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這半天經曆的事太多,她確實疲困交加了,不由又打了個哈欠,揉著眼道,「行了,你先迴去罷,這事明天再說。」


    陳孝安想到她說明天要去見沐芷霏的話,以為是要等見過沐芷霏後再來想如何罰他,沐芷霏那個說一不二的脾氣,想來這姐弟倆自己就得先吵起來,到時候哪裏還顧得上他,他再小心賠幾句罪,這事也就過了。


    原本高懸的心便放了點下來,彎著腰告退出去。


    屋裏沐元瑜進了臥房安歇不提。


    翌日早上。


    沐元瑜抱著被子閉眼打著瞌睡,挨手板的那隻手伸在被子外頭,鳴琴輕手輕腳地替她把包紮的布條解下來,將她的手浸入床邊觀棋端著的一盆溫水裏洗淨,再塗上新的藥膏。


    林安使的勁著實不小,過了一夜,她的手掌越發紅亮起來。


    鳴琴心疼地道:「看這手打的,世子下迴可得小心些——即便要幫三堂少爺出頭,也不該去扒別人的褲子,您這樣,以後可怎麽娶妻呢。」


    沐元瑜半夢半醒的,知道她的真實意思其實是說她是女兒身,幹這種事太出格,萬一叫人知道了以後不好嫁人,她閉著眼含糊道:「那就不娶,我好稀罕娶個人迴來管著我麽。」


    鳴琴失笑道:「世子一時懂事得不得了,一時又淨說孩子話。」


    「什麽孩子話,我說真的。」滇寧王反了悔,她早年議定的後路不再作數,倉促進京,未來一片混沌,保住性命才是頭一等大事,哪還有工夫管嫁不嫁人這種小節?


    順口調笑道:「我有你們幾個就夠了,到時候,我封你做個夫人,你替我管著內宅,我看也不差什麽。」


    鳴琴笑嗔:「世子,你真是沒睡醒——」


    「世子,我呢我呢?」觀棋卻是眼前一亮,把盆放下撲在床邊道,「我也很能幹啊,隻比鳴琴姐姐差一點!」


    沐元瑜順口繼續畫餅:「好,好,你也做夫人。」


    觀棋歡歡喜喜地笑道:「多謝世子,那我們說定啦——」


    外邊忽傳來奉書斥責人的動靜,她一向內斂,極少大聲說話,沐元瑜睜眼道:「怎麽了?」


    觀棋起身出去,過一時進來道:「是個送花的小丫頭,送了還不走,探頭探腦的,在這窗子底下耽擱,奉書攆了她。」


    又不快抱怨道,「這宅子裏不相幹的人也太多了,又不好直接封了我們這院子不許人來,依我說,循理由攆走幾個才好,不然天天防賊似的,也是煩人。」


    沐元瑜倒不生氣,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昨晚陳管家說的那幾個人名你還記得嗎?」


    觀棋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你出去通知刀三哥,讓他領著人,把這幾家子連同陳管家一家在內,通通捆了送到外城家兵那裏去,叫他們迴程時押著一起帶走。」


    她來時共有四百家兵、一百私兵護送,天子眼皮底下,這四百家兵目標太大,是不會跟她留在京城的,護送她到地頭後,休整幾日就要原路迴去了,此時還在外城歇著。


    她說著衝觀棋眨眨眼,「陳管家要喊冤,就跟他說,他自作主張,放外人進來,自己也認了失察之罪,現在我給他機會,叫他親向父王請罪去,恕不恕他,父王做主,也許父王看他勞苦功高毫不計較也不一定——那幾個人當時在場,不知吭聲,一般失察,那就一般處置,有不服,都等見了父王自己說去。」


    什麽恕不恕都是幌子,雲南山高水長,這些人這一去,還想迴來?


    觀棋眼睛越聽越亮,歡唿一聲:「世子英明!」


    掉頭就衝出去了。


    陳孝安跟他報出的那幾家人口正經不少,加在一起有二十餘人,這一被剔出來,老宅原本的下人一下去了三分之一。


    打擊來得太驟然,自然有人不服,但來捆人的是粗壯婆子或小廝之流還好鬧一鬧,私兵們雪亮的刀鋒一亮,便自命資格再老腰杆再挺的家奴也不敢硬來,隻能嚇得放聲大哭,又要喊冤,刀三麵粗心不粗,三言兩語,把錯全推到了陳孝安身上,隻說是他拉扯了眾人下水,以致惹惱世子。


    這些人隻見了沐元瑜一麵,連她的長相還記不太清,更揣測不來她的心性,而陳孝安則不一樣,俗話說得好,管家三年,人憎狗嫌,世上就沒有全然不招人怨的掌事者,這些人中本已有對陳孝安銜怨已久者,這一來,無處傾瀉的仇恨盡皆發到了他身上,口裏被堵上了罵不出來,心裏也要問候問候他的祖宗。


    這一通鬧騰,饒是私兵們動作再麻利,也難免驚動了些人,比如借住的韋家人。


    韋啟瑞一打聽到私兵拿人的理由就羞怒交加,尋著母親韋太太道:「母親,這裏住不得了,那世子分明是指桑罵槐,給我們難堪!」


    韋太太年過四旬,她坐在臨窗炕下,穿一身藏青色對衿襖,發髻上簪了三四樣銀器,眼角眉梢皆生出了淡淡的細紋,膚色也不大好看,泛著些微蠟黃,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形於外的不如意與頹然。


    聽到兒子的話,她默然了片刻,勉強笑道:「瑞兒,你又多心,人家處置奴婢,和我們有什麽關係,你不要去管就是了。」


    韋啟瑞急道:「哪裏是沒關係,那個話音再明顯不過了,母親你聽不出來嗎——」


    「聽出來了又怎麽樣。」


    韋二姑娘從內室繞出來,溫溫柔柔地道。


    韋啟瑞被問得愣了片刻:「——當然是離開這裏!咱們家又不是差錢,沒路可走,必得寄居在別人家裏,往外去或買或租,哪裏住著不好,非要在這裏看人的臉色不成!」


    韋二姑娘在韋太太身側站下,道:「可是哥哥,出了這個門容易,再想進來,就千難萬難了。」


    韋啟瑞莫名其妙:「我為什麽還想進來?」


    韋二姑娘抿住了唇,臉龐微微泛紅:「哥哥雖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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