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幽將手搭在那一截藤枝之上,感受著其間流動的靈力。


    他是水靈根。在手掌觸碰到枝條的一瞬間,他就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


    孔幽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自從被小寒一劫封境之後,他的靈力始終處於滯澀的狀態。孔幽想盡辦法,也沒能讓它重新恢複活力。


    而現在,靈力有了流轉之相。就說明,他有希望將境域重新解禁。


    這是一個好的兆頭,但上輩子孔幽記得,他到死的那一刻,也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他開始思考這輩子做對了什麽。


    從他重生之日起,到現在,短短數日。


    除了每日固定的早晚練劍,孔幽沒給自己增加其他的練習。


    除此之外……他這幾天光顧著跟人吵架了。


    等等。


    該不會就是因為跟人吵架,心情暢快,所以鬱結的靈力也開始流轉了吧?


    孔幽有些震驚。


    然而仔細想想,貌似的確是這麽個道理。


    一切的改變從霍茗一上山開始。


    和上輩子的逃避不同,這輩子孔幽答應了大長老,把他帶在身邊。


    但因為他這幾日忙得很,還沒抽出時間折磨他,所以這功勞應該不是霍茗一的。


    除此之外,跟他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邱成河。但他上輩子和邱成河沒什麽交集,很難說這件事和他有關。


    除了這兩個人……那就剩下蕭則和穆若雪了。


    孔幽上輩子誠心誠意對待蕭則,但他發現這家夥就是一塊捂不熱的冰,還總是誤會他。所以這輩子他一改對蕭則的態度。


    捂不熱就捂不熱吧,他也不想為了所謂的同門情誼白費力氣。做個完美的大師兄有什麽用呢?到最後除了發糕,鴉首山沒有一個記得他的好。


    所以這輩子他也不想和蕭則有什麽交集了。對方目前還沒有做出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他暫時不方便折磨他。


    至於穆若雪……


    此人的行跡就要比蕭則惡劣幾分。上輩子她給自己下毒,這輩子也要推自己入火坑。


    孔幽不會讓她善終。就算他將來轉去了其他宗門,也不能讓她好過。


    還有他師父道緣長老,這老東西隻會使喚他做這做那,甚至覬覦他在孔家的家產……


    這老家夥和穆若雪一樣,等到合適的時機,孔幽就會撕開他這副偽善的麵孔,讓他從雲端跌入穀底,身敗名裂。


    他有千萬種能直接殺死道緣和穆若雪的辦法,但是這麽輕鬆地死去,太便宜他們了。上輩子自己所遭受的屈辱、病痛,這輩子他要他們一一嚐遍。


    而且現在……孔幽留著這幾個人,還有別的用處。


    “如果不是靠修煉功法衝破了禁錮,那困住我的或許就是……心魔。”


