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農村裏,要供一個大學生讀書實在是不容易,這樣的條件,需要父母親兩個人同時出門打工才行,可是尤小濤家還有很多地,母親必須留在家裏,不種地就沒有糧食吃,沒了糧食就遭村裏人笑話,這地是農民的命,農民的臉,若是丟了地就更加讓人笑話了。


    “元奎,我來看看你。”尤元奎的宿舍裏,包工頭親自買了些禮品和飯菜來看尤元奎。


    “麻煩了哦,我這沒啥大事。”尤元奎樂觀地說道。


    “我聽他們說了你的故事,你的生活,還有你的孩子。”包工頭異常平靜,他臉上帶著些許愧疚,內心裏充滿了同情,“以前都是我不對,對你不熱情,咱都是老鄉,我應該照顧著你才對。”


    “工頭,你能收留我,讓我有活幹,有錢掙,這就是最大的恩情了。”


    “我以前不知道,你的經曆是這樣艱辛。你知道的很多工人都不好管理,我也就說話不好聽。後來我才發現,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是一個好父親,心地善良,勤勞踏實,為了孩子,寧可付出一切。這次幸虧不是很嚴重,萬一這迴,你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我該怎麽辦?我一定會愧疚終身的。”


    “放心吧,我真的沒事,這都是小事情嘛。”


    “現在傷下了,你就不要管工地的活兒了,安心養傷,我讓你工友按時給你送飯,等能動了就迴家去修養,你的錢我一分都不會給你少的,到時候迴家的時候,我再多給你給點錢,以便家裏用,讓孩子用,先不著急給我還。”


    包工頭的一番話,深深地打動了尤元奎,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是善良多於冷漠。


    “謝謝你呀,我以後好了,就好好給你幹活。”


    “嘿嘿,沒事兒,咱都是一個地方的人,不要見外了。你孩子是大學生,這一點就很了不起了,為了供兩個孩子上學,你這半輩子風餐露宿的受了不少苦了,我應該尊重你才對,培養一個人才太難了,你還培養出了兩個,我的娃到現在都還是遊手好閑的,比你兒子差遠了。你的娃學的工程管理專業,以後就是管理我們這些人的,是項目部的管理人員,說不定我以後還會投奔你孩子呢,哈哈哈。”


    “工頭說笑了,他現在還沒畢業呢。這人的命啊,自有定數,我這麽辛苦,但願他不辜負我就好了。”


    “對,他將來一定是個人才。那你好好修養,這些吃食你吃點。”說完工頭出了宿舍門。


    時間過了半個月,尤元奎的身體稍微好了些,他收拾行李迴到了家裏,工頭也果真給他額外給了好多錢。


    他迴到家以後,村裏有些好心人都前來看望他,包括文輝的父母,金柱的父母,蕭蕭的爸尤世虎也來了。


    小濤的母親含著眼淚,十分感激前來探視的人,這些人再怎麽說都是出於好心,小濤的母親就給人家做些好一點的待客吃食,同時她也在操心小濤和小璐的前途和眼下欠下的債務,她不懂學校裏的東西,隻能營務好家裏,這元奎受傷了,她一天就更加急得愁苦著臉。


    這天,小璐給小濤打來了電話:


    “小濤,爸今年肯定是出不了門了,聽媽說爸一個人的時候難過得流淚,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受這樣的傷,也更加操心你的生活費。你說,你下學期的生活費可咋辦呢?”


    “姐,你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的。”


    “唉,這命啊,我也整天吃不飽睡不好的,不過我快熬出頭了,現在主要是你,這大學裏的花銷我是知道的,你一個農村娃,怎麽生活得下去,實在不行我就向我同學借點錢到時候打給你。”


    “沒事的姐,這離放暑假雖然還有兩個月時間呢,但上次爸剛剛給我寄了錢,我平時再打些零工,做些兼職,而且上周的期中考試剛剛結束,成績也出來了,這次評助學金應該還是按照成績來的,我這次一定要拿到這助學金。”


    “嗯,不過你也不要著急,有姐姐在呢,實在不行我會想辦法,家裏的事你也別操心,你隻管好好讀書,你們這麽好的學校想拿獎學金恐怕不太現實,你就爭取拿助學金啥的。這麽多年爸確實也太辛苦了,就讓爸好好休息半年。”


    “我知道了,謝謝姐姐。”


    尤小濤的舍友高政,這家夥不僅是班長,還是學生會紀檢部的副部長,這樣的職務在班裏當然是有話語權的。雖然他的家庭條件並不富裕,但是也不窮,好像他家裏還開著什麽鞋店,當然他們宿舍除了劉天宇之外沒人算得上是有錢人了。


