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眾人洗漱完,又一起來到了學校南門外的一家小酒館。
今晚沒有別人,隻有小濤、高政、王斌、天宇和文輝。
在一聲聲愉快的說笑之中,文輝一天的大學行程結束了。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對我這麽熱情。”文輝舉杯給幾人說道。
“兄弟,你人不錯,以後常來玩,小濤的好兄弟,果然很有個性。”高政說道。
“大家都是老鄉,又是兄弟,以後我們常聚。”王斌說道。
“兄弟一看你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和小濤一樣。來,喝一個,下次再來。”天宇說道。
文輝很感動,他微笑到:“小濤經常給我說起你們,說你們一個個都是非常優秀的人,今日一見,果然是,下次我請客,請你們吃飯。”
“好說好說……”
隨著夜幕的降臨,文輝也該迴去了,臨別時,眾人將他安全地送到了車上。
日子是多麽平靜,隨著冬季的慢慢到來,一年的歲月又將結束了。
小濤現在已經沒什麽大事,等明年夏天,去單位報到就行。而今年的冬天,有一件特別的大事:那就是小璐要結婚。
歲月無情,光陰流轉,什麽事也敵不過時間的腳步,什麽感情也阻止不了人的成長。
優秀的姐姐,村裏人眼中善良懂事的小璐,此時也是到了女大當嫁的年紀。因為小璐比小濤大三歲,現在的她,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大姑娘了。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衝擊,使小濤有些無所適從,記憶中那個疼愛自己的好姐姐,現在居然真的要嫁人了!這種親情之間的難以割舍,此時則顯得尤為強烈。從小到大,姐姐都是最關心、最在乎、最理解自己的那個人,無論何時,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和煩惱,姐姐都會第一時間給自己排憂解難,消除自己心中的鬱悶,替自己指明未來的道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她對小濤的好,早已勝過了尤家村裏所有的姐弟和兄妹,他們姐弟兩的童年時光和生活道路,也遠遠比村裏其他孩子們的豐富曲折。之前所說的和爺爺奶奶共同在百草山上生活的歲月,那是村裏甚至是遠近各個村寨的孩子們都沒有的最美好的童年記憶,他們兩個兒時在百草山上接觸到的自然風物、天然盛景、奇花異草、奇珍異獸、各類草木、各種山藥、各種野菜,都是別的孩子從未見過的。他們對自然、對生靈、對物種、對花木的熱愛之情、感佩之情、敬畏之情和感悟生命的能力,也遠遠超過了村裏別的孩子。
就是這樣的姐弟兩,在村裏人的眼中最聽話懂事、最給父母爭氣的姐弟兩,現在居然要麵臨著親情間的分別。是啊,這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好像是夢一場,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
我們平時總說光陰似箭,在平淡的日子裏,我們尚且不會有太多的感覺,可是一旦麵臨這種終身大事的時候,你才發現,歲月是何等無情。
小璐在樓山城工作的兩年時間裏,認識了樓山縣本地的一個男生,叫李玉龍,他的年齡和小璐一般大,也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
玉龍的老家離樓山城遠,但離尤家村還算近,他老家就位於樓山的山腰下,對山相望,從尤家村就可以看見玉龍的老家李家河。
玉龍家和小濤家裏一樣,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庭。他隻有個大姐,年齡也比玉龍大三歲,已經結婚生子,現在,玉龍也要成家了,他要和小璐一起組建起一個平凡的小家。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姐姐小璐曾經給小濤看過玉龍的照片,此人長相英俊,劍眉星目,個子也高,性格脾氣都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後生。
或許這就是命吧,什麽樣的人就會遇見什麽樣的人,小璐心地善良,性格溫和、明理懂事,而玉龍也是——他的性格幾乎比小璐還好。
姐姐說,玉龍不僅人品好,對父母孝順,還很會做飯,燒得一手好菜,其工作地點也在樓山縣城,而且幹的也是土木工程,是一名真正的施工員。
對一個平凡的女孩子來說,找這樣一個疼愛自己的男生其實已經不錯了。小璐和別的姑娘不同,她絕不會因為一味地追求金錢和家庭條件而犧牲掉自己真正的愛情,畢竟她可是大學出身,很多生活道理和感情問題,她比誰都清楚,比誰都有主見。更何況,小璐和玉龍的條件都不錯,玉龍雖然不是正式工作,但他工資很高,小璐雖然工資低,但她是正式的公家的人。所以,以後兩個人成家了,他們很輕鬆地就可以應付生活,所以說,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起初這門親事定下來的時候,村裏人曾經流言蜚語,他們說畢竟小璐的工作單位不錯,或許會找個有錢人家。但父親尤元奎說:“孩子的婚姻大事,由他們自己做主,她喜歡的人,我們就無權幹涉,小璐她自然有自己的思想,我們已經沒法過多摻和了,有錢沒錢,隻要兩個孩子幸福就行。”
就這樣,雙方的父母都同意了這門親事,玉龍的父母看見美麗端莊、氣質不凡的小璐時,嘴角已經笑開了花——他們村何曾娶迴過這樣一個媳婦兒呢?
