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迴清的話剛說完,夏莫聽跟於逢腦袋上都冒出了三個問號,皺著眉看她。


    徐淡雲貼心道:“需要我逐字解釋說明一下嗎?友情提供不收錢的哦。”


    林意漫淡定地端起牛奶杯,然後轉手喂給了夏迴清喝。


    夏莫聽心情有些複雜,看著夏迴清幾度欲言又止,連連歎氣,最終扶著額頭閉上了眼睛,看著有幾分咬牙切齒。


    夏迴清:“……?”


    她原本在吃夜宵時就吃撐了,一出門就吐了個幹淨,情緒起伏又有些大,導致胃開始隱隱作痛。而現在林意漫又灌她喝下了半杯牛奶,她皺著眉準備迎接接下來的胃痙攣。


    但她等了一會兒,等到夏莫聽終於歎完氣了都還沒有任何反應,她反而還覺得胃舒服了很多,也沒有再疼了。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問:“你給我喝的什麽啊?不是牛奶嗎?”


    林意漫隻是徑直上手摸了摸她的胃,問:“還疼嗎?”


    夏迴清搖頭,說:“那是藥嗎?怎麽都喝不出藥味?”


    林意漫笑了笑,“是胃藥,但是我加了點別的東西中和了藥味,你喝著就不會再覺得惡心了。”


    她又讓夏迴清喝完了剩下的半杯後才慢條斯理道:“身體得好了才有精力聽訓,繼續吧。”


    夏迴清:“……”


    於逢沉默一瞬,拍了拍夏莫聽的肩膀,問:“你來還是我來?”


    夏莫聽似乎有些鬧脾氣了,剜了夏迴清一眼,冷哼一聲,沒好氣道:“你來吧,我說累了,我要歇會兒。”


    夏迴清小心翼翼地覷著他的臉色,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忐忑不安起來。


    於逢可比夏莫聽要嚴肅多了,隻要板起臉來那都能當令人聞風喪膽的教導主任了。


    於逢看著她緊張的樣子,也不由得先歎了口氣,說:“其實在很多方麵你跟你哥都挺像的,但是他要比你自信一點,當然,也隻是一點而已。”


    夏莫聽癱在沙發上,拖長音調,“禁止拉踩——”


    於逢失笑,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這個想法是錯誤的,你必須得改。”


    徐淡雲也跟著癱在沙發另一頭,有氣無力道:“這話我跟她說了幾百次了,但她就是聽不進去。我反正是沒轍了,你們看著辦吧。”


    夏迴清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她撓了撓側臉,幹笑兩聲。


    於逢順勢坐在地毯上,長腿隨意地一盤,自下而上地仰視著夏迴清,盡量減輕自己對她的壓迫感。直到看到夏迴清稍微放鬆了一些後,他這才慢吞吞道:“痛苦是沒有任何可比性的。”


    他忍不住瞥過夏莫聽那同樣遍布傷痕的手臂,輕聲說:“其實我們每一個人對於痛苦的承受閾值的定義都是截然不同的,有的人高,也有的人很低。”


    他抬眼看向夏迴清,說:“可是無論高低,對於承受者而言,那都是切實存在著的痛苦,誰都無法否認的。”


    夏迴清皺著眉,似乎在努力地理解。


    於逢是他們之中最有耐心的人,無論是夏莫聽,還是夏迴清,他都願意花這個心思去一步步地引導他們。


    一個是心上人,一個是心上人僅剩的最後的家人。


    無論是哪一個,他都想要守護好。


    他作為夏莫聽的愛人,知道夏迴清對他的重要性。自夏迴清迴來後,夏莫聽再也沒有做過噩夢,臉上的笑比以前還要燦爛得多。


    隻要守護好夏迴清,就能守護好夏莫聽的笑顏。


    此刻麵對懵懂的夏迴清,他溫柔地說:“如果按照你的思維,那麽我的痛苦是遠遠不比你哥哥的。畢竟我所失去的隻有雙親,可我不是孤身一人,我的身後依然有著堅實強大的後盾,可以支撐我任性妄為。”


    夏迴清反駁道:“不能這麽說,你親眼看著自己的爸爸媽媽死去,當然也是很痛苦的啊。”


    於逢:“可是我失去的隻是父母,而你哥哥失去的是所有,包括自己。而他如此珍視的你,他都一度失去過。所以當你迴來後,他才看你看得這麽緊,因為他害怕再度失去你。”


    夏莫聽別過頭去,不讓夏迴清看他。


    夏迴清隻是皺著眉說:“不是的,不能這麽比。”


    於逢眨了下眼睛,“對啊,那不能這麽比啊,你看,你不是也知道嗎?”


