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言直起身來,衝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方寒霄拉了他一把。


    薛嘉言會意道:「哦,你說那個人?不是我們府裏的,老家來的,這兩年老來,也不知來幹什麽。每次來幾天又走了,大伯倒是肯招待他們,還在府裏說過讓我們不要看不起窮親戚,誰知道這都是些什麽親戚,我反正是一個也不認識——再說,我也沒看不起他們過,倒是大伯自己才奇怪,他可看得也太重了些,一聽說老家來人,人在軍裏都會馬上趕迴來,哼,誰知道搞什麽鬼。」


    他一路嘮嘮叨叨地沒停過嘴,把方寒霄帶到了薛二老爺的書房,方寒霄得了紙筆,寫了一句問他:你真不知道?


    「嘿,方爺,我騙誰也不能騙你呀——」薛嘉言說著,衝他擠了擠眼,「好了,我說實話,不過我告訴你,你可不能告訴別人。」


    方寒霄嗤笑一聲,寫了兩個字迴答他,卻不是許諾保密,而是:蜀王。


    ……


    薛嘉言差點跳起來,忙搶過他那張紙撕了揉碎,才小聲道:「行啊,寒霄,我怎麽覺得你啞的時候比不啞的時候還厲害了?你這幾年都不在京裏,我們家的事,你怎麽一猜一個準?」


    方寒霄換了張紙寫:你告訴我的。


    薛嘉言抓著頭:「我還沒來得及說呢,好吧,你原比哥幾個都聰明,猜到也不奇怪。不過方爺,隻有我大伯打的這個主意,我們二房可沒這意思啊。」


    他說著,往上指了指,「——不過四十出頭,著什麽急呢?大伯他自己子嗣上不是差不多的路數,臨到都死心了,忽然蹦出來一個——」


    他又往上指指,「難保不是一樣,我大伯對照對照自家,也該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可能。」


    方寒霄搖了搖頭,寫:不一樣。


    薛鴻興此前畢竟有一個女兒,今上,那是顆粒無收。


    到這個時候,想下注的早該把籌碼砸下去了。


    包括他在內。


    薛嘉言對自家大伯打的那個主意是真沒多大興趣,這方麵他傳了他爹薛二老爺的淡泊,不過他倒是對方寒霄很有興趣,追著他問道:「你猜到了我大伯的,那你家呢?你那位叔叔怎麽想的?他不見得就這麽安分著吧。」


    方寒霄笑一笑,諷刺意味十足地,然後寫:他倒是想不安分,不過,沒這個機會。


    薛嘉言反應慢,還問:「怎麽說?」


    方寒霄寫了「隆昌」兩個字。


    薛嘉言恍然大悟:「哦哦,你是說他差事被隆昌侯搶走了。」


    方伯爺心酸得很,熬死了長兄,熬殘了侄兒,終於把爵位熬到了手,卻隻到手了一半,他這個空頭伯爺跟方老伯爺的威勢就差得遠了,便是他想下注,沒有籌碼,有誌大位的藩王們得他再多的口頭效忠也沒用啊。


    方寒霄點了頭。


    方伯爺此前之所以那麽著急搞事,一迴又一迴,不單隻為了眼前的利益,也是想以漕運總兵官這個差遣為跳板——其實就是如隆昌侯一般的心思,而他連著攪和他兩迴,很大程度也是為著要掐死他這條路子。


    喜歡平江伯這個爵位,那就抱著爵位一邊呆著去罷,別的,就不要想了。


    薛嘉言撞了撞他肩膀,向他提出了新的疑問:「你當年遇匪那事,到底和他有沒有關係?——我們是都覺得有,太巧了,就京郊那地段,又不是什麽人跡罕至的地方,怎麽就忽然冒出來一群不要命的亡命徒呢。」


    方寒霄寫:不知道。


    當時事出突然,他年紀也還太輕,能保住命已虧得平時練武不綴,實在無暇再留下什麽證據。


    但這世上,不是什麽事都需要證據擺到眼前才可以下定論的,是不是,他心中早已有數,而他迴來後方伯爺在他婚事上搗的鬼,則足證他的感覺並沒有錯。


    薛嘉言歎了口氣:「唉。」


    他心裏覺得這是方寒霄的傷心事,便也不提了,轉而想起另一樁趣事,跟他擠眼睛:「方爺,我家那位大姑奶奶迴來了,知道我昨天跟你出去,特意找我問來著。」


    這位大姑奶奶是建成侯的獨女,在家時如珠似寶,眾星拱月,可惜姻緣上命不好,千挑萬選了一個夫婿,不過一年就病死了,薛大姑奶奶就此守了寡,好在她沒孩子,索性迴家來了,建成侯膝下空虛,十分寵愛她,夫家也不敢留難,如今薛大姑奶奶便過著和沒出嫁前一般的日子。


    方寒霄記得有這麽個人,但別的就一概沒有留意了,他連這位大姑奶奶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不過薛嘉言那斜眉擠眼快抖腿的模樣,打趣之意幾乎噴薄而出,他想意會不到他的意思也難。


    方寒霄:……


    懶得寫了問他,望天隻當沒有聽見。


    薛嘉言不管,可有精神地告訴他:「你忘啦,從前我們去城外踢蹴鞠,她都去看過你的,還給你遞過帕子,不過你沒接。」


    方寒霄完全沒有印象。


    也許薛大姑奶奶是去過,但他肯定當成她是去看堂弟薛嘉言的,不會朝自己身上想。


    薛嘉言看見他隻是事不關己的表情,唏噓道:「方爺,你說你,白長這模樣,一點也不解風情。我當時沒有和你說過,因為那畢竟是我堂姐,你已經定了親,我說了不好——不過我真以為你知道啊。」


    以當時情形來說,方寒霄和徐家的親事十分穩固,方老伯爺非常滿意找了個尚書親家,不可能換人,就算換,也不會換建成侯府這種和平江伯府差不多的武將門第,所以薛嘉言深知兩家沒戲,為了堂姐的閨譽計,也努力憋住了什麽都沒說。


    如今就不一樣了,他沒想到堂姐都嫁過一迴,還對方寒霄不能忘情,他也是憋了這麽久實在憋不住了,一下子對著他傾倒出來。


    不過和沒說也沒什麽兩樣,方寒霄根本不在這上麵用心,別人忘不忘情的,他反正是沒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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