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歡說,寧願死也不要待在他身邊。


    全身血液似乎在倒流,直往腦子裏躥一般,心髒在的地方壓抑得格外難受,大腦也是處於發怵狀態。


    何言朗失神,喘過氣,四肢百骸僵硬,跪著身軀仔細看來,亦在微微發抖,哀求道,“別這樣,歡歡。”


    林清歡冷冷說出自己唯一的要求,“放我走,從此以後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沉默。


    何言朗想說很多很多,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放她走,那比殺了他還難受。


    “放你走,與殺了我有什麽區別?”


    就算是風口浪尖上,被無數人在背後盯著,他也眷念這一份溫柔,不擇手段也想把她留在身邊。


    他真的會死,那種沒有林清歡的痛,想想都覺得壓抑害怕。


    何言朗話一說出口,對麵人激動了起來,瓷片再一次深深刺了進去,陷進了肉裏,又帶出了全新的血液,大吼道,“我說放我走!”


    “歡歡,求你別...別...”何言朗跪著往前挪,林清歡跪著往後挪,步子邁了幾步不敢再向上前。


    他怕林清歡激動起來,誤傷著動脈。


    這種情形也沒有多少時間讓他悲傷消化情緒,一邊安撫著林清歡,手指也飛快在鍵盤上滑動,發著消息讓林深把醫生叫來。


    “留在你身邊,與殺了我什麽區別?”林清歡借著他的話反擊著。


    這是一個死局。


    不,不是一個死局。


    而是看誰會妥協。


    妥協,以死相逼的人怎麽會妥協。


    “沒有別的法子了嗎?”何言朗低下頭,盯著滿地的碎玻璃渣子,就真的走到了這種對方看自己一眼都覺得煩的地步了嗎。


    都以死相逼了還能有什麽法子。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著,見著何言朗還在這裏打太極,林清歡越發不耐煩了起來,情緒再一次崩潰了起來,將瓷片對著何言朗摔了出去,“放我走啊!”


    瓷片劃過那張好看得不像樣的俊臉,劃出一道指甲蓋長短的傷口,細密血珠往下流著。


    何言朗額上青筋凸起,他緊緊握著拳頭,沉默著,而後鬆開了拳頭,整個人像被吸去了精氣一般,最後癱坐在地上,說出了那個字,“好。”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林清歡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衫,以及淩亂的發絲,抽出桌上的紙擦拭著手腕上的鮮血。


    將廢紙扔進了垃圾桶裏,然後她頭也不迴往門口走去,拉開房門,徑直朝著出站口走去。


    門口保鏢愣了愣,不知道該不該攔,目光看向了林深,林深搖了搖頭,目光盯到了林清歡受傷的手腕上。


    林清歡走到了他麵前,艱難擠出一個笑,聲音雖柔弱卻堅毅,“深哥,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


    林深內心觸動著,瞬間目光落到了貴賓室的入口處,而後又挪了迴來,對著林清歡問道,“清歡你和少爺?”


    “終於結束了。”


    這個笑,卻是真的如釋重負,發自內心的笑。


    “你的手?醫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不用了,不深。”她是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讓自己壓抑得喘不過的地方。


    林深瞧著林清歡往出站口走了去,直到消失到轉角處,然後才將目光收了迴來,邁開腿往貴賓室走去。


    貴賓室的門被帶上,林深走向何言朗。


    何言朗癱坐在地上,剛好低下頭點燃了一支煙,頭抬起,吸了一口煙,他臉上掛了彩。


    地上上好青花瓷器碎成了一片片,還能看見地麵留下的一絲血跡,在何言朗身側,幾片青花瓷上都帶了血。


    “少爺?”


    何言朗沒理林深,眼神裏藏不住的疲倦。


    林深從未看過如此頹廢的少爺,仿佛被人吸幹了精氣一般,整個人無精打采。


    他吸了一口,放了下來,右手夾著煙,彈了彈煙灰,冷冷問著,“她走了。”


    林深點了點頭。


    嗬。


    “沒有一絲留戀。”


    林深沉默,這還真沒有。


    “少爺。”


    對啊,林清歡那麽討厭他,怎麽可能會留戀呢。


    何言朗起了身子,往一旁的真皮沙發坐了去,又開了口說道,“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而後一想,始終覺得不對勁,“迴來。”


    ...