    孔幽有點明白為什麽上輩子他再怎麽用功和努力,也沒辦法解除封境。


    他心魔未破,身入泥潭,越陷越深,所以這些鐵鏈和寒冰,隻會將他的靈力越封越緊。


    想到這裏,孔幽有幾分唏噓。


    看到了吧,太過真情實感,是會遭天譴的。


    心魔難解,不是一下子把仇人殺了就能了事。


    到時候萬一孔幽自己的心魔未破,仇人卻沒了,這事兒他反而沒法繼續了。


    不如一點一點試探,一點一點將境域打開。


    孔幽方才試了自己的靈力。重生後這麽寥寥幾日,他的境域已經從仲春三階升到仲春四階。


    因為他的靈力都還在,隻是暫時被封住了,所以隻要境域打開,他就能立刻恢複與之相對應的實力。


    解開心魔,就能衝破靈力禁錮。


    孔幽現在明確這一點。


    看來他暫時還不能離開鴉首山,因為給他製造心魔的人,大部分都集中於此。


    他一揮袖,滿屋的鐵鏈頃刻間消失不見,隻剩下屋內的家具陳設,還帶著絲絲縷縷的寒氣。


    桌上還有一碟完好的點心,是發糕怕他餓肚子,專門給他留下來的。


    孔幽拈起一塊,細細品嚐。


    他數著未來這一個月有什麽大事。


    首先是一年兩次的入門考,這次考試發糕和霍茗一都會參加。


    等到考試一過,馬上就要迎來瑤台問道的報名。


    瑤台問道隻有年齡限製,沒有境域和宗門地位的分別。隻要在十五到三十歲這個階段都能參加。


    其實判定一個宗門在修真界的排序有多種標準,宗門的規模、曆史、宗主和長老的實力……都可以作為標準。


    但瑤台認為,一個宗門能延續下去是最重要的。而能做到這件事的,就是在宗門內的年輕人。


    所以它將一個宗門能否招來有天賦的少年人,又能否將其培養成數一數二的名修士視為判斷標準。每三年,都會把這些人召集起來,讓他們同台比拚,決出高下。


    因為瑤台問道和宗門的排次掛鉤,所以每個宗門都十分重視,會派出自家最精銳的隊伍前往瑤台。


    在修真界大大小小上百個宗門中,有三十二個宗門最有實力,被稱為三十二峰。


    每次瑤台問道的前三十名,基本上就會在這三十二個宗門中出現,隻有相當偶然的情況,才會出現個例。


    而且三十二峰內部也分為三六九等。像鴉首山這種次次排在前十的,自然屬於上等。


    它的老對手鶴雲宗也是上等,還有鳳凰樓、雀吟峰、鹿鳴穀……等等。


    鶴雲宗……


    孔幽的思緒在這裏停了一停。


    鶴雲宗和他們鴉首山是勢不兩立的世仇。兩家不僅僅是在瑤台上排第一第二的那點事,他們祖上是真的發生過血流成河的慘案。


    據傳鴉首山和鶴雲宗的開山祖師原來是一家兄弟,後來鬧掰了,就從鴉首山分出去一部分,成立了鶴雲宗。


    所以鴉首山的修士一直看不起鶴雲宗,認為他們自己才是正統。而鶴雲宗的人,隻是偷走了宗門寶物的叛徒。


    修真界的刻板印象也是如此。鴉首山是名門正派,門內的修士,以孔幽為代表,都是道心一致的正人君子。


    而鶴雲宗,雖然起了這麽個仙氣飄飄的名字,宗門弟子卻大多性情乖張、暴戾兇惡。每年瑤台問道,就數他們宗門帶來的傷亡最嚴重。


    其他宗門對於鶴雲宗這種叛逆桀驁的行事作風頗為不滿,多次上書瑤台,讓他們把鶴雲宗從正派之中劃出去,這樣血腥暴力的宗門,和魔修又有何異?


    但瑤台有自己的考量。鶴雲宗雖然搞出來的慘案很多,但他們每年殺掉的魔修妖獸也最多。修真界能這麽太平安穩,人家鶴雲宗著實出了不少力氣。


    而且這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修士都養出了潔癖,魔修聚集、妖兵紮堆的地方,他們還嫌棄得很。每次瑤台下追剿令,他們就百般推托。


    瑤台為難啊,他們和這些宗門也要搞好關係。所以每當這種時候,他們隻能拜托鶴雲宗的修士。


    反正他們肥瘦不挑,葷腥不忌,還能把活幹得利索漂亮。


    所以不管其他宗門怎麽給瑤台上書,讓它把鶴雲宗除名,瑤台就是把耳朵暫時閉了起來,當作自己啥都沒聽見。


    於是鶴雲宗這個異類就這麽在修真界存活了很多年。


    孔幽記得,鶴雲宗的首席在上一次瑤台問道時,也是因為曆劫失敗,不幸殞命。


    所以那個位子暫時空了出來。


    孔幽的眉頭微微鎖起。他在權衡前往鶴雲宗的利弊。


    按道理,他身為鴉首山的首席,奔赴世仇鶴雲宗,是會被唾棄的。


    可他除了在這裏修煉,跟鴉首山又沒有太深的關係。他是正兒八經的孔家子孫,鶴雲宗和鴉首山的恩怨與他無關。


    不過……鶴雲宗現在比較活躍的幾個弟子,孔幽在問道時見過,也聽過一些關於他們的不好傳聞。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許多人在麵對外人時都會給自己立一個好的人設,但鶴雲宗的弟子似乎從來沒有這方麵的考量和顧慮。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評太差,索性破罐子破摔。鶴雲宗要的是實力至上,不服就幹。甚至同門之間看不慣了,也要大打出手。