小濤這邊,他在接觸了兩次玉龍之後,對他也很是滿意。
在小濤看來,小璐是自己的親姐姐,而玉龍,就像是自己的親哥哥一樣——他對小濤真的很好。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完全就是個好哥哥的形象,除了家庭條件普通之外,在他身上好像就找不出什麽缺點了。
小濤第一眼看見玉龍的麵相時,就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努力上進、成熟穩重、善良溫暖的好男生,他堅信:玉龍絕不會辜負姐姐。
於是,在小濤的支持下,父親和母親也就徹底放心了,而且,年邁的奶奶也十分看好懂事的玉龍。玉龍每次來小璐家裏,他都會帶上很多好吃的去看奶奶。玉龍、小濤、小璐一起圍坐在奶奶的小灶房裏,烤火聊天,做飯燒菜,看上去奶奶就好像有三個孫子似的,畫麵很是溫馨和諧。
一個月後,一切結婚程序都走完了,在臘月二十的時候,小璐迎來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大事:出閣。
這天,陽光明媚,天氣溫暖,碧空萬裏,喜鵲高飛。
尤家村裏歌聲嘹亮、熱鬧非凡,尤小濤家賓朋滿座、人聲鼎沸。各路親戚朋友、同學同事、父老鄉親以及村中頗有威望的相應人物村支書尤富貴、蕭蕭的二爸尤世龍、蕭蕭的父親尤世虎以及尤家村在樓山縣城裏的工作幹部等全部到齊。執事名單上的總管、提調、禮房、菜房、廚房、杯筷、掌盤、倒水、敬煙等各名執事人員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所有人都在歡聲笑語中共同分享著小璐家裏的這樁大喜事。村裏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娃娃小孩,全都來參加這場場麵盛大的出閣典禮。
這個時候,外地上學的、打工的年輕人全部都已經迴村了,所以這兩天來給小璐家幫忙的村民實在是摩肩接踵。有的人實在是幫不上什麽忙了,索性就站在門外曬太陽,或接待客人。這一切的互助熱情和睦鄰友好都是小濤的父母給人家幫忙所結交的人情,而且尤家村村民本就都人善心好,所以誰家遇事都會有很多人去幫忙做事,小濤家,就更不用說了,一家人全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大家自然都願意來幫忙。
小濤穿上體麵的衣裳和蕭蕭忙著接待小璐的同事同學,寶強和許明則忙著給裏外的客人敬煙倒酒,文輝和金柱則是忙著各種緊急事務和接待來訪客人,大亮和二亮負責燒水端菜,小良則是奔走各種後勤事務。從榆州城趕迴來的姑姑和姑父,則是應酬小濤的父親和母親的遠近親戚朋友。
一切都是那般井井有條、井然有序,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各司其職,這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在尤家村這個平凡質樸的小山村裏,顯得尤為溫暖和諧,人們總是在這樣的喜事中,忘記了煩惱,忘記了愁苦,忘記了艱辛。生活,其實就應該這樣過,人一輩子,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經過一天的繁忙,夜幕終於降臨了。第二天一早,小濤和姑姑就跟著送親的車輛去了玉龍的老家李家河。
小璐離家的那一刻,母親在屋裏號啕大哭著,是啊,刀子嘴豆腐心的母親,此時麵對女兒的出嫁,她的心裏難過極了,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現在就要去別的地方了。父親尤元奎一邊忙著各種事務,一邊悄悄地流著眼淚,他明白,這一刻遲早會到來,麵對女兒的離開,他這個默不作聲的父親,流下了無比難過的淚水,父愛如山,他的愛從來都是無聲的。
