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年都沒過完,皇上召童鈺進宮,讓他帶著密信,去四川找嶽鍾琪。


    “我需要一個人去雞心嶺,嶽鍾琪很合適。希望他不要辜負我的信任。這件事情,隻限你我他三人知曉。你作為我和他之間的聯絡人,你們隻對我負責。”皇上說。


    雞心嶺附近有一支近5000人的秘密隊伍,以前由皇上親自管,現在交給嶽鍾琪去保護運送這些寶藏。那裏雖然山高水遠,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估計不久後就會是一個受人矚目的地方。


    童鈺迴到家問小喜,“你願意跟我出去遊山玩水嗎?”


    小喜:“願意的呀!你要帶我去哪裏呢?”


    童鈺:“四川。四川可是個好地方,有很多好吃的。”


    小喜:“就我們兩個嗎?”


    童鈺:“是的。就咱們兩個人。”


    小喜轉了轉她的大眼睛:“你是不是要打著我的幌子偷偷幹什麽壞事?是不是要把我帶到很遠的地方,賣個好價錢?”


    童鈺敲了一下小喜的腦袋:“什麽都瞞不了你這個人精。好吧,我承認,你的確能賣個很高很高的價錢,讓我後半生無憂。可是,誰買得起呢?”


    小喜:“誰也買不起的。砸你手裏算了。”


    童鈺:“這個去四川的事情,對外要保密。有人問起,就說我送你迴家。”


    小喜:“讓我說謊也不是不可以。有什麽好處嗎?”


    童鈺:“我帶你出去玩,這難道不是好處?還要什麽好處?小孩子不可以這麽貪心的!”


    小喜:“那,算了吧!我寧願一個人在京城玩,九牛帶著我玩。沒有什麽地方比京城更好玩。”


    童鈺:“唉!那你提要求吧,我盡量滿足。”


    小喜歪著腦袋:“我暫時也不知道我想要什麽好處。你隻記著,你欠我一個天大的人情,記得還就好了。”


    童鈺笑:“什麽?這就算天大的人情!我感覺我吃虧了!”


    兩人駕著馬車,穿過河北,再到陝西,最後到四川,將近花了個把月時間。


    小喜問:“這嶽鍾琪是什麽人?咱們這麽大費周章地找他?”


    一路上,童鈺詳細為她講了嶽鍾琪的故事:“嶽鍾琪乃大名鼎鼎的嶽飛第21世孫,是一個不多見的文武全才。康熙年間,邊地戰爭頻繁,準葛爾一次又一次進犯。


    嶽鍾琪自幼跟隨父親熟讀兵書,於是向康熙請求轉讓文職為武職,隨年羹堯出征,立下戰功,被授奮威將軍。隔一年,任川陝總督兼兵部尚書,手下16萬精銳部隊,戰鬥力最強。第二年就被任命為寧遠大將軍率師西征準葛爾,再立奇功。


    38歲,站上人生巔峰。不愧是嶽飛的後代!”


    小喜:“這樣一個卓越的人,後來怎麽會被判死刑呢?”


    童鈺:“這個說來話長。到底是漢官,皇上忌憚他手上的權力,擔心他造反。年羹堯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小喜:“我知道,年羹堯因為寫錯了幾個字被貶的。不過,一個武將,寫錯字應是無心之過吧?”


    童鈺:“年羹堯是雍正在潛邸時培養的心腹,立下大功的。一是忌憚他手上權力過大,二是忌憚他是漢臣。嶽鍾琪正是當年的年羹堯,手握重兵,舉足輕重,又是漢官,如有異心,後果不堪想象。皇上能意識到,那些反清複明的人自然也會想到,並利用了。”


    小喜:“他是被那些反清複明的人害了?”


    童鈺:“雖然不是直接害的,卻是有間接關係的。起因要從一個叫曾靜的人說起。


    曾靜是個迂腐的讀書人,有反清思想,聽說嶽鍾琪手握重兵,不為朝廷信任,深自危疑。於是就寫了一封信派他手下一個叫張熙的交給嶽鍾琪,並派人造謠‘嶽鍾琪造反了’,逼他就範。嶽鍾琪具折上奏,並把張熙逮捕送到京城,謹小慎微,誠惶誠恐怖,請皇上相信他沒有謀反的心。雍正迴信自是相信他的。但信是信,心是心。後來找個“用人不當”的借口將他下獄,判為死刑。”


    小喜:“差一點就死了!這個反清複明組織很高明啊!”


    童鈺:“大約雍正覺得前麵已經殺了一個年羹堯,再把這嶽鍾琪殺了,會讓很多人寒心,尤其是漢人。所以才改‘斬決’為‘斬監候’。也算是給當今皇上留下一個可用的人吧。”


    一路上講嶽鍾琪,童鈺腦子裏會出現一些嶽鍾琪的畫麵,他複被乾隆啟用的畫麵,還有他年老喪子孤苦的畫麵。這是個一生艱辛坎坷的人啊!一生抱負又怎樣呢?狡免死,走狗烹,何其裴哀!


