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芸。”蘇崇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


    張芸見蘇崇突然出現,不知道是自己拿紙巾的方式惹了事,紅著眼睛茫然地問他:“怎麽了嗎?”


    蘇崇聽出她心底一片鎮定,有些意外:“我之前沒問,所以你也算不上騙我,我想再跟你確定一件事,”他肯定道,“你是能力者。”


    為什麽協會來的誌願者要問她這件事?張芸對這一涉及隱私的問題沒有否認:“對。”


    蘇崇接著問:“你妹妹呢?”


    張芸對蘇崇提起有關妹妹的問題,有明顯的迴避,她躲開了蘇崇的眼神,過了好一會才說:“……她不是。”


    判斷她沒有說謊之後,蘇崇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


    他問張芸的這兩個問題簡直是在協會規定上大膽試探。蘇崇心驚膽戰地想,老唐和霍懾隻敢推測的問題,被他直接問了出來。


    這麽一想,他頓時想起自己一遝投訴表,不免有些後怕,對張芸小聲道:“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拚著被降到初級誌願者的風險,他極具獻身精神地證明老唐和霍懾在報告裏的推測,應該反過來看。


    這件事不如他們預想的那樣:普通人嫉恨能力者,然後對其加以迫害。


    這下終於不用抵在胡不恤傷疤上戳刀子,蘇崇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眼前應該頭疼的問題隻剩這個報告該怎麽寫,不僅得更正前一份報告的錯誤,還得交代他的更正依據。關於依據……要是老老實實承認自己通過讀心能力刺探他人隱私,那他和主動申請去初級誌願者部報到也差不多了。


    胡不恤臉色比較之前已經好多了,之前在病房裏猝不及防地幾根肋骨同時齊聲而斷,疼得她眼前一閃一閃地發黑。


    蘇崇走過去,彎著腰問她:“胡老師,你還能走嗎?”


    “發生什麽了?”她開口問。


    “沒事,老唐他們的報告有點小問題,得聯係他們一下。”說完,他靦腆又禮貌地一笑,“工作就差報告了,我們先去喝骨頭湯。”


    ***


    霍懾敲了敲唐明家的門,他們都住在同一個小區,隻是唐明轉全職的時間比較短,住得地方不靠著他和蘇崇。


    他敲了得有兩分鍾,老唐睡眼惺忪地撒著拖鞋給他開了門,茜茜在老唐腿邊探頭探腦地看霍懾,老唐搓了把臉:“什麽事,不能打電話嗎?”


    “上次電話你說著說著就睡著了。”


    “那我可以用茜茜去找你,你幹嘛特地跑一趟。”


    茜茜小心翼翼地溜到霍懾身後,湊著臉聞他褲腳,他往旁邊躲開,貓被嚇得整個炸了起來。


    “你這貓有多掉毛你自己不清楚嗎?”胖就算了,居然連禿頭的毛病也傳染。


    老唐不會蘇崇讀心的本事,聽見有人當麵嫌棄自家貓,他有心反駁但不知道怎麽迴嘴,委委屈屈地念叨:“茜茜不愛掉毛的。”說著撈起肥貓,給貓梳毛。


    “我今天來你這裏一趟,迴去都得換衣服。你別給我癟嘴。”霍懾說迴正事,“蘇崇從醫院迴來了,張茉不是能力者,那個叫張芸的姐姐才是。”


    霍懾給老唐描述了一下蘇崇見到的張芸能力,怕老唐不懂,說道:“我和蘇崇覺得是念力。”


    老唐梳貓的手一頓,想到醫院裏冷冰冰的張茉,抱怨道:“姐姐有能力不救自己妹妹。”


    “救了,就是救了才被送去搶救的。雖然身份弄錯了,但能力者總數沒變,我看這件事協會還得管下去,”霍懾突然想到老唐精神力附著的能力,“哎,你有辦法能看到那天發生了什麽嗎?”


    “在你眼裏我是什麽?”老唐一掀眼皮就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就算我有這項絕活,直接把人家記憶放出來,難道就,就不算違規嗎?”違規兩字他說得極輕。


    眼看霍懾要嘲諷,這胖子不服輸一般的嘴硬道:“我聽說白遠山的可以不違規,但他還沒醒過來。”


    霍懾聞言不屑地嘁了一聲:“我走了,你接著抱貓一起睡。”


    “茜茜有自己小床的,不是,我們溝通完了嗎?”


    霍懾不耐煩地一點頭:“你不是嫌白遠山他醒得慢,我去醫院催催他。”


    他不是開玩笑膈應老唐,真的攔了輛車,跑到醫院去看望白遠山了。


    他自己住院那會,陳霰白還看過他幾次,後來甚至還不要命地救了他。現在白遠山住醫院,情況比他那時候還要複雜一點,他怎麽說都沒理由不去多看看。


    雖然他多看兩眼,人也不一定立馬能醒過來。


    ***


    陳霰白洗完蘋果迴來,發現病房裏多個霍懾,如蘇崇所言,他是空手來的。


    “早知道多洗一個了。”她想。


    霍懾聽見背後有人吃東西,迴頭一看,陳霰白正一臉好奇地盯著他,嘴裏叼著個蘋果。


    短短一天沒見,她下巴冒出三顆痘,眼圈也被加深了一層。


    他沒想過陪護病人這麽辛苦,問她:“你吃過了嗎?”