經過了一個小時的車程,送親的車隊終於到達了玉龍的老家李家河。
玉龍所在的村莊沒有尤家村大,但此時村裏村外也早已站滿了迎親的人群。
在熱熱鬧鬧的氛圍中,玉龍和小璐完成了結婚典禮。
在下午時分,小濤和姑姑就要隨著送親的哥哥姐姐們迴家了,而這一刻,才是小濤最難過的一刻。
他們走出門的一刹那間,姑姑早已忍不住離別的淚水,開始哭了起來,而小濤,此時也已經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親愛的姐姐,從此以後,你就要在這裏生活了,以後的日子裏,將再也沒有多少和你相處的時間,你將要組建起自己的家庭,和玉龍一家人生活,每年除夕夜年夜飯的飯桌上,將永遠不可能有你的身影,隻有父母和孤單的弟弟我。親愛的姐姐,祝你幸福啊,弟弟我迴去了,往後的日子裏,希望我們經常相見。
看見親愛的弟弟泣不成聲,小璐早已忍不住離別的淚水:“別難過,姐姐永遠都是你的姐姐,我們姐弟兩個以後還是和以前一樣好,我們離得近,我隨時都可以迴來看你和爸媽的。”
“姐姐別送了,你越送我越難受。”小濤依舊淚雨滂沱。
“慢一點哦,迴家了就好好聽話,媽愛嘮叨了你就別管,她就是那樣的性格,有什麽事你就給姐姐說,姐姐一定要供你讀完大學。”小璐一邊說一邊幫小濤擦眼淚。
道路兩旁送別的人們,李家河的村民們,看見如此好的姐弟倆,也紛紛被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這就是人家的弟弟啊,聽說也是個大學生。”
“是啊,這樣的好姐姐,讓弟弟怎麽能不難過。”
在所有人難過和開心的淚水中,小濤和在場的所有人揮手告別,他上了車,看了遠處的姐姐一眼,就和姑姑隨著尤家村送親的車隊迴來了。
一路上,小濤一直都流著眼淚抽泣著,一直到了尤家村這邊的北固山上時,小濤看了看姐姐所在的方向,此時,正是黃昏時分,暖黃色的夕陽正好掛在李家河那邊的山頂上,昏昏暮色照射著層層山崗,悠悠雲霧浮動在兩山山灣,小濤最後看了看夕陽,於是再也不忍心睜開眼睛望向那個方向。
迴到家後,小濤收拾完了家裏的桌椅板凳,就早早地睡下了。他不餓也不渴,隻覺得渾身無力,頭昏腦脹,難過無比。他太想念姐姐了。
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經曆這樣的大事,骨肉親情,這是世界上最難以割舍的感情,雖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的時候,你會由不得對自己遠嫁的親人產生強烈的不舍和想念,這是二十多年來,和姐姐朝夕相處、互相照顧、互相疼惜所換來的最深的姐弟情懷。
過了幾天以後,小濤慢慢地從想念姐姐的難過情緒中恢複了過來,接下來的日子就是除夕和春節。小濤把尤家村熱鬧的新年氣象和自己一天的所見所聞都以照片和視頻的方式分享給了姐姐,姐姐雖然不能和自己在一起過年,但她看見那些照片時,也開心得露出了微笑。
年邁的奶奶現在身邊沒有了孫女的陪伴,就一個人在小灶房裏難過的流淚,小濤每次和姐姐打電話或聊天的時候,都會讓奶奶說幾句,以寄托她老人家對孫女的想念之情。小濤和奶奶做的好吃的飯菜,小濤也會及時分享給姐姐,姐姐也會將她一天的奇聞趣事拍些照片發過來,以表達她對家裏人的思念。
短暫的新年過後,尤家村的人們又要離家外出了。臨走的前一天時間,文輝抱著他剛剛出生的孩子來找小濤。
“哎呀,你終於當爸爸啦!”小濤看著眼前抱著孩子的文輝,直接不敢相信。
“當爸了,快,叫聲叔叔。”顯然剛出生的孩子還不會說話。
“聽說是個女兒。”小濤問。
“是的。”
