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換成了林嫋催他:“你在幹嘛?”


    蘇崇把手機撿起來,還好屏幕沒碎,他吹了一口灰,把給林頃的迴話發了,穩了兩下聲音才對她確認道:“胡老師家?胡不恤?”


    “胡老師家最近開了個麵館,她前陣子請假就是去幫她爸媽忙麵館開張,”林嫋隱約有些羨慕,“麵館不大,碎事倒不少,聽說胡老師瘦了兩斤。”


    不知道她羨慕胡不恤家裏有家麵館,還是羨慕胡不恤瘦了兩斤。


    蘇崇在協會裏麵,想方設法打聽了那麽久,對胡不恤行蹤一無所知,結果整天和他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林嫋,這位上班摸魚小組榮譽成員竟然掌握了一手情報?


    他古怪地盯著林嫋看了許久,他怎麽沒發現林家雙胞胎裏麵的,這個二百五居然還是個寶呢?


    “哎呀,你能不能快點?”二百五憤憤地跺了跺腳。


    蘇崇借手機屏幕飛快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青春靚麗的五好青年顏值在線,他順手整理好外套:“這就走。”


    他輕飄飄地和林嫋走進電梯,突然意識到一個不得了的問題:“等等,胡老師家的麵館,胡老師父母也在?”


    “是啊,就是叔叔阿姨經營的。”電梯裏信號不太行,林嫋發給胡不恤的消息一直在轉圈圈。


    蘇崇差點給這個姑奶奶跪下來,他跟胡不恤話都沒說過幾句,這下就直接見叔叔阿姨,老天要給他改命,讓他一步登天嗎?


    “我問問胡老師他們家最貴的單品是什麽,看有沒有大碗全家福,”林嫋迴頭看他,眼神透露著憐憫,“蘇崇,你給我透個底——”


    蘇崇腦內正瘋狂琢磨怎麽才能給叔叔阿姨留下個好印象,恍然聽見林嫋的這一句長音,緊張得他汗都出來了。


    他心虛地對上林嫋的視線,怎麽,難道連這個二百五也發現了?


    林嫋要是知道了,保不齊整個十四樓都得來吃他的瓜,他在心裏默默點了一下十四樓裏八卦精的數量和質量。


    這群人說不定會手拉手跑到胡不恤麵前宣布喜訊。


    她心裏:“全……”全?


    林嫋對蘇崇腦內導得一出大戲渾然不覺,甩著胳膊比劃了一個碩大的圈,她動作有些誇張:“全家福大碗,你吃得下嗎?”


    她一臉“算了吧”:“嗐,別撐壞自己,你還是吃小碗吧。”


    電梯門一開,蘇崇呸林頃這什麽飯桶妹妹。他這位陽光青年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你把定位發給我,我去開車。”


    林嫋從後麵竄過來,給了青年一頓捶,然後拉著他挑了輛最貴的專車走了。


    握不到方向盤的蘇崇隻好靠記路線來緩解壓力,和他一起坐在後排的林嫋手機“滴”了兩聲,收到兩條胡不恤的語音。


    蘇崇偷眼瞄著那兩個氣泡,又開始緊張起來,他努力保持著表麵上的鎮定,彎腰稍稍往林嫋手機的位置靠了三寸。


    胡不恤說:“太遠了,你們會不會遲到啊?”


    林嫋點開了第二條,胡不恤說:“要不我帶給你們吧。”


    蘇崇裝出不在意的模樣,眼神落在車窗外,路邊行道樹混著光線,在他臉上投下一片淺淺的斑駁:“林嫋你什麽時候跟胡老師這麽熟的?”


    “啊?我跟胡老師本來就這樣,”林嫋打字迴複胡老師,“小時候胡老師她們家在我家樓上,她跟她姐姐住,隻不過後來她和她姐姐搬走了。”


    蘇崇悶悶地嘀咕:“我怎麽不知道?”


    林嫋拍在他肩膀上:“兄弟你也沒問我啊。”


    專車運著他們至少駛過兩個區,終於在一片居民小區前停了下來,林嫋也是頭一次來,下車之後看了一圈,店麵排了一整條街。不用林嫋說,他也猜到了,胡不恤家估計在這附近。


    但他不解的是:“我以為協會給胡老師分了房子。”高級誌願者都住在協會的房產裏,他後來被降到中級,協會也沒收他房子,不走運的如林頃,來晚了沒分到,隻好住在十四樓。胡老師跟他同一批高級誌願者,按道理再不濟,不會連十四樓都沒得住。


    “是分了,胡老師說家裏父母年紀大了,住遠了她沒法照顧。”


    林嫋終於找到了地方,把他拉到其中一間店麵,蘇崇仰著脖子看,嶄新的招牌寫著“聶胡麵館”。


    她用胳膊頂開玻璃門,頭頂上的感應裝置響起一陣電子音:“歡迎光臨。”


    店裏麵擺了三張長桌子,才開業生意一般般,店裏隻有幾個客人。廚房有個阿姨聞聲掀簾子看了一眼,迎過來招唿他們:“吃點什麽?”


    “阿姨好,我們是胡不恤的同事,”林嫋笑嘻嘻地走過去,探頭探腦地往廚房裏看,“叔叔在嗎?叔叔中午好。”


    蘇崇跟在林嫋後麵,扶著門:“阿姨好。”


    “是嗎?特地過來的?多不好意思,”阿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笑著看他們,“想吃什麽說,我請你們吃。”


    “那不好,這次一定要給錢。阿姨你把免單留到下次我來。”


    阿姨隻當這個姑娘開玩笑:“行啊,你天天來都行。”


    蘇崇把店裏麵的菜單看了兩遍,由著這個飯桶吃,她能把胡不恤家的新店吃倒閉。


    林嫋坐下來,用筷子敲鼓一樣地敲桌沿:“全家福一碗大碗,一碗小碗,大碗不要香菜,”她問蘇崇,“哎,你那個小碗要香菜嗎?”