    夏迴清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踩進了於逢挖的陷阱裏,下意識還想要反駁,“但是我上輩子溫飽不愁,甚至還有學上還有班上,不用為活下去而絞盡腦汁。我也沒有經曆什麽實際傷害,其實更多的,我覺得就是我太敏感多疑了,就是有點……矯情……的那種感覺。”


    徐淡雲冷笑一聲,說:“照你這麽說,那多半心理疾病患者都矯情。”


    “我不是那個意思!”


    徐淡雲看她一眼,說:“你不說,我不說,那你哥哥上哪兒知道真相去?你不是想讓他疼疼你嗎?那你什麽都不說,他怎麽疼?把你揍疼啊?”


    夏迴清突然被戳中了笑點,笑了起來,卻也依然沒有要解釋的打算。


    徐淡雲翻了個白眼,輕輕地踹了她一腳,說:“等你主動開口說,真的是比登天還難。還得是老娘來!”


    夏迴清有些無奈,“淡雲……”


    徐淡雲直接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去看她,說:“你不想說無非就是覺得尷尬,覺得說出來有一種裝可憐討同情的意味。”


    她放開自己的耳朵,故弄玄虛道:“但是我的好妹妹,對自己的家人說難過事那叫撒嬌,那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


    屋內除了夏迴清以外的人都點頭表示了肯定與支持。


    夏迴清張了張嘴,仍舊有些不在狀況內。


    徐淡雲看她那樣就知道她肯定是cpu還沒能加載過來,也不管她的意願了。畢竟對於夏迴清這個人來說,有時候就得強勢一點才能保護好她。


    徐淡雲一腳支起,一腳踩在地毯上,一副糙漢樣,滄桑道:“我們小清從小就被家暴,上了高中還被校園暴力,她這一生基本都是被欺負著長大的。她奶揍她那是真往死裏揍啊,不帶一點手軟的。”


    她朝著夏迴清揚了揚下巴,“誒,你爹媽那之後也開始揍你了?”


    夏迴清沉默一會兒,一手撫上自己的左腹部。時至今日,她依舊記得當時皮肉被捅穿的痛感。


    她抿了抿唇,搖頭,“不是,也就那一次。”


    徐淡雲沒有給多大的反應,接著說:“她被校園暴力的時候我們還什麽都不知道,那會兒隻知道她們是抱團玩。等到上了大學,越來越多孩子被欺負的視頻上傳到網上,我們才知道原來當初那可以稱得上是校園暴力,是屬於違法的。小清的容貌基本跟這輩子一樣,也就瞳色不一樣。她長得這麽漂亮,然後成績又好,穩居前三。這樣的人最容易招人嫉恨,偏偏小清就是個悶葫蘆,受欺負了不會反抗的那種人。所以她經常被拉進廁所裏被人拿煙頭燙,被人扯頭發。有一次她耳邊那撮頭發被人硬生生扯沒了,頭皮都出來了。”


    說到這裏,她猛地一拍茶幾,咬牙切齒道:“哇當時給我氣的,我掄起個凳子就衝到那幫人麵前,本想揍她們一頓,結果被班主任攔住了,還處分我了。這群人真是都他娘的不是人。”


    夏莫聽輕聲問:“這也不算實際傷害嗎?”


    夏迴清低下頭,仍舊在掙紮,“但跟你比起來……”


    “所以說到底為什麽要跟我比啊?”


    夏迴清一僵,“……因為覺得你很好。”


    夏莫聽歎了口氣,說:“那你看,我們同樣都是挨著揍長大的,這不是一樣的嗎?難道你非要也被人打得要死不活的才滿意?”


    “……我不是……”


    林意漫看著夏迴清再次局促起來,終於是看不下去了。她歎了口氣,說:“寶寶,他們說的都沒錯的。痛苦真的沒有可比性,或許人與人之間無法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但是大家所感受過的、感受著的那一份痛苦都是一樣的。痛苦就是痛苦,無論高低,那都是令人難受的。”


    “換句話說,如果你跟夏莫聽互換身份,你讓現在的他去體驗過去的你所體驗過的那些,那現在的他就不會覺得以前的自己痛苦了嗎?”


    夏迴清似乎有些明白了,猶豫著說:“可是那都是在經曆苦難啊,都還是會痛苦的啊。”


    林意漫笑了,“這不就是了?痛苦就是痛苦,沒有任何可比性的,記住了嗎?”


    夏迴清似懂未懂,但還是點頭說:“應該記住了。”


    林意漫摸了摸她的頭,說:“沒關係,我們慢慢來,你會弄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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