看見這一幕,小濤真的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文輝明明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可是現在他卻當起了父親,這世事變遷有時候真是讓人無法理解。現在,他的生活絕對沒有以前自由了,他不僅要給坐月子的瑞豔做飯,還要時刻忙著帶娃,因為文輝的爸媽不可能什麽事都全包了吧。
這樣一來,文輝今年出門打工的時間很可能就要往後推遲了,起碼等瑞豔能帶孩子的時候,他才能騰出手來去掙錢打工。
他果真建立起了一個三口之家了。這在農村裏雖說不是什麽稀罕事,但尤小濤看著年紀輕輕的文輝生硬地抱著自己的孩子,他的心裏真的是五味雜陳。
“今年去就畢業了吧?”文輝問道。
“是啊,六月份畢業。”
“我到時候很可能來榆州,到時候我為你餞行。”
“好。”
文輝來迴踱著步子,慢吞吞地說到:“瑞雪也懷孕了,今年她可能不出門。”
在打掃衛生的小濤瞬間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他愣了愣,說道:“祝福她。”
那個記憶中最愛的女孩,每到冬天的陽光下就會深深地想念的人,她現在真的逐漸離自己而去了。
冬日和煦的陽光裏,尤小濤總是喜歡陪著尤小良去村東頭散步,當他每次站在村頭那兩棵高大的樁樹下麵望向李家村的時候,他的內心裏就會翻騰起對瑞雪強烈的思念,即使見到她的第一眼已經過去了三年,可是小濤心中對瑞雪的愛卻從未減去半分。一想到她,一想到那個如白雪一般嬌柔的女孩,他的心裏就痛不可當。她現在結婚了,還有了孩子,娶她的那個男人不知道是否愛她呢。
歲月漫漫,草木春生冬落,田野春播秋收,村頭的這塊分岔土路口上似乎再也不會出現瑞雪一個人站在此地等待尤小濤的場景了。
是啊,光陰荏苒,物是人非,諸事在變,但三年多以來唯一沒有變化的是:小濤每年的冬天都會站在這裏,站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看一眼那兩棵高大幹枯的老樁樹……
每到這種時候,小濤總會將自己內心裏對人生、生活、愛情、學業、命運等各方麵的所思所想分享給尤小良,而他也會認認真真地聽並發表自己的看法。小良之前說過,他是個誰都能玩得來的人,他年紀雖然大些,眼睛不方便,但他和年輕人都能聊得來,他有著年輕的心和前衛的思想。他每天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在村子裏散步,從村頭轉到村尾,從上麵村子走到下麵村子。他每次都是帶著看透人世的表情一個人站在風中凝神,他麵容平靜,一刻不停地散著步子,走累了,他就站在路邊,望著遠方模糊的山巒,然後一個人默默歎息,感歎自己的命運。
在聽了小濤的心裏話後,小良總是會真誠地安慰小濤,並囑咐小濤今年去了就好好學習,工作了就好好工作,說父母供自己和姐姐不容易,自己一定要爭氣,讓村裏人都看看……
在小良的送別中,尤小濤拉著行李離開了尤家村,幾乎很多次都是小良為他送行,因為每次上學走的時候,總會很巧合地遇見他。
今晚沒有別人,隻有小濤、高政、王斌、天宇和文輝。
在一聲聲愉快的說笑之中,文輝一天的大學行程結束了。
“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對我這麽熱情。”文輝舉杯給幾人說道。
“兄弟,你人不錯,以後常來玩,小濤的好兄弟,果然很有個性。”高政說道。
“大家都是老鄉,又是兄弟,以後我們常聚。”王斌說道。
“兄弟一看你就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和小濤一樣。來,喝一個,下次再來。”天宇說道。
文輝很感動,他微笑到:“小濤經常給我說起你們,說你們一個個都是非常優秀的人,今日一見,果然是,下次我請客,請你們吃飯。”
