該說什麽了,不願就走,也不好意思糾纏,呆呆地立在原地。


    沐元瑜見她帷帽前麵的紗麵被寒風吹得亂擺,勸了一句:「外麵風大,姑娘還是不要久站的好。」


    就轉身繼續走了,少女沒有法子,看著她走遠,在麵紗後咬了一咬唇,隻好慢慢地拖著步子離去了。


    朱謹深反省的靜室獨占了一個小院,院中種著一棵有兩百多年樹齡之久的銀杏樹,此時葉子早已盡數落光,隻餘虯勁有力的枝幹向天空上延展,別有一種蒼涼的歲月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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