    高政為人豪爽,敢作敢為,經常組織各種班級活動,而且他性格比較強硬,班上很少有人敢和他對著幹,包括副班長劉偉在內。


    班上評獎評優的小組有六個人,分別是班長,副班長,學習委員,團支書,生活委員和體育委員,而班主任是根本不會來過問這些事情的,所以各個班幹部的權力就比較大了。


    這次的助學金對於尤小濤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他必須盡量爭取到手中。


    在大學裏,很多人都做兼職,但這是一個耗費時間也極其不靠譜的賺錢方式,很多人犧牲掉學習的時間而做兼職,到頭來也沒掙到什麽生活費。王雪和張娟娟倒是有自己的門路,可人家畢竟是女孩子,尤小濤總不至於去和人家合夥吧。


    他和王斌嚐試了多種兼職,想了各種門路,但最終都無果而終,因為在他這個年紀,而且來自農村,自立能力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欠缺的,又沒地方去打工,也沒時間弄其他,隻能安分守己度日。


    他曾和王斌一起去給人家發傳單,兩人跑遍了兩三棟宿舍樓,受盡了其他學院學生各種各樣的眼神和冷漠,有厭惡的,有嘲笑的,有愛搭不理的,甚至有不開門的,但折騰到了最後就掙了四十塊錢,僅夠吃兩頓飯的。


    他還打聽有沒有同學去做家教,或當服務員啥的,但最終都無功而返。他也想著去校內和校外的快遞收發室去打臨時工,但去的時候那裏的人員早都滿了——所以普天之下是沒有什麽好路子來養活自己了,他在心裏這樣悲歎著。


    但如果拿到這次的助學金,那情況就可以稍微緩解和改善一下,至少他後半學期還可以拿這些錢墊墊肚子,畢竟這可是三千塊呢。


    評獎評優的這六個班幹部,除了高政是自己人之外,其他人可都是外人,尤小濤想要爭取到這次助學金的名額,恐怕高政就要費一些功夫了。


    首先是副班長劉偉和學習委員張文濤,這兩人都是男生,也都是城裏人出身,他們平時就和尤小濤的關係一般,有時還帶著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而且在打球的時候總是和小濤對著幹,甚至有一次副班長在突破上籃的時候故意用胳膊肘撞在了尤小濤的鼻梁上,撞得他鼻血直流,氣得尤小濤差點動手就要揍副班長,幸虧周圍的同學和舍友王斌立刻拉住了他。而學習委員呢,這人學習一般,和副班長顯然穿著一條褲子,上次喝酒,他就始終站在尤小濤幾人的對立麵,所以平時小濤也就很少和他們有交集。


    但團支書呢,她是個女的,這女的個子矮矮胖胖的,長相一般,在班裏也沒多少人待見,她屬於那種自命清高類型,做為一個女孩子居然也早早地就學會了為自己謀利。她毛遂自薦,自己推選自己成為團支書,剛剛當上班幹部就把很多好處給了自己,所以尤小濤根本就不屑於與此等女生交流。


    那麽最後這個生活委員和體育委員呢,其實這兩人也不是什麽善茬,這兩人平時躲於暗角,不拋頭露麵,喜歡趨炎附勢,左右逢源,遇到評獎評優等好處時便會立刻站出來,為自己爭取利益,此等人物簡直就是一介小人。


    這幾人經過一番篩選之後,選出了十餘個家庭確實困難的學生(單親家庭,殘疾家庭等),但最後還有五個名額,而這五個名額,就要靠他們自己角逐了。


    麵對眼前這幾個人,高政據理力爭,努力為尤小濤爭取這次助學金的機會,而其餘五人因為上次已經把自己評選過,這次也就不好意思再選自己,所以他們都是為了自己的舍友和相好的而來,而一旦成功,自己也會多多少少得到一些好處。


    當高政提出要把尤小濤評上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是反對的!


    “尤小濤成績排在前十名,家庭也很困難,他們家是貧困戶,他們村是貧困村,你們看,這是村支書的貧困證明,為什麽就不能給他一個名額?”高政大聲說道。


    “都一樣,我覺得還是給我舍友高蓉。”女團支書說道。


    “不行,我覺得李淑霞比較合適,她的成績也不錯。”劉偉說道。


    “我看可以,李淑霞符合條件。”學習委員附和到。


    ……


    其餘班幹部七嘴八舌地都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始終沒一個人站出來支持小濤。


    他們的眼裏,完全沒有了做為學生最初的那一份真善美,那一份善良與同情。相反,他們眼裏一個個充滿了自私和歧視,傲慢與偏見,大學裏所謂的班級與同學,也早就失去了最初的意義。


    團支書也在給自己舍友爭取,說這個高蓉是單親家庭,所以應該給她一個貧困生的名額,但至於說這高蓉是不是貧困,全班人其實心裏都清楚,團支書她自己也心知肚明——因為隻要是個明白人,看見高蓉平時那洋裏洋氣的穿著打扮就會明白一切,而團支書居然會提出這樣一個人來!