“好說好說……”
隨著夜幕的降臨,文輝也該迴去了,臨別時,眾人將他安全地送到了車上。
日子是多麽平靜,隨著冬季的慢慢到來,一年的歲月又將結束了。
小濤現在已經沒什麽大事,等明年夏天,去單位報到就行。而今年的冬天,有一件特別的大事:那就是小璐要結婚。
歲月無情,光陰流轉,什麽事也敵不過時間的腳步,什麽感情也阻止不了人的成長。
優秀的姐姐,村裏人眼中善良懂事的小璐,此時也是到了女大當嫁的年紀。因為小璐比小濤大三歲,現在的她,已經是二十五歲的大姑娘了。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衝擊,使小濤有些無所適從,記憶中那個疼愛自己的好姐姐,現在居然真的要嫁人了!這種親情之間的難以割舍,此時則顯得尤為強烈。從小到大,姐姐都是最關心、最在乎、最理解自己的那個人,無論何時,無論遇到什麽困難和煩惱,姐姐都會第一時間給自己排憂解難,消除自己心中的鬱悶,替自己指明未來的道路,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她對小濤的好,早已勝過了尤家村裏所有的姐弟和兄妹,他們姐弟兩的童年時光和生活道路,也遠遠比村裏其他孩子們的豐富曲折。之前所說的和爺爺奶奶共同在百草山上生活的歲月,那是村裏甚至是遠近各個村寨的孩子們都沒有的最美好的童年記憶,他們兩個兒時在百草山上接觸到的自然風物、天然盛景、奇花異草、奇珍異獸、各類草木、各種山藥、各種野菜,都是別的孩子從未見過的。他們對自然、對生靈、對物種、對花木的熱愛之情、感佩之情、敬畏之情和感悟生命的能力,也遠遠超過了村裏別的孩子。
就是這樣的姐弟兩,在村裏人的眼中最聽話懂事、最給父母爭氣的姐弟兩,現在居然要麵臨著親情間的分別。是啊,這一切都來得猝不及防,好像是夢一場,時間,真的過得太快了。
我們平時總說光陰似箭,在平淡的日子裏,我們尚且不會有太多的感覺,可是一旦麵臨這種終身大事的時候,你才發現,歲月是何等無情。
小璐在樓山城工作的兩年時間裏,認識了樓山縣本地的一個男生,叫李玉龍,他的年齡和小璐一般大,也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孩子。
玉龍的老家離樓山城遠,但離尤家村還算近,他老家就位於樓山的山腰下,對山相望,從尤家村就可以看見玉龍的老家李家河。
玉龍家和小濤家裏一樣,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家庭。他隻有個大姐,年齡也比玉龍大三歲,已經結婚生子,現在,玉龍也要成家了,他要和小璐一起組建起一個平凡的小家。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裏,姐姐小璐曾經給小濤看過玉龍的照片,此人長相英俊,劍眉星目,個子也高,性格脾氣都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後生。
或許這就是命吧,什麽樣的人就會遇見什麽樣的人,小璐心地善良,性格溫和、明理懂事,而玉龍也是——他的性格幾乎比小璐還好。
姐姐說,玉龍不僅人品好,對父母孝順,還很會做飯,燒得一手好菜,其工作地點也在樓山縣城,而且幹的也是土木工程,是一名真正的施工員。
對一個平凡的女孩子來說,找這樣一個疼愛自己的男生其實已經不錯了。小璐和別的姑娘不同,她絕不會因為一味地追求金錢和家庭條件而犧牲掉自己真正的愛情,畢竟她可是大學出身,很多生活道理和感情問題,她比誰都清楚,比誰都有主見。更何況,小璐和玉龍的條件都不錯,玉龍雖然不是正式工作,但他工資很高,小璐雖然工資低,但她是正式的公家的人。所以,以後兩個人成家了,他們很輕鬆地就可以應付生活,所以說,還有什麽可挑剔的呢?
