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娘的寵慣兒子,知道裏麵有些不妥一般也難經得住兒子歪纏,做爹的就不一樣了,世上多是嚴父為多,兒子敢不恭敬聽話,討一頓好打還差不多。


    這個道理基本各家都相通,徐大太太一聽,迴味過來問題比她以為的更加棘手,登時眉頭深鎖:「都是你二叔惹出來的,唉,真是個災星!」


    母女倆想來想去,無計可解,隻能互相對著把徐二老爺又罵一頓。


    好在到了晚上,徐家的第一號大神人徐大老爺終於接信迴來了。


    徐大老爺和徐二老爺是十多年不曾見麵了,不過一母同胞,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徐二老爺一點也不生疏,抱著兄長大腿就求救。


    徐大老爺任由弟弟把他的衣擺揉成了一團,很好脾氣地道:「二弟,我也沒有辦法啊,而且,我看這事是你過錯更多。」


    徐二老爺好幾十歲的人,瞪大了眼:「大哥,你還是不是我的親大哥了?!別人說我錯也就罷了,我們一個娘胎生出來的,你也不向著我!」


    徐大老爺道:「好,好,我向著你。」


    就這麽一句。


    徐二老爺再問,徐大老爺就道:「我向著你,但是我沒有辦法啊。」


    徐二老爺不信:「大哥,你在京裏這麽多年,又做著官,怎會一點辦法都沒有?你又不像我,窩在揚州那小地方這麽多年,就那刑部大理寺什麽的——咱爹當年可做的是刑部尚書,還有都察院,哦對了,我大侄兒那嶽父不是升了僉都禦史了?這些可能審這樁案子的地方,你快都帶我去轉轉,提前把官司打點打點!」


    徐二老爺又扒拉出一條人脈,信心大漲,心想怪不得方寒霄叫他迴徐家來呢,家裏這麽多關係,他確實沒必要去舍近求遠。


    徐大太太臉撂了下來,這災小叔子把望月坑了還不夠,還想把徐尚宣也坑進去?!


    她一口先堵住了:「大哥兒他嶽父去南邊巡查去了,連著大哥兒都不在家,二叔別提他們了。」


    徐二老爺很失望:「怎麽這般不巧。」


    徐大太太聽他口氣,氣得重重剜了他一眼。


    徐二老爺毫無所謂,徐大老爺的好脾氣還給了他進一步耍賴的信心,他撿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下道:「大哥,你不幫我也行,我輸了官司,迴去沒錢過日子了,我就不走了,我把我家大哥兒二哥兒還有幾個丫頭都叫過來,以後就在這裏靠著大哥了,我也是徐家人,這宅子也有我的一份子,對吧?」


    對個鬼!


    徐大太太要氣炸了,道:「二叔,老太爺在日,我們可是分過家的!」


    「對啊。」徐二老爺一口應下,「我也沒要再分一遍,就來走走親戚,不行嗎?」


    徐大太太收拾庶女智計百出,對上這種橫且不要臉的,就沒那麽大能耐了,氣得隻能衝徐大老爺道:「老爺,你看看!」


    徐大老爺愁眉苦臉。


    徐二老爺來這麽一招,他生平最怕麻煩,也有點受不了了。


    「二弟,你就不要告嘛。」


    徐二老爺一口拒絕:「不告不行,我精窮了。況且不說我,族裏那大侄兒跟著我出了事,隆昌侯不把損失賠給我,我拿什麽錢去賠他?人家一條命就白死了不成?這可都是族裏的人,大哥,你是在京裏不錯,可你總有迴家祭祖的一天吧,到時候族裏人都戳著你的脊梁骨,那連我們爹的顏麵都不好看。」


    他還正經有兩分歪理。


    徐大老爺隻好歎氣:「唉。」


    從淮安府一路擴散而來的這件案子對於京城的大多數人來說,隻是一樁小案子,許多人都還並不知道。


    但也有一些人格外關注。


    方伯爺毫無疑問是這裏麵最用心的一個,案子還未下發有司,他已經努力地、全方位地從各個途徑去打聽這樁案子的每個細節,他那日雖然沒有追上徐二老爺,但徐二老爺既然在京,那就總有見到他的機會,方伯爺打算在與徐二老爺碰麵之前,先把前期準備都做好了,確定能打動徐二老爺,然後幫著他,形成對隆昌侯的一擊即中。


    他如今雖然沒職差,但比徐二老爺這等遠離中樞的人政治嗅覺還是敏銳得多,皇帝若放心隆昌侯,根本就不會叫他迴來,由當地官府審理就是,既然叫迴來了,那就是有縫。


    方伯爺要做的,就是努力把這條縫擴大,擴成一個坑,把隆昌侯踹下去。


    但他有一點疏忽的是,隆昌侯不是個死人。


    他這麽打聽,隆昌侯府在京裏也是盤桓世居多年,很快就收到了風。


    方伯爺之居心,那真是連隆昌侯府的一個小廝都知道。


    皇帝似乎對他不太放心,背後陰惻惻有對手準備捅他個透心涼——


    隆昌侯在這雙重壓力之下,慫了。


    或者說,也不叫慫,是戰略性妥協。


    徐二老爺為什麽告他,要錢,隆昌侯缺不缺錢,不缺。


    兩條理,非常簡單明了。


    隆昌侯先前不妥協,是沒想到徐二老爺是這麽個人,但現在情勢到了這樣,他就坐下來和徐二老爺談一談,也沒什麽。


    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是必備的品質,也並不丟人。


    互相達成了什麽條件外人未可知,總之談出來的結果是:徐家族裏那個淹死後生的父母撤訴了。


    這對父母改了口,說其實不確定兒子到底是自己跌河裏淹死還是被鈔關兵丁推下去的,這口不是好改的,改了就是誣告官員,總算隆昌侯寬宏大量,看在他們是老來喪子,傷心過度的份上,代為求了情,沒把他們入罪,打頓板子以儆效尤罷了。


    那個老家人是奴身,原就是順帶著告的,跟著不算數了,人命官司都已了結,單純的一船貨物到不了皇帝的眼界裏,沒出三月,整件事葫蘆提地就完了,徐二老爺也悄無聲息地出京,迴去了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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