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緊趕慢趕,總算到達舟南市第一人民醫院。


    從前台那兒確認病人信息後,仇亮也顧不上休息,一路跑上樓。


    此時在仇靈所處的病房外,已經圍滿了人,時不時的還朝裏麵望一望。


    仇亮在這群人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妹妹仇靈的班主任:湯薇麗。


    “湯老師,我妹妹她怎麽樣了?”


    仇亮上前一把抓住湯薇麗的胳膊。


    這可把湯薇麗嚇一跳,待看清來者是仇靈的哥哥仇亮後,才鬆了口氣,緊接著搖了搖頭,露出無奈的神情,朝病房那邊看去。


    順著她的目光,仇亮慢慢湊近病房的門,從門上的小窗口向裏邊兒看。


    他還抱著一絲慶幸,希望裏麵躺著的那個人不是他心愛的妹妹。


    可現實就是那麽殘酷,可怕的事實就擺在眼前。


    當仇亮的目光穿過小窗上的那層玻璃時,看到床上躺著的那個小小的人兒時,他徹底崩潰了,內心所有的防線崩塌。


    他最疼最愛的妹妹此時此刻就躺在雪白的病床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全身上下插著管子。


    好似在風中凋零的落葉,在地上消融的雪花,是那麽的脆弱,那麽的無助。


    這一幕像是有一把刀在挖他的心,痛到失聲,痛到絕望。


    仇亮盡力安撫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久才能勉強說話。


    這時醫生過來查看病人情況,


    仇亮用手一把抓住醫生問道:


    “醫生,我妹妹她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求求你告訴我。”


    醫生沉默許久,搖了搖頭深表同情:


    “唉,她現在的情況十分嚴重,大腦出血、脊椎斷裂、肋骨斷裂、肺部出血、肝髒出血…………”


    醫生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那還能治好嗎?隻要能治好,多少錢我都願意!”


    醫生聽完仇亮的話也是愣了一會兒:


    “仇先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這不是錢的事,你妹妹的這個情況實在是太嚴重了!”


    正當醫生還要繼續說時,仇亮打斷了他:


    “醫生,您就告訴我治好我妹妹需要多少錢?是不是隻要錢夠了,就一定能治好她?您醫術這麽高明,一定可以的!”


    顯然,剛才醫生說的話他並沒有聽進去,此時的狀態已經魔怔了,滿腦子就是想著多少錢才能把妹妹治好。


    “100萬!”


    醫生的迴答簡短且冰冷,連空氣都好像凝固了,沉寂片刻後又接著說道:


    “100萬還隻是保守治療,實際上費用會更高,且手術過程中患者大概率會腦死亡,即便救迴來也是植物人。”


    100萬啊,還隻是保守治療的100萬,隻能換迴一個植物人。


    這天文數字一下子壓的仇亮喘不過氣,大腦一片空白,眼神變得呆滯。


    他鬆開抓著醫生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100萬,上哪兒湊去,哪怕叫他一下子拿出10萬塊錢也難啊。


    仇亮在天際線集團也才工作三年而已,這三年下來除去各項開支後的存款也就5萬塊錢,唯一的巨額開支還是他與妹妹一起住的那個小家。


    即便能與客戶達成合作,激勵獎金也就10萬塊錢,一共才15萬,遠遠不夠。


    霎時。


    仇亮覺得天塌了,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連基本的站立都變得艱難,東倒西歪。


    他也才25歲啊,步入社會才幾年,卻一下子斷崖式衰老,比同齡人要更加滄桑。


    他恨不得現在一頭往牆上撞去,陪妹妹一起承受痛苦。


    為什麽自己要一門心思的去上班!為什麽就不能多去學校看望她!


    一想到這兒,仇亮連抽自己好幾個巴掌,覺得自己真該死!


    可世上沒有後悔藥,抽再多的巴掌也迴不去了。


    這時,褲兜裏的手機響了一下。


    仇亮有氣無力的掏出手機,看到是張易達發來的語音消息:


    “仇亮!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還想不想幹了,竟敢擅自曠工,簡直是沒把我放眼裏啊!”


    “我告訴你,這個客戶你不用管了,獎金你也別想要了,你不幹有的是人幹。”


    “如果還想保住工作的話趕緊迴來給老子道歉,必須當著所有人的麵,否則,你這組長也別當了,我隨時都能提拔一個,好自為之吧!”


    語音消息像連珠炮似的轟擊仇亮的耳膜,話雖難聽,可他已經沒有什麽感覺了,妹妹都要死了工作還有個屁用。


    仇亮突然放聲笑了出來,嘲笑自己的無能,自己的懦弱。


    真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啊,老天爺啊,我欠你的嗎?!


