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費解地看著方寒霄大步往外走,步子很快,但步伐間不是麻煩上門的煩躁,而是——挺歡欣的?


    方寒霄就這麽大步走到了新房。


    瑩月見到他來,大是鬆一口氣,但又有點理屈,站起來,眼神看著地上,不敢跟他相對。


    然後,她的懷裏被塞了一本書,和一張紙。


    紙上寫:讀你的書去,別亂摻和。


    瑩月茫然抬頭,方寒霄高高大大地站她麵前,下巴往外點了點,示意她出去。


    他看上去不像生氣,可又為什麽攆她呢,他不會說話,她覺得她在方便一點,而且還給她塞本書——什麽意思,哄小孩子似的。


    他真是怪怪的。


    瑩月滿心疑問,遲疑著還是走了出去。


    瑩月懵懵地出去了,方寒霄和徐二老爺以筆交談起來。


    徐二老爺多年居在揚州,知道兄長家和平江伯府連了親,但不知道平江伯府內部鬧家務,見不到方伯爺,那見一見方寒霄也湊合,怎麽也是條路子。


    他就很精神地又說起來了,這迴他還長了點記性,沒提私鹽不私鹽的,隻說鈔關冤枉他,害他翻船還死人,當地官府也不替他做主,他真的是好苦呦。


    方寒霄仔仔細細地聽他說完,再很有耐心地問他的訴求。


    徐二老爺的訴求非常簡單——就是要錢!


    那一船貨是他的大半身家了,私鹽便宜,官鹽可貴,鹽引還搭上了他許多人情,這一下全部泡湯,他怎麽能依?舍得一身剮,也得把隆昌侯拉下馬。再說,他可不是那些沒門道的小鹽商,被官府查了隻能忍氣吞聲自認倒黴,他親爹,可曾是一部尚書!他親哥,現做著京官!他侄女,嫁到了平江伯府!


    徐二老爺覺得他有這麽多條人脈,隻要他肯努力,那一定能把損失找迴來。


    方寒霄作為「人脈」之一,聽了,很和氣地笑了笑。


    他已經完全把這件事聯起來了。說實話,方老伯爺在日,不是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那些私鹽販子為了暴利什麽都幹得出來,永遠打擊不完。


    但是呢,一般幹這種事的,哪怕是背後有官員倚靠,被查到也都認了倒黴,不管是沒了貨還是沒了人,幹的就是見不得人的買賣,能跟官府講出來什麽理?


    偏到隆昌侯手裏背運,碰上徐二老爺這麽一個過了氣的官二代,本事沒多少,膽量邪大,自家沒理的事也不怯場,有尚書老爹在前,隆昌侯在他眼裏都不算多大官,他逮著照樣咬一口。


    因為摻了人命,隆昌侯這一口還真叫他咬著了,都被咬迴了京,當麵跟皇帝辯白了。


    方寒霄眯了眯眼,瞌睡遇著枕頭是什麽樣?就是現在這樣了。


    他在紙上寫:這個官司,您恐怕打不贏。


    徐二老爺一看急了:「怎麽打不贏?隆昌侯再厲害,他還能一手遮天不成?」


    方寒霄寫:私鹽雖入河,查驗的鈔關兵丁尚在。


    物證沒了,人證還好好活著呢,徐二老爺沒那麽容易賴得幹淨。


    徐二老爺見他知道,訕笑了一下,道:「我是夾帶了點不該夾帶的貨,把這點罰沒我也認了,再要罰我點銀子我也能認,可一下沒收我整條船,那誰能甘心呢?!」


    連顆鹽粒子都不肯給他剩下,兵丁跳上船就搬運,兩方因此衝突起來,才鬧翻了船。


    方寒霄無語,販賣私鹽在本朝立朝那時可是死罪,如今方鬆弛了些,那逮到也得笞五十,再視情節法辦,沒收貨物更是應有之意,誰還管哪些是官的哪些是私的,摻了私,自然一體全部罰沒——隆昌侯這職位所以肥,一部分就是肥在這裏。這一部分多少入國庫多少不知了去向,裏麵能做的文章很多。


    他寫:律法如此。


    徐二老爺正要更急,就見他接著寫道:不過,打贏官司難,要錢,不難。


    徐二老爺眼睛炯炯起來——這就夠了!打官司為的是什麽,不就是要錢!


    「好侄女婿,有你這句話,二叔就放心了,這件事就全托賴你幫忙了,那隆昌侯好像怪厲害的,不瞞你說——什麽,你幫不了?」


    他把方寒霄才寫的一行字念了出來。


    「哎,這是怎麽說——」


    方寒霄揮手示意他別急,繼續寫:您舍近求遠了,此事該迴徐家求助。


    徐二老爺悻悻地:「家裏要有門路,我還用得著來這嗎?打爹去了,我那大哥就把我這個兄弟忘到了後腦勺,我寫過幾封信與他,一封也不迴,我親自上京來,連他人影都看不到,大太太更是過分,明擺著敷衍我們,哼。」


    徐二太太在旁歎氣點頭附和。


    方寒霄搖頭,寫:我不打誑語,您隻管去,務必當麵將事情始末說明。


    徐二老爺要告的可是隆昌侯,徐大太太是沒聽完他說的話才走開了,要是聽完了,隻怕不用徐二老爺費事,徐大太太先要想法設法地把他留下來。


    徐家兩房再生疏,徐二老爺也是徐大老爺的親弟弟,這一狀真告到了禦前,鬧大了,徐大太太還怎麽跟隆昌侯做親家?她不可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徐二老爺狐疑:「能管用?」


    方寒霄不能把招支得太明,垂著眼簾隻又寫了一句:您如實說便是,包括來此處見我二叔而未得的事。


    方寒霄這個舉止氣度,不像是會信口開河的人,徐二老爺漸漸地有點信了,屁股微有鬆動。


    方寒霄又推了他一把:您先去說,若不成,再來尋我二叔。


    徐二老爺一想,也是,平江伯府這麽大門第擺在這裏,還能跑了不成?


    終於磨蹭著站了起來。


    方寒霄慢悠悠地走在後麵送客,眼神隨意地順勢把屋裏外都掃過一遍,發現丫頭們比他先進來時似乎要少了一兩個,不知是在旁邊的廂房裏忙碌,還是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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