起初這門親事定下來的時候,村裏人曾經流言蜚語,他們說畢竟小璐的工作單位不錯,或許會找個有錢人家。但父親尤元奎說:“孩子的婚姻大事,由他們自己做主,她喜歡的人,我們就無權幹涉,小璐她自然有自己的思想,我們已經沒法過多摻和了,有錢沒錢,隻要兩個孩子幸福就行。”
就這樣,雙方的父母都同意了這門親事,玉龍的父母看見美麗端莊、氣質不凡的小璐時,嘴角已經笑開了花——他們村何曾娶迴過這樣一個媳婦兒呢?
小濤這邊,他在接觸了兩次玉龍之後,對他也很是滿意。
在小濤看來,小璐是自己的親姐姐,而玉龍,就像是自己的親哥哥一樣——他對小濤真的很好。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完全就是個好哥哥的形象,除了家庭條件普通之外,在他身上好像就找不出什麽缺點了。
小濤第一眼看見玉龍的麵相時,就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努力上進、成熟穩重、善良溫暖的好男生,他堅信:玉龍絕不會辜負姐姐。
於是,在小濤的支持下,父親和母親也就徹底放心了,而且,年邁的奶奶也十分看好懂事的玉龍。玉龍每次來小璐家裏,他都會帶上很多好吃的去看奶奶。玉龍、小濤、小璐一起圍坐在奶奶的小灶房裏,烤火聊天,做飯燒菜,看上去奶奶就好像有三個孫子似的,畫麵很是溫馨和諧。
一個月後,一切結婚程序都走完了,在臘月二十的時候,小璐迎來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大事:出閣。
這天,陽光明媚,天氣溫暖,碧空萬裏,喜鵲高飛。
尤家村裏歌聲嘹亮、熱鬧非凡,尤小濤家賓朋滿座、人聲鼎沸。各路親戚朋友、同學同事、父老鄉親以及村中頗有威望的相應人物村支書尤富貴、蕭蕭的二爸尤世龍、蕭蕭的父親尤世虎以及尤家村在樓山縣城裏的工作幹部等全部到齊。執事名單上的總管、提調、禮房、菜房、廚房、杯筷、掌盤、倒水、敬煙等各名執事人員更是忙得不亦樂乎……
所有人都在歡聲笑語中共同分享著小璐家裏的這樁大喜事。村裏的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娃娃小孩,全都來參加這場場麵盛大的出閣典禮。
這個時候,外地上學的、打工的年輕人全部都已經迴村了,所以這兩天來給小璐家幫忙的村民實在是摩肩接踵。有的人實在是幫不上什麽忙了,索性就站在門外曬太陽,或接待客人。這一切的互助熱情和睦鄰友好都是小濤的父母給人家幫忙所結交的人情,而且尤家村村民本就都人善心好,所以誰家遇事都會有很多人去幫忙做事,小濤家,就更不用說了,一家人全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大家自然都願意來幫忙。
小濤穿上體麵的衣裳和蕭蕭忙著接待小璐的同事同學,寶強和許明則忙著給裏外的客人敬煙倒酒,文輝和金柱則是忙著各種緊急事務和接待來訪客人,大亮和二亮負責燒水端菜,小良則是奔走各種後勤事務。從榆州城趕迴來的姑姑和姑父,則是應酬小濤的父親和母親的遠近親戚朋友。
一切都是那般井井有條、井然有序,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各司其職,這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在尤家村這個平凡質樸的小山村裏,顯得尤為溫暖和諧,人們總是在這樣的喜事中,忘記了煩惱,忘記了愁苦,忘記了艱辛。生活,其實就應該這樣過,人一輩子,感情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經過一天的繁忙,夜幕終於降臨了。第二天一早,小濤和姑姑就跟著送親的車輛去了玉龍的老家李家河。