    迴想這三年,自己在天際線公司裏兢兢業業的工作,就是為了能讓妹妹過上更好的生活。


    隨著人工智能行業的興起,天際線經曆了好幾輪融資,先後獲得紅杉、高瓴、idg、淡馬錫等多家機構的追加投資,市值一路高漲,大破100億美元大關。


    仇亮在這三年裏親眼見證一家初創公司成長為行業巨頭。


    然而到頭來,自己卻像是個笑話。


    公司的發展與他無關,有難同當,有福不同享。


    項目獎金的大頭全被領導們私吞了,隻留下可憐的邊角料分給牛馬打工人。


    仇亮就這麽在病房門口邊靠牆坐著,雙眼無神,他什麽都不想做了,隻想在這兒好好陪著妹妹。


    倒是班主任湯薇麗的臉色很是難看。


    畢竟仇靈是自己班的學生,出現這種事,肯定是要受處分的,別說評特級教師,估計班主任都做不成了。


    這個仇靈啊,可真夠晦氣的。


    走路不長眼睛,好端端的在校園裏出車禍,害的老娘還得跟著收拾爛攤子。


    圍觀的人群中還有銀河護衛隊,已經觀察仇亮許久了,見他情緒平穩,便上前一步勸說道:


    “那個仇亮啊,我知道你現在心裏難受,我們也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凡事要看開一點,人有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


    “呐,我這裏有段視頻,是我們從你妹妹的手機中導出來的,希望你能看一下。”


    仇亮一聽到這話立馬坐了起來,那可是關於妹妹的。


    銀河護衛隊便從證物袋裏拿出一個u盤,插到便攜電腦上並打開,隨後點擊一個視頻開始播放,隻見視頻裏的仇靈端坐在一張椅子上:


    “哥,對不起,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這段時間我的壓力真的好大,我覺得好痛苦,可每天看到你為了我拚命工作,我又好自責,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你本應該有更好的人生,卻被我拖累,或許,死對於我來說,是一種解脫。”


    “哥,我走了以後,你自己一個人要好好的,不要每天工作那麽晚,要注意休息,要按時吃藥,家裏的衛生要記得打掃,不要亂糟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記得找一個女朋友,這樣你就不會孤單了,我永遠是你的妹妹,保重。”


    說完視頻裏的仇靈還麵對鏡頭笑了一下,這一笑深深刺痛了仇亮的心。


    “這……這是什麽意思?我妹妹為什麽錄這種視頻?”


    仇亮顧不上哭,急著問道。


    銀河護衛隊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說才好:


    “經過我們的推斷,你的妹妹大概率是自殺,在這段視頻裏表現出極度的抑鬱傾向,因此,這場車禍的主意責任還得歸咎於你妹妹身上。”


    聽完銀河護衛隊的話,仇亮愣住了,


    緊接著他死死地抱緊電腦,死活不肯鬆手,沒有人能將他和妹妹分開。


    他不相信自己妹妹會好端端的自殺。


    於是,仇亮反複的看著妹妹錄的視頻,隻有這樣,他才會覺得仇靈就站在身邊,而不是躺在病床上。


    然而看著看著他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就是視頻裏的妹妹在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瞟向別處,好像是在看誰的臉色。


    而在視頻最後那麵對鏡頭的微笑更是琢磨不透,不像是發自內心的笑,倒像是被人威脅後的笑。


    仇亮像是發現什麽蛛絲馬跡:


    “銀河護衛隊,這視頻你們有仔細看過嗎?不覺得我妹妹她在說話的時候有點奇怪嗎?”


    聽到這話,銀河護衛隊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後迴道:


    “當然有仔細看過啊,隻是,你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


    仇亮立馬用手指著電腦屏幕,向銀河護衛隊解釋道:


    “你們看,我妹妹在說話的時候眼睛總是瞟向右邊,從鏡像角度考慮的話,她的左邊可能是有什麽東西在吸引她的注意。”


    “還有視頻末尾的那個微笑,不覺得有點僵硬嗎?那根本不是發自內心的笑,我跟她相依為命這麽多年,她的每個笑容我都能記住,卻唯獨看不懂這個笑容,這一定有問題。”


    見仇亮這麽一通解釋,周圍的人有的驚訝,有的慌張。


    銀河護衛隊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並未驚訝,拍了拍肩膀,淡淡的迴道:


    “不是我說你,仇亮,你真的想多了,這視頻我覺得很正常啊,你一定是太過傷心的緣故才會考慮這麽多。”


    此時仇亮不淡定了,他不可能看錯,這視頻一定有問題。


    他雙眼瞬間變得很有殺氣,白區增大,黑瞳縮小,不像是正常人的眼睛。


    周圍的人都不敢直視他的眼,有……有點害怕。


    突然,他詭異的笑了出來:


    “你們難道不覺得這視頻有點問題嗎?還是說你們都覺得正常?”