    自進門後就一直啞巴的蘇崇搖了搖頭。


    十分鍾不到,一大一小摞滿料的麵碗上了桌,廚房煮麵的叔叔還送了他們一人兩個荷包蛋。


    蘇崇用筷子翻了一下他的小碗,從滿碗各種各樣的鹵肉裏撈出一筷子麵條,林嫋那個碗比她頭還大,大碗裏配菜規模更是誇張,她忙不迭地拿出手機:“我拍張照給胡老師看。”


    蘇崇終於嚐到了之前在胡不恤朋友圈看見過的同款麵條,極力繃著穩重的人設不敢崩,抱著個小碗不慎用力過猛,小口吃麵,吃得像個大戶小姐。


    他對麵的林嫋仿佛和他換了角色,她唿嚕嚕地把麵條湯濺了半張桌子,吃到一半,想到了請客的林頃,扯過抽紙一抹嘴:“阿姨,我要再打包一份雲吞麵,也不要香菜。”


    蘇崇吃得差不多了,抽了張紙給林嫋擦桌子,隨口問:“阿姨好像和胡老師不太像,胡老師長得像叔叔嗎?”


    林嫋聞言沒有搭話,低頭喝了口麵湯,眼神一陣閃躲。


    這幅表情蘇崇幹活的時候常見,但在林嫋臉上從沒見過。他一瞬職業病犯了,指節在桌子上輕輕叩了兩下。


    林嫋縮著肩膀,躲在大碗後麵,在他的注視裏撐了一會,最後遲疑地伸出小指:“咱們拉個勾,你不能說出去,跟霍懾也不能說。”


    蘇崇跟她拉了勾,她壓低了嗓子說:“阿姨和叔叔,其實是胡老師的姑姑、姑父。”


    他想到招牌上的“聶胡”,剛想問胡不恤的親生父母的事,林嫋轉頭看見阿姨已經在給她打包了,揮著筷子胡說八道:“阿姨,你別給我筷子,那個人喜歡用手抓著吃。”


    林嫋付過錢之後,對林頃差不多消氣了,她也不管麵湯灑不灑,甩著打包盒,蹦蹦跳跳地跟叔叔阿姨說再見,他們的專車迴協會的時候,路過冰淇淋店,林嫋還下去買了三個冰淇淋球。


    ***


    林嫋隻跟他說了一半,他也不好追著她問個不停,晚上蘇崇在家待不下去,開車順著白天的印象,把車停在兩個街角外,像每一個晚上出門散步的人那樣,慢慢往麵館走。


    路燈從行道樹的枝丫裏強行灌下燈光,他抄著口袋在路邊看見個姑娘拖著半人高的垃圾袋,吃力地往街邊垃圾桶裏丟。她盤著頭發,身形肖似胡不恤,蘇崇愣愣地看著她,姑娘轉身一抬眼,在橘黃的燈光裏認出他:“蘇崇?”


    蘇崇僵住了。


    “我媽說今天中午林嫋和她男朋友來吃飯的,”胡不恤衝他一笑,“原來是你。”


    他後悔剛剛沒給她搭把手,聞言隻能尷尬地解釋道:“林嫋不是我女朋友。”


    “對不起,那我媽誤會了。”胡不恤略帶歉意地小聲說。


    “嗯,”他訕訕地強調了一下,“我沒女朋友。”


    “那我給你道歉。”胡不恤看他滿臉的不知所措,明明是她誤會了,他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她指著麵館:“你吃夜宵嗎?”


    蘇崇鬱悶地跟胡不恤走迴麵館,麵館已經打烊了,但裏頭的燈還亮著。胡不恤讓他等一下,徑直走進了廚房。


    他聽見廚房裏傳出煮水的聲音,椅子整齊地碼在桌子下麵,讓蘇崇有些不敢坐下來,她之前應該在店裏打掃衛生,地麵泛著水光,看樣子才拖過不久。


    不久,胡不恤端出兩碗混著麵條、雲吞、餛飩和餃子的不知所謂的東西。


    “我還沒吃晚飯。店裏東西不多了,我就每樣放了點,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胡不恤給他端一碗香菜上來讓他吃,他都不介意。


    胡不恤坐他對麵低著頭吃麵,睫毛垂著擋住了眼睛,她吃得很快,額頭上很快覆了一層汗。


    蘇崇把碗裏的餃子和雲吞夾給她,她抬頭看了一眼蘇崇,奇怪地問他:“你不吃嗎?”


    同樣是餓肚子,林嫋吃得像和碗有仇。


    蘇崇搖搖頭,放下筷子,跟她說:“林嫋跟我說,你以前和姐姐住她家樓上。”


    “對,我那個時候不常出門,鄰居誰也不認識,”想到了林嫋,她笑了一下,“就知道樓裏有對龍鳳胎,難為她還記得我。”


    蘇崇卻僵住了,她若無其事的表情下,心裏輕輕解釋:那個時候姐姐關著我,也不讓我見其他人。


    震驚之餘,他近乎是自言自語說道:“……她說你後來搬走了。”


    “對,十幾年前的事了,我們後來就沒見過了。”


    十幾年前,姑姑把我救出來了。


    蘇崇僵直了背,店門關著他卻一陣發寒,不敢說話了。


    ***


    老唐跟霍懾從醫院迴了十四樓,中飯都沒來得及吃,兩個人把報告整理好,終於趕在下班之前交給了協會。


    協會第二天給他迴了郵件,郵件裏隻有一句話。


    老唐看完臉色都變了,協會隻問了一個問題:“張茉有沒有可能是特殊能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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