小璐離家的那一刻,母親在屋裏號啕大哭著,是啊,刀子嘴豆腐心的母親,此時麵對女兒的出嫁,她的心裏難過極了,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現在就要去別的地方了。父親尤元奎一邊忙著各種事務,一邊悄悄地流著眼淚,他明白,這一刻遲早會到來,麵對女兒的離開,他這個默不作聲的父親,流下了無比難過的淚水,父愛如山,他的愛從來都是無聲的。
經過了一個小時的車程,送親的車隊終於到達了玉龍的老家李家河。
玉龍所在的村莊沒有尤家村大,但此時村裏村外也早已站滿了迎親的人群。
在熱熱鬧鬧的氛圍中,玉龍和小璐完成了結婚典禮。
在下午時分,小濤和姑姑就要隨著送親的哥哥姐姐們迴家了,而這一刻,才是小濤最難過的一刻。
他們走出門的一刹那間,姑姑早已忍不住離別的淚水,開始哭了起來,而小濤,此時也已經淚如雨下,心如刀割。
親愛的姐姐,從此以後,你就要在這裏生活了,以後的日子裏,將再也沒有多少和你相處的時間,你將要組建起自己的家庭,和玉龍一家人生活,每年除夕夜年夜飯的飯桌上,將永遠不可能有你的身影,隻有父母和孤單的弟弟我。親愛的姐姐,祝你幸福啊,弟弟我迴去了,往後的日子裏,希望我們經常相見。
看見親愛的弟弟泣不成聲,小璐早已忍不住離別的淚水:“別難過,姐姐永遠都是你的姐姐,我們姐弟兩個以後還是和以前一樣好,我們離得近,我隨時都可以迴來看你和爸媽的。”
“姐姐別送了,你越送我越難受。”小濤依舊淚雨滂沱。
“慢一點哦,迴家了就好好聽話,媽愛嘮叨了你就別管,她就是那樣的性格,有什麽事你就給姐姐說,姐姐一定要供你讀完大學。”小璐一邊說一邊幫小濤擦眼淚。
道路兩旁送別的人們,李家河的村民們,看見如此好的姐弟倆,也紛紛被感動得流下了眼淚。
“這就是人家的弟弟啊,聽說也是個大學生。”
“是啊,這樣的好姐姐,讓弟弟怎麽能不難過。”
在所有人難過和開心的淚水中,小濤和在場的所有人揮手告別,他上了車,看了遠處的姐姐一眼,就和姑姑隨著尤家村送親的車隊迴來了。
一路上,小濤一直都流著眼淚抽泣著,一直到了尤家村這邊的北固山上時,小濤看了看姐姐所在的方向,此時,正是黃昏時分,暖黃色的夕陽正好掛在李家河那邊的山頂上,昏昏暮色照射著層層山崗,悠悠雲霧浮動在兩山山灣,小濤最後看了看夕陽,於是再也不忍心睜開眼睛望向那個方向。
迴到家後,小濤收拾完了家裏的桌椅板凳,就早早地睡下了。他不餓也不渴,隻覺得渾身無力,頭昏腦脹,難過無比。他太想念姐姐了。
每個人的人生中都會經曆這樣的大事,骨肉親情,這是世界上最難以割舍的感情,雖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可是真正到了這一刻的時候,你會由不得對自己遠嫁的親人產生強烈的不舍和想念,這是二十多年來,和姐姐朝夕相處、互相照顧、互相疼惜所換來的最深的姐弟情懷。
過了幾天以後,小濤慢慢地從想念姐姐的難過情緒中恢複了過來,接下來的日子就是除夕和春節。小濤把尤家村熱鬧的新年氣象和自己一天的所見所聞都以照片和視頻的方式分享給了姐姐,姐姐雖然不能和自己在一起過年,但她看見那些照片時,也開心得露出了微笑。