    眾人保持沉默,遲遲沒有迴應。


    仇亮目光如炬,他一個個的掃描在場的所有人,盯得人心裏發慌。


    目光停留在湯薇麗身上。


    湯薇麗瞬間感覺渾身不舒服,她覺得此時的仇亮像是一頭野獸,隨時會撲過來吃了她:


    “仇……仇亮家長,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但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仇靈她……她自己突然跑到人家車子前頭撞上去的,我……我也是剛剛才知道。”


    “這……這事你可不能賴我啊,是她自己尋短見,選擇這麽極端的方式……”


    湯薇麗斷斷續續的解釋著,但又不敢說太多,生怕仇亮隨時會用一個拳頭砸過來。


    仇亮瞥了湯薇麗一眼,隨即看向旁邊,隻見是一位漂亮的女孩,與仇靈差不多大。


    這個女孩他認識,叫金雅琪,仇靈多次跟他說過自己在學校有個好朋友,就是這個金雅琪。


    “你是金雅琪吧?”


    仇亮盡力平複自己的心情,變得溫柔了一些,冷靜的問道:


    “你作為靈靈的好朋友,一定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對吧?!你一定看出這視頻有問題,對不對?!”


    “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才讓她出車禍,是不是有人欺負她了?!”


    ………………………………………………


    仇亮越說越激動,金雅琪的眼神一直在躲閃,但也拗不過仇亮的追問,猶豫了一會兒,才打算開口。


    但正要開口迴答時,卻被一旁的湯薇麗製止,一把將她拉至身後,生冷的懟道:


    “仇先生,金雅琪她還隻是一個孩子,你這麽追問嚇到她了!”


    “你家靈靈是自己往人家車子上撞的,沒有人逼她!關別人什麽事!”


    “現在哪個學生壓力不大,就你妹妹壓力大嗎?就這點承受能力還念什麽書,清水就清水好嘞,幹嘛要到學校來清水啦,自己不會到馬路上找輛車一頭清水啊,攏不拎清,真是的!”


    湯薇麗本就心懷不滿,越說越難聽。


    仇亮聽到這些話咬緊牙關,握緊拳頭,克製著自己不要衝動:


    “湯薇麗,啊不,應該叫湯老師,你作為靈靈的班主任,說這些話合適嗎?她可是你的學生,你們老師就是這麽看待學生的?”


    湯薇麗被懟的也懶得爭辯了,轉頭用眼神向銀河護衛隊示意,趕緊把這鬧事的人拉走。


    銀河護衛隊也心領神會,立馬將仇亮手中的電腦奪了過來:


    “這個……我講兩句哈,仇亮啊,你先冷靜一下好吧,不要這麽激動,咱們要和平的解決問題,人家湯老師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你妹妹承受能力太差了。”


    “至於你說這視頻有問題,不可能的,我們銀河護衛隊辦事向來是公平公正,仔仔細細的,不可能犯這麽低級的錯誤,這確確實實是你妹妹自己要往人家車上撞的,怪不到其他人。”


    “所以呢,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湊錢把你妹妹給治好,而不是在這兒幹擾別人,明白嗎?你能不能講點道理,再這樣下去你就影響到別人了。”


    仇亮從銀河護衛隊的話語中竟聽出一絲不舒服的味道。


    “什麽?你們銀河護衛隊就這麽辦事的?”


    仇亮有些詫異,繼續迴道:


    “這視頻明顯有問題,難道不應該試著查下去嗎?就這麽定論了?!”


    “就憑人家湯老師幾句話,就認定我妹妹是因為學習壓力大才自殺,太敷衍了吧,還是說你們在掩飾著什麽?!”


    銀河護衛隊被仇亮懟的麵露難色,冷冷的迴道:


    “仇亮,我勸你講話注意點,不要隨隨便便的就揣測別人,我看你可憐,還不想動手。”


    “從目前掌握的資料來看,不論是視頻,還是學校監控,或是人證,都表明肇事車輛是按規矩在開的,是你妹妹突然出現撞上去,沒有別人推她或者強迫她,這就是你妹妹自尋短見,明白嗎!”


    “嗬,嗬嗬嗬嗬嗬!”


    仇亮自嘲的笑了出來。


    此時的仇亮才真正的感覺到什麽叫做孤立無援,妹妹如今傷成這樣,沒有人幫他,沒有人理解他。


    越是關鍵時刻自己就要越清醒,不能讓憤怒衝昏了頭腦,否則隻會讓事態變得更加複雜,妹妹仇靈一定不希望哥哥變成這個樣子。


    至此,仇亮徹底明白過來:想要解決妹妹的事情,唯一能依靠的隻有自己!指望其他人根本不現實,唯有依靠自身的力量和智慧,才有可能為妹妹討迴一個公道!


    但越是這樣就越有問題!


    尤其是湯薇麗,她一定知道些什麽,作為班主任,與學生最接近的人,怎麽可能不清楚前因後果。


    仇亮惡狠狠的盯著湯薇麗,然後又將目光轉移到靈靈的好朋友金雅琪身上。


    她剛才一定是有話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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