    出了機場,林清歡一個人坐在廣場上發呆。


    一切仍舊驚魂未定。


    像做夢一樣。


    唯有手腕上四五道傷口告訴自己,剛才經曆的一切都是真的,傷口上甚至還分布著一些細小的碎片。


    疼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敢拿著瓷器碎片抵在自己的手腕,大概是要被何言朗抓迴去的絕望,逼迫著她不得不以死相逼。


    終於擺脫,自由了。


    她昂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眼淚又不自覺順著眼角滴落下來,空氣很清新,微風吹拂著很讓人舒服。


    文怡婧打來了電話。


    “清歡?你終於接電話了。”


    林清歡收了收心情,說道,“我剛到機場。”


    一旁的簡言和文怡婧吵著,“電話給我,電話給我。”


    “林清歡,你真休學了?也不打一聲招唿,腦子有病啊,馬上就期末考試了,你是有多大委屈受不了,寧願休學一年也不願意再熬這最後十幾二十天。”


    所有人都勸林清歡,這樣不劃算,再大的委屈都應該咽下去,過完這最後二十來天。能這麽毫無保留罵她的自然隻有簡言了。


    林清歡盯了一言手腕上的傷口,眼淚又冒了出來,“對不起言言,沒跟你們說就擅自離開了。”


    “你哭什麽?到底多大委屈,你和校草到底怎麽迴事?能不能講一個明白。”


    對麵顏夏一巴掌拍在簡言腦袋上,像個老媽子一樣教訓道,“閉上你的嘴吧你。”


    然後她搶過了電話柔柔說道,“歡歡,從機場到家要注意安全,你先在家好好散散心,還有我們覺得你可以不用休學,我們可以幫你答到,到時候你直接來參加考試就行。”


    對麵另外兩個人也隨口附和道,“對啊,對啊。”


    “親們,我真不迴京市了。”短暫時間內,她都無法麵對京市這樣一個巨大的牢籠,隻是單純靠近,就覺得很壓抑很壓抑。


    她討厭京市,討厭京市所經曆過的一切,她要斬斷,要重新開始生活,連帶著還有那份感情也一起埋在心底裏。


    “歡歡……”對麵仍覺得惋惜。


    但是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沒有人可以切身體會她的感悟。


    “沒關係的,你們真不用擔心我,我會很好的。”


    林清歡想想,歎了口氣,又繼續說道,“一都結束了。”


    如負釋重,格外放鬆,就像重生了一般。


    “那考完試我們去鳳城找你。”


    “好,我一定盡地主之誼。”


    電話掛斷,林清歡抬手擦幹了眼淚。


    林深帶著一個白大褂的人走了過來,他瞧著了林清歡眼裏的驚悚,趕忙上前解釋道,“清歡,我帶了一個醫生過來給你處理一下傷口,不是少爺的意思。”


    言外之意,林深自己做的決定。


    林清歡的臉色這才緩解了下來,不那麽抵觸,禮貌地說道,“謝謝深哥。”


    “小歡歡,你和少爺……”


    消毒水擦在皮膚上有些許刺痛,林清歡痛地“嘶”了一聲,眉頭微皺,麵露不悅之情,並不想談。


    “小歡歡,其實少爺……”


    “深哥,你再這樣我走了。”林清歡起了身子,從醫生手裏抽迴了手。


    “別…清歡你別激動…”


    實際上林深還和何言朗通著電話,何言朗就在不遠處,利用通話聽兩人的對話。


    離開就會要半條命的人,何言朗怎麽可能輕而易舉就放棄,說讓她離開就離開。


    見著林清歡冷靜了下來,林深趕緊施法,“少爺很愛你。”


    怕林清歡再一次打斷他施法,不想聽不耐煩,林深又重複了一遍。


    “小歡歡,少爺真的很愛你。”


    同一個話題重複三次,無論對方有多厭惡這個話題,但也一定會被勾起興趣,從而主動開始談論。


    何言朗說的。


    似乎料到了林清歡會拒絕關於他所有一切的話題,所以他讓林深重複三次。


    被厭惡被拒絕的話題被提起,也無異於揭開當事人的傷疤,讓對方再一次麵臨曾經經曆過的一切和現實。


    可是和何言朗不管這麽多,他不能絕對不能失去林清歡。


    果然林清歡開始主動談論這個話題,被牽著鼻子走了。


    “愛?”林清歡像聽到一個天大笑話一樣,發出嘲諷,“他懂什麽是愛嗎?”