    孔幽是不懼怕跟人打架的,但他不想陷入瘋狗互咬的戰局。


    他抬起手,指腹搭在太陽穴,稍微用力地按揉著。


    找下家這件事急不得,慢慢想吧。


    還是先解除心魔最重要。


    解鈴還須係鈴人。如果待在鴉首山,能讓他祛除心魔,重新迴到冬域,那他也不介意和這群白眼狼再玩玩。


    經過這幾日的實戰,孔幽已經拿捏住了一些說話的藝術。


    想到這裏,孔幽心情舒暢,甚至感覺自己的靈力又解開不少。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孔幽上輩子禮義廉恥讓做得太完美了,這輩子沒素質後,他快樂得多。


    腳上的傷經過靈力的滋養,已經痊愈不少。


    孔幽拉開一個抽屜,裏麵裝著滿滿的藥瓶。


    這些都是他封境之後為自己準備的各種“靈藥”,因為馬上要到新一屆的瑤台問道了,重生前的孔幽不想給宗門拖後腿,所以他想方設法要把被封凍的境域打開。


    這些藥很多都是有毒性的,孔幽自己也知道,但他實在沒有辦法,宗門還需要他。


    而現在……


    孔幽把它們用一件舊衣服兜起來,放到一邊,隻留下傷藥。


    他先給傷口上藥,又做了簡單的包紮。


    他從仲春三階到四階,提了一階,這些皮外傷哪怕不敷藥也能自愈。


    但是孔幽還是給傷口包上了,這輩子要對自己好一點。


    想到入門考將至,道緣肯定要讓他給霍茗一上課,孔幽又給自己多纏了十幾圈紗布。


    這世道,硬撐著沒人會心疼你,偶爾賣賣慘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孔幽把那隻受傷的腳纏成粽子,滿意地出了門,坐在門口曬太陽。


    還不忘拖著那一兜子瓶瓶罐罐。


    他就坐在正門的台階上,麵前是窄小的院落,院門大敞。


    孔幽修長的手指挑開兜著藥瓶的舊衣服,從裏麵隨便拎出兩瓶,轉手摔在地上。


    啪啪兩聲,響得驚人。藥瓶都是瓷質的,院內又鋪了一條青石子路。瓶子撞在石頭上,摔得粉碎且清脆。


    淺色的藥汁灑了一地,石子變得光滑潤澤。


    孔幽喜歡聽這聲音,連著又摔了五六瓶。


    仿佛上輩子所承受的一切痛楚,都隨著這碎開的瓶子,四分五裂。


    他自己在院子裏玩得熱鬧,蕭則路過時,順著敞開的院門,看見了一地狼藉。


    混雜的藥味撲麵而來,蕭則皺眉側眸,那些藍、白、黑、紅的瓷片碎了滿地,藥汁橫流,成了不規則的幾灘。


    而在台階之上,孔幽換了一身絳紫雀紋的衣服,下擺垂在石階,百無聊賴地望著那些粉身碎骨的瓷片。


    他的食指點著一隻窄口白瓷瓶的瓶口,瓶底抵著台階,那纖細的藥瓶轉來轉去。


    孔幽玩夠了,食指一挑,手腕用力。藥瓶劃出一道弧線,啪,又碎了。


    蕭則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如果不用這些,可以送給別人,這是在糟踐東西。”


    孔幽知道他站在門口半天了,但他就是當作他不存在。這會兒他問了,他才懶散地迴了一句。


    “我的東西,我樂意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外人少管。”


    師兄弟二人本來就沒什麽共同語言,如今更是話不投機半句多。過去是蕭則不愛聽孔幽說話,現在完全反過來。


    但蕭則沒有孔幽那種耐心,別人不耐煩跟他說話,他也不想多聊,揮袖要走。


    孔幽抓著他轉身的時機,還要噎他一句。


    “你要是沒事兒,就幫我把院子打掃了。”


    蕭則頭也不迴地離開,收起了掌心的傷藥。


    這大師兄真是越來越過分了,欺負其他同門也就算了,還想踩在他頭上?


    誰會給他打掃院子。


    蕭則這話還真說早了,第二天,師門就傳,說邱師弟昨天到大師兄那裏,不知道是不是替自己的爹娘道歉去了,還把他那淩亂的院子給掃了。


    蕭則聽完隻有無語。


    行,不愧是他們鴉首山,真是包羅萬象,什麽鳥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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