年邁的奶奶現在身邊沒有了孫女的陪伴,就一個人在小灶房裏難過的流淚,小濤每次和姐姐打電話或聊天的時候,都會讓奶奶說幾句,以寄托她老人家對孫女的想念之情。小濤和奶奶做的好吃的飯菜,小濤也會及時分享給姐姐,姐姐也會將她一天的奇聞趣事拍些照片發過來,以表達她對家裏人的思念。
短暫的新年過後,尤家村的人們又要離家外出了。臨走的前一天時間,文輝抱著他剛剛出生的孩子來找小濤。
“哎呀,你終於當爸爸啦!”小濤看著眼前抱著孩子的文輝,直接不敢相信。
“當爸了,快,叫聲叔叔。”顯然剛出生的孩子還不會說話。
“聽說是個女兒。”小濤問。
“是的。”
看見這一幕,小濤真的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文輝明明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可是現在他卻當起了父親,這世事變遷有時候真是讓人無法理解。現在,他的生活絕對沒有以前自由了,他不僅要給坐月子的瑞豔做飯,還要時刻忙著帶娃,因為文輝的爸媽不可能什麽事都全包了吧。
這樣一來,文輝今年出門打工的時間很可能就要往後推遲了,起碼等瑞豔能帶孩子的時候,他才能騰出手來去掙錢打工。
他果真建立起了一個三口之家了。這在農村裏雖說不是什麽稀罕事,但尤小濤看著年紀輕輕的文輝生硬地抱著自己的孩子,他的心裏真的是五味雜陳。
“今年去就畢業了吧?”文輝問道。
“是啊,六月份畢業。”
“我到時候很可能來榆州,到時候我為你餞行。”
“好。”
文輝來迴踱著步子,慢吞吞地說到:“瑞雪也懷孕了,今年她可能不出門。”
在打掃衛生的小濤瞬間停下了手中的活兒,他愣了愣,說道:“祝福她。”
那個記憶中最愛的女孩,每到冬天的陽光下就會深深地想念的人,她現在真的逐漸離自己而去了。
冬日和煦的陽光裏,尤小濤總是喜歡陪著尤小良去村東頭散步,當他每次站在村頭那兩棵高大的樁樹下麵望向李家村的時候,他的內心裏就會翻騰起對瑞雪強烈的思念,即使見到她的第一眼已經過去了三年,可是小濤心中對瑞雪的愛卻從未減去半分。一想到她,一想到那個如白雪一般嬌柔的女孩,他的心裏就痛不可當。她現在結婚了,還有了孩子,娶她的那個男人不知道是否愛她呢。
歲月漫漫,草木春生冬落,田野春播秋收,村頭的這塊分岔土路口上似乎再也不會出現瑞雪一個人站在此地等待尤小濤的場景了。
是啊,光陰荏苒,物是人非,諸事在變,但三年多以來唯一沒有變化的是:小濤每年的冬天都會站在這裏,站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看一眼那兩棵高大幹枯的老樁樹……
每到這種時候,小濤總會將自己內心裏對人生、生活、愛情、學業、命運等各方麵的所思所想分享給尤小良,而他也會認認真真地聽並發表自己的看法。小良之前說過,他是個誰都能玩得來的人,他年紀雖然大些,眼睛不方便,但他和年輕人都能聊得來,他有著年輕的心和前衛的思想。他每天的事情就是一個人在村子裏散步,從村頭轉到村尾,從上麵村子走到下麵村子。他每次都是帶著看透人世的表情一個人站在風中凝神,他麵容平靜,一刻不停地散著步子,走累了,他就站在路邊,望著遠方模糊的山巒,然後一個人默默歎息,感歎自己的命運。
在聽了小濤的心裏話後,小良總是會真誠地安慰小濤,並囑咐小濤今年去了就好好學習,工作了就好好工作,說父母供自己和姐姐不容易,自己一定要爭氣,讓村裏人都看看……
在小良的送別中,尤小濤拉著行李離開了尤家村,幾乎很多次都是小良為他送行,因為每次上學走的時候,總會很巧合地遇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