    林清歡真的不想再去揭開那些傷疤,可是記憶如潮水般湧了上來,她和何言朗的事情,最有力見證者就是林深,她需要釋放訴說,也渴望被傾聽。


    “被威脅、被強迫是愛?高高在上,不尊重踐踏,是愛?需要時,好言好語哄著,不需要時,就扔掉,這是愛?”


    “在他那裏我連個床伴情人都算不上,他拿我當泄欲的工具。”


    太痛了,太痛了,一想到那次被當做泄欲工具一樣被瘋狂索取,林清歡就止不住顫抖。


    “我是人啊,我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我有感情,我會痛,會流淚,會壓抑,會難受……”


    林深手足無措,林清歡哭得讓人心疼了。


    他想伸手去安慰,去替她擦眼淚,去抱抱她。


    可是,他不能。


    林清歡是少爺的女人。


    林深遞上紙巾,歎氣,沉默。


    “深哥,我知道是他讓你來的,但請你轉告他,無論出於何種目的,何種原因,別再糾纏我了,過去的一切就當已經過去了。”


    醫生傷口也已經處理完畢,林清歡道了一句“謝謝”,然後頭也不迴轉身離開。


    何言朗從不遠處走了出來,指尖仍舊夾著煙。


    何言朗以前煙癮並不大的,當他徹底出現在林清歡身邊時,這煙癮卻是越來越大。


    這不今天無論何時看見他,指尖都夾了煙。


    “少爺,你都聽見了吧。”


    似乎難以置信,何言朗將煙遞到嘴邊,手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問著,“我有她說得那麽不堪嗎?”


    何止。


    有時候簡直比畜生還不如。


    “強迫、威脅她……不尊重、踐踏她……拿她當發泄的工具……”


    何言朗在喃喃自語,煙已經燙到了指尖,他都沒有察覺到。


    他不明白。


    明明是因為太過喜歡,表明心意的歡愉,怎麽就成了強迫、威脅;明明是醋意上頭,像個小孩子一樣隻想被她哄,怎麽就成了不尊重踐踏;他隻要她,隻愛她,隻想和她做,怎麽就成了把她當發泄的工具。


    難道在一次一次歡愉中,她沒有感受到快樂嗎?


    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自我感動嗎?


    她就真的不明白,自己有多喜歡他嗎?


    “少爺,你別怪我對嘴,女孩子需要的是特殊,是被堅定的選擇,是自由被尊重的愛情。在與清歡小姐的這段感情裏,你更像是個上位者,你待清歡小姐不像是戀人,更像是在待生意上的人一樣,你習慣俯視一切,習慣了高高在上……”


    “閉嘴……”


    林深撇了撇嘴,這倔牛,活該追妻火葬場。


    何言朗目光“唰”地一下子又過來了,冷著一張俊臉問道,“以前怎麽不說。”


    “說了你也沒聽啊?”林深記得自己提醒過很多次了,可是他不聽。


    在生意場上順風順水吊炸天的少爺,自以為對感情也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結果他是個菜雞,是情感上的弱者。


    那張俊臉更黑了。


    “那少爺接下來怎麽做?”


    “去給我找幾個戀愛輔導大師。”


    不愧是熱愛學習的少爺,這種事情竟然也想著要學習,實在是佩服。


    “好勒,少爺我相信你一定會追妻成功。”


    何言朗盯了林深一眼,什麽後期追妻,他在哪裏學的什麽詞匯,然後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林清歡離去的地方,“在她家附近,樓上或者樓下買套房子。”


    有錢人追妻就是爽,房子隨便買。媳婦兒在哪裏,哪裏就必須得有房子。


    但林深還有擔憂,“少爺你突然頻繁出現在鳳城,恐怕會引起很多人懷疑,這樣對清歡小姐會造成威脅。”


    這的確是個問題。


    但馬上就不會再成為問題了。


    沒有人可以再威脅到他,他要光明正大把林清歡帶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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