    童鈺:“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當年嶽飛因為莫須有的罪名喪命,如今這嶽鍾琪也是因為莫須有的罪名下獄。你說,他會不會就是嶽飛轉世啊?”


    小喜:“那他就是進步了!他比嶽飛幸運!至少沒有被斬立決,隻是被貶為庶民。”


    童鈺:“大約所有人來到世上,就是來完成前世未完成的天命。嶽鍾琪是在替嶽飛完成他的天命。”


    來四川之前,隻聽說嶽鍾琪住在成都浣花溪。


    奈何浣花溪那麽長,怎麽找呢?打聽了很多人,包括當地的官府,無人知曉其下落。


    童鈺:“找不到他很正常啊!一個人從巔峰跌落,死而複生,一定會看到某些事情的本質,對人生的真相展開思考。他一定會隱姓埋名,找個不易被找到的地方躲起來療傷,參悟。這趟,咱們可能要無功而返。”


    小喜:“那你還來?”


    童鈺:“來不來是態度,成不成是天意。其實皇帝也不好當啊。八旗弟子入關後,養尊處優,鬥誌明顯下降,皇帝苦於無人可用。他們一邊要拉攏利用,一邊小心防範。你看他們一直在學習漢文化,光大漢文化,與漢人通婚,啟用漢官,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畢竟漢人比滿人多啊!”


    嶽鍾琪此時正帶著一家人,如當年的杜甫一樣,結廬隱居在浣花溪邊的山中。


    這個滿腹才學、深沉剛毅、足智多謀、紅極一時的將軍,布衣草履,日常就是打拳,舞劍,遛馬,品茶。誰也看不出來,他曾經統領過千軍萬馬,為清王朝立下汗馬功勞。


    上善若水。嶽鍾琪此番浮沉,最大的收獲是不再糾結於功名利祿。想當年,父親貴為提督,自己也是文武雙全,卻不得不以捐納的方式,花5000兩銀子買一個五品同知的官職。說到底,還是滿人本能上對漢人有排斥有戒防。


    有些結果,可能自他捐官時就注定了。


    所以,現如今還能曬曬太陽,騎騎馬,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我有個辦法可以找到他。”小喜在童鈺耳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童鈺聽完,笑了。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嶽家槍我倒是看過槍譜。但沒怎麽使過,不太熟練。”


    “熟練不熟練都不重要。”小喜說。


    次日,倆人裝成兄妹,穿著破衣爛衫,在菜市口擺攤耍槍賣藝,打了一塊牌子,自稱是嶽飛第21世孫,耍的是正宗嶽家槍法。


    這樣賣藝幾日後,倒把嶽家槍法練得純熟,刺、戳、點、掃、挑,五十二個招式,招招到位,一氣嗬成。


    看耍槍的人越來越多,叫好聲不斷。


    人群中有人一連幾天都來觀看,也不叫好,也不打賞,暗中觀察幾日後,忽然找到他們,說有人想見他倆,拉著他們上了馬車。


    他倆如願見到了嶽鍾琪。


    童鈺作了自我介紹後說:“請嶽將軍見諒。實在不知如何找到將軍,是不得已才冒充了嶽家人。”


    嶽鍾琪倒也不怪,嗬嗬笑著說:“那不妨讓我看看你的嶽家槍法,到底使得怎樣?”


    童鈺也不客套,拚力耍了一套完整的嶽家槍法。


    “功力雖淺,倒也像模像樣!”嶽鍾琪說。


    童鈺說聲“慚愧”。


    嶽鍾琪把他們帶到書房:“想必是皇上派你們來的吧?”


    童鈺將密信交給嶽鍾琪。


    嶽鍾琪看完後半晌不語。


    這是一個“危險”的差事。


    但是站在皇上的角度想,也隻有他嶽鍾琪是最佳人選。


    第一,漢人身份,不敢胡作非為。第二,武將,有帶兵治軍經驗。第三,皇上有恩於他,自當盡心盡力。也隻有他嶽鍾琪,能做到“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所以,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嶽鍾琪背著手,在書房裏踱來踱去。最後他看向童鈺問道:“我已經聽說了,是你父親舉薦了我,我才得以從牢裏出來。你父於我有恩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你覺得我要怎麽做?”


    童鈺:“家父說,有沒有他的舉薦,您遲早也要被皇上啟用的。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先生想獨善其身,怕是很難。如今的皇上,雄心勃勃,看得出來,他是想當一位好皇帝的。你隻看他,頂著重重壓力,停止捐納,必也會讓那些真正有能力有本事的人進入朝堂。光這一條,就贏得多少士大夫的心啊!”


    嶽鍾琪對童鈺豎了豎大拇指:“小小少年,有見地!好!我接了這兵符。明日收拾收拾就去。你迴去告訴皇上,嶽鍾琪定當盡心竭力,顆粒歸倉!”


    自此,嶽鍾褀成了皇上的寶藏守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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