    “中飯沒有,但我吃蘋果了。”


    她還有臉炫,現在都快五點了。看她的架勢,似乎晚飯也要用蘋果對付過去。


    但陳霰白腦子不好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懶得跟她講道理,轉念又想到蘇崇今天下午來找他的時候,手裏剛買了三斤豬骨頭提迴來。


    他找到手機裏蘇崇的號碼,跟她說:“蘇崇今天好像要燉骨頭湯,我們直接去他家吃飯。”


    說著,號碼就撥通了,他剛對電話裏的蘇崇說明了蹭飯的意圖,蘇崇直接把他電話掛了。


    “沒事,沒事,”陳霰白見霍懾還要給蘇崇撥迴去,連忙道,“我晚上還要迴家的,我迴家再吃一樣的。”


    霍懾信她個鬼,他指頭敲了敲手機殼,皺眉問她:“幾點迴去?”


    “現在迴去,”陳霰白隱隱約約感覺霍懾要生氣,狗腿道,“真的。”


    霍懾要生氣是真的,但跟她沒關係,她自己想得有點多。他就是想不明白蘇崇怎麽變得這麽小氣。


    醫院門口陳霰白說她要坐地鐵迴去,竭力暗示霍懾可以迴家了,但霍懾瞎了一樣沒接收到,一路把她送到了地鐵候車區。


    他們兩個隻顧著走路什麽話也沒說,霍懾像押送她一樣,麵無表情地看著手機不發一言。等“列車一分鍾到站”的字樣在l|ed燈牌上跳出來,他突然開口:“你把你地址發我。”


    陳霰白以為霍懾要送她到家門口:“嗯?你別送我啊。”


    “我在點外賣,順手給你點一份。”霍懾聽見她的迷惑發言,瞥了她一眼。


    她把手機拿出來:“行,那我把錢轉你。”


    “別,”他眼睛一眨,“上次我還沒謝謝你。”


    說完,難得地對她笑了一下。


    陳霰白沒來得及說話,地鐵就到站了,她悶著頭走進去,抓著扶手和門外的霍懾麵麵相覷,他突然向前邁了一小步,握住她的手:“睡個好覺。”


    他隻握了一瞬,又把手抽了迴去,陳霰白呆在原地,地鐵門上的燈閃爍了幾下,合上了。


    地鐵啟動起來,隔著玻璃門,她看著霍懾依舊站在候車區目不轉睛地拿著手機看,仿佛剛剛隻是她的錯覺。


    但霍懾手很涼,握住她的那一刻,她甚至被冰了一下。


    列車一路前進,霍懾瞬間從她視線裏消失了。


    她忽然想起前段時間和林嫋的談話。


    她問林嫋,霍懾為什麽是監管者?


    林嫋說,他就像個籠子,專門把可能會能力失控的誌願者關起來。


    林嫋她說:“霍懾的能力是抑製。”


    地鐵車廂裏麵的燈呈現一種暖色調,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毫無變化的手,自己的能力是被抑製了嗎?


    陳霰白到家沒一會,霍懾請她吃的飯也到了。她接電話還以為外賣小哥有口音,沒想到霍懾給她名字那裏填的陳顯擺。


    陳顯擺接過外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沉甸甸的塑料袋上印了一個粵菜館的名字,她拎到茶幾上坐下來,拆開看是一份豬肚雞。霍懾可能怕她不夠吃,給她還配了兩份白飯,豬肚雞連肉帶湯,店裏拆成兩大塑料桶來裝。外賣盒一打開,湯的香氣香卷著熱氣熏上來,仿佛把眼睛也滋補了一遍。湯裏還放了白果,她埋頭抿了一口湯,被鮮得眼睛都睜不開,咽下去的那一刻,暖意瞬間浸透五髒六腑,她不由感歎霍懾真的未卜先知,買了兩份飯,她此刻覺得自己能吃下三人份。


    她坐在地上把奶白色的雞湯拍給霍懾看,霍懾簡短地迴她:“知道了。”


    霍懾給自己點的是同一家粵菜的骨頭湯。


    他從地鐵出來,打車迴了家,剛準備開門,但又轉頭殺去了樓上蘇崇家。


    蘇崇磨磨蹭蹭地給他開了門,門剛露出一道小縫,滿屋子排骨湯的香味便逸了出來,霍懾聽見廚房那裏還隱隱有“咕嘟咕嘟”的聲音,然後門口的蘇崇頂住門不讓他進來,還咬定了他沒買骨頭迴來。


    “我外賣點了骨頭湯,我下去喝湯了。”


    蘇崇剛想問問他是不是閑的,霍懾對他揮了揮手:“今日行徑,工作群裏見。”


    ***


    陳霰白洗完澡出來,滿心雄心壯誌。


    一切就緒,陳霰白選手準備進入一場鐵定沒有預言夢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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