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玉不僅是單純的買賣行為,也是一種有觀賞性的活動。


    一旦八大家中有哪一家要敲玉,整條街上的男女老少恨不得都擠進去湊湊熱鬧。


    巽店一層的店麵都被清空,隻留了幾張桌子,和兩把椅子。


    圈椅上鋪著華貴的刺繡軟墊,孔幽和梁逸天分坐在兩邊。


    在他們的座椅旁邊,擺放著一張方形的高腳小茶幾,上麵放著茶水和點心。而距離他們兩步之外,有一張長條的桌子,上麵分別擺好了十隻白玉瓶。


    在桌子的盡頭,站了兩位店內的小廝,手執銅錘。


    隻要客人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砸碎那些白玉瓶。


    那兩顆洗髓丹嵌在一個精致的掐絲琺琅盒中,丹藥純白如玉。


    巽店總共三層,中間是空心的,四周才是各種待客放貨的房間。


    圍觀的人們把上下三層全部占滿,對著一層靜坐的二人議論紛紛。


    “巽店今兒個的生意大啊,竟然有客人要敲玉。”


    “這迴有好戲看了。”


    “敲玉的那二位,一個是孔家現任當家,還有一個,是梁家那個離經叛道的小兒子。”


    “孔暝何時對這些修煉的玩意兒有興趣了?”


    “大概是為了他那個在鴉首山的親哥吧。”


    “孔幽?那個廢掉的首席?”


    “人家現在可不是什麽廢掉的首席。孔暝說了,劃一半的家業給孔幽。那個是半個孔家!孔幽如今算是發達了。”


    “不是說他們兄弟的關係不好?這消息假的吧。”


    “真事兒。自打孔幽上迴問道失敗後,鴉首山對他的態度一直不怎麽好。人家孔暝還代表整個孔家,專門上山給孔幽撐腰。”


    “害,要我說,孔幽有這麽個家主弟弟,還那麽努力作甚?換做是我,早躺在家裏混吃等死了。”


    “我看孔幽現在就是想不開。等他再被毒打幾迴,他就知道迴家的好了。”


    孔幽耳朵好使,那些嘈雜的議論聲,被他盡數聽進了耳朵。


    他淺淺地笑著,嘴角的弧度未變,不把那些議論當迴事。


    同為修真者,梁逸天自然也聽到了那些人的八卦聲。


    他平時不怎麽關注這些雜事,偶爾聽一次,還覺得新鮮。


    對於梁逸天而言,比起孔暝,他對於孔幽這個名字更熟悉。


    全盛時期的孔幽,真是相當具有號召力和影響力。


    很多少年都是因為向往能像他那樣一鳴驚人,才入了漫漫修真道。


    當然,梁逸天不是因為孔幽才入此門。他隻是待在家裏無聊。


    不過兩人的境遇有相似之處,都是不想靠家裏生存。起初梁逸天對於孔幽不肯迴孔家,還有一分佩服。


    但他聽說原來孔幽也要靠家主弟弟,才能在宗門立足腳跟時,他的臉上不免有一絲鄙夷。


    既然如此,還在鴉首山混什麽呢?迴孔家被他弟弟養著不就完了。


    然而孔幽不,他還要賴在鴉首山,哪怕自身的實力大大下滑,遠不如前。


    梁逸天對孔幽不屑一顧,連帶著對孔暝也有了看法。


    這孔暝該不會是有什麽把柄在孔幽手上吧?直接把半個家劃給自家兄弟。


    就算是親兄弟,又算什麽?像他們梁家,親生父母都能和兒子劃清界限。


    照他看,還是孔幽煩人。估計是孔幽打親情牌,求他弟弟幫他說話的。


    坐在對麵的孔幽,雖然聽不見梁逸天的心聲,但他也知道,這人絕對沒說他什麽好話。


    他要是能聽見梁逸天說他靠孔家靠弟弟,估計還要非常坦然地承認。


    打親情牌怎麽了?


    有牌不打,難道要像上輩子,任由好牌爛在手裏,他自己含恨而死嗎?


    敲玉尚未正式開始,兩人各坐各的。偶爾目光交錯,盡是探究打量。


    除了孔暝,梁逸天也是個很好的八卦對象。


    “光顧著看孔暝了,那不是梁家的小兒子麽?”


    “被掃地出門的那個?他怎麽在這兒。”


    “他加入鶴雲宗了,有好些年了吧,據說在那裏混得還不錯。”


    “鶴雲宗?那種邪門的鬼地方,能出來什麽好人。”


    梁逸天聽見眾人的議論對象從對麵的孔家家主變成了他,眉心一跳,心中不耐煩。


    這時他抬起頭,看見坐在對麵的人,對方淡笑著重複“不是好人”四個字,讓他更加心煩意亂。


    此時握著銅錘的兩位小廝跑到兩個客人身邊,輕聲說一切準備就緒,是否現在開始敲玉。


    “開始吧。”


    孔幽說道。


    對麵的梁逸天也對著小廝一點頭。


    主持整個敲玉儀式的是劉管事,他換了身暗紅色的衣服,袖口仔細地挽起一截。


    在他手中是一個手持銅鈴,麵前一張案台,上麵擺放著一本空白的冊子、毛筆和硯台、還有一個小香爐。


    香爐裏麵隻有一炷香。當香燃到底後,碎瓶最多的就能帶走洗髓丹。


    劉管事最後整理一番衣領袖口,清清嗓子,右手握住搖鈴的手柄,有力晃動。


    叮當——


    叮當——


    搖鈴響起,周圍的議論聲頓時小了。


    劉管事揚聲開口。


    “諸位肅靜——


    銅鈴起,敲玉始——


    一瓶百金,瓶多者得——”


    巽店這邊的敲玉開始了,在與它相隔隻有幾家店的離店,一輛低調的車轎緩緩停下。


    坐在轎中正在翻看一本賬的孔暝倏地抬眸。


    “怎麽停了。”


    他問抬轎的人。


    孔家的管事連忙站在車轎的窗側,給孔暝匯報。


    “家主,前邊兒巽店正在敲玉。”


    “嗯,那於我有何幹係。”


    孔暝聲音淡淡,視線又迴到賬本上。


    管事壓低了聲音。


    “家主,在巽店敲玉的一方,謊稱是孔家當家。您看這事……該如何……”


    有膽子冒充孔家家主的人不在少數,但這麽明目張膽去敲玉的,沒有幾個。


    孔暝幾乎在瞬間就鎖定了嫌疑人。


    他把賬本啪地一合,手指揉了揉額角。


    “起轎,去巽店。


    ……停在側門,我從那邊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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