    幾人為了這五個名額爭論不休,但最終的結果還是彼此退讓了,除了高政,他們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那就是給自己所謂“貧困”的舍友和對象爭取到了名額。而高政呢,因為沒人支持他的建議,所以僅剩的這一個名額要不要給尤小濤,就全憑天意了,或者說等待其他五個人的良心發現。


    “反正最後這一個名額,我覺得給尤小濤合適。”高政說到,“就成績來說,尤小濤排在前列,而且平時的表現也很好。至於說家庭,你們也應該看得到,作為舍友其實我不應該說太多,但是現在我不得不說,他現在其實真的很困難,完全沒有額外的生活費,他爸上個月工地上受傷了,現在迴到了家裏。我想請問在座的各位,哪一次看見他身上穿過什麽名牌鞋子和衣服?他穿的衣服大部分都是他姑姑買的,他甚至有時候餓得都吃不飽飯,學校裏的夥食你們也知道,那一份飯菜根本就不夠,你們到晚上餓了還可以買零食吃,還有錢去外麵吃飯,而尤小濤呢,他隻能那樣挨著,我是他舍友,他的生活我最清楚。他們老家是個非常偏遠的小山村,全家人就靠他爸一個人在外打工維持生計,還要供他上學,現在又受了傷,試想一下,你們的父親是什麽人,你們的父親在幹嘛?換作是你們,別人對你所遭受的困難視而不見,你們心裏怎麽想?”


    高政說到激動的時候,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直震得在場的所有人打了一個寒顫。他收了收脾氣,恢複了一下氣息繼續說到:


    “這就是我選他的理由,如果你們還是覺得尤小濤不夠評選標準,那就算了,你們想選誰選誰吧,我棄權了。尤小濤也不是非要這筆助學金才能救命,但這是他理所應得的,放眼全班,沒有誰比他更適合。其實,人人都有尊嚴,尤小濤憑自己的學習,完全可以奮鬥勵誌獎學金,到那個時候,我看你們還有何話說?”


    高政說完之後起身便要走,隻見團支書喊到:


    “班長,等一下,你別急嘛,這不大家都在這商量著嘛。其實你說得有道理,我們應該把助學金發給最需要的貧困學生手裏,我同意你選尤小濤。”


    其他幾人在聽完了高政的一番話之後,那一顆冷漠而自私的心也終於微微開竅了,而且他們還懼怕著另一件事:那就是高政若是親自去找班主任或者輔導員,將此事告訴他們,那麻煩可就大了,要知道高政可是有這樣的膽量的!


    於是副班長和學習委員也都同意了高政的建議,同意給尤小濤一份助學金。其他人此時此刻也就再無話可說,最終在高政的堅持下,尤小濤終於被評上了。


    過了一周多之後,這筆錢終於發了下來,現在,他暫時不會為生活費而擔憂了。


    “謝謝你啊,高政,我得請你吃個飯啊。”尤小濤對高政十分感激地說道。


    “謝啥,你是我上鋪的兄弟,我不幫你我幫誰啊?不過吃個飯可以,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那些小人身上為你爭取到了這筆錢的,哈哈哈。”高政大笑道。


    “嗯,把王斌和天宇也叫上,咱們一起去吃個飯。”


    “好,我們也好長時間沒有在一起吃過飯了。”


    “你沒生活費了,我先轉給你不就行了,也不需要你還我,何必要費那力氣和那些人爭論呢?”劉天宇真誠地說道道。


    “你有這份心意我就非常感謝了,要是哪一天我真的過不下去了,就問你借。”小濤微笑著說道。


    王斌喝了一口茶,緩緩說到:“這可不是爭不爭的問題,本來那份名額就是小濤的,憑什麽便宜了那幫小人?你不要看大學裏都是學生,其實呀,有的人已經逐漸露出了人性之醜惡一麵了。”


    “哈哈哈,不說他們了,免得影響心情,我們幾個開開心心就好。”高政說道。


    “對。”


    幾人在溫馨的小聚會中,友誼進一步得到升華。


    大學的生活往往是複雜而神秘的,但無論班上或者周圍存在著怎樣可惡的人,都不會影響大學這個充滿青春光澤的名字。


    對於尤小濤來說,他的生活中有這樣一群真誠親切的舍友,有他們如兄弟一般的關心和照顧,這使他的人生閱曆和生活認識也就變得更加開闊和光明了。那些陰暗冷漠的東西終究敵不過身邊親朋好友的熱忱,留在記憶裏的也隻能是最美好的友誼和歲月,那些小人的德行和嘴臉,其實在這麽美好的年紀裏也根本不值一提。就讓他們永遠地腐朽在自己的記憶深處吧,那些所謂的班幹部和同學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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