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錦城走,雨勢越小。


    等進入錦城地界,中雨已經變成淅淅瀝瀝的小雨。


    江晚吟也能開的稍微快一點。


    晚上十點多。


    陳歌急匆匆的來到了縣人民醫院住院部,他拿著電話,一邊和陳海軍溝通,一邊往樓上跑。


    江晚吟咬牙跟在陳歌的身後。


    三樓的一間四人病房內。


    陳歌推開門。


    裏麵的人頓時都看向他這邊。


    醫院向來是不缺顧客的,像這種四人病房,每一個患者基本上都會有兩個家屬輪流看護。


    小小的病房裏擠著十幾個人。


    看到陳歌,陳海軍朝他揮手。


    陳歌拉住江晚吟,往裏麵移動。


    房間裏充斥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又感覺是那種暖氣混雜著藥片的氣味,總之是不太好聞。


    許慧蘭看到江晚吟,起身拉住她,騰出一個凳子給她坐。


    陳歌則是盯著病床上躺著的老人。


    “怎麽迴事?”


    陳海軍沉聲說:“你爺在家想翻蓋一下廁所,從磚頭堆上摔了下來,頭被撞了一下,身上也擦破很多地方。


    腿上有骨折。


    醫生說幸好沒撞斷脊椎,就是人老了,暈了過去,現在已經沒問題了。”


    陳歌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他沒問爺沒事翻蓋什麽廁所,這些都沒有必要,責怪人誰都會。


    “怎麽不給爺開個高級病房?我手裏錢有很多。”


    陳海軍失笑,“你是有錢了開始大手大腳,我問了醫生,醫生說沒必要,我看你還是省著點花,你那個美食視頻能掙多少錢?”


    他對陳歌搞自媒體行業始終是存在疑惑和擔憂的。


    陳歌沒糾結這個問題。


    轉而說:“你和媽迴去吧,這邊有我和晚吟照顧著。”


    許慧蘭瞪了陳歌一眼。


    “你照顧什麽?你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嗎?還管起你爸媽了。”


    “不是,我們可以請個護工,他們專業一點。”


    “護工專業是專業,但哪有親人耐心貼心。”


    陳歌歎了一口氣,算了,不說了,這就是代溝呀......


    許慧蘭開始和江晚吟聊起天來。


    病房其的其他家屬雖然也好奇陳歌和江晚吟,但人家老人剛剛搬進來,現在還在睡,他們也不好意思問。


    十來分鍾後,許慧蘭起身把陳歌和江晚吟往門外推,“陳歌,你帶著小晚吃飯去,快去快去。”


    陳歌看了輔導員一眼,點頭。


    確實,晚飯沒吃上,到現在,輔導員還沒有吃一點東西。


    兩個人走出病房後。


    陳歌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江晚吟陪著他,“放心了?”


    “嗯。”


    陳歌苦笑,“我當時就是腦子轟隆一下,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正就是一直往最壞的那個結果去想。


    直到剛剛打電話,聽到爸說,爺在住院樓,我才好一些,能住院,就意味著結果沒有那麽壞。”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


    “是嗎?”


    “是的。”江晚吟握住陳歌放在膝蓋上的手,替他輕輕按摩虎口,“感覺你也有很害怕的事情。


    就是那種害怕到沒辦法正常思考的事情。”


    “我一直有啊...”陳歌盯著江晚吟。


    住院樓的樓道裏也有床位,這個時候,看護的家屬有的在病房內,有的就躺在這種病床上。


    他倆的聲音小小的。


    “看來我在輔導員心裏還是很強大的,要不怎麽會讓你覺得我什麽都不怕。”


    江晚吟默默的聽著,沒有迴應。


    陳歌忽的又問:“老師,你出事了,我也很害怕的。”


    說完,他又覺得說這個東西跟詛咒似的,急忙“呸呸呸”,“我最怕別離了。”


    “我害怕有一天,我忽然就離開了,眼前的東西都是鏡花水月,南柯一夢。”


    “我也害怕親人的離去,那種感覺真的不好。


    我曾經認識一個老人,是打工的時候認識的。


    他六十出頭,明明一頭白發,卻要染成黑色,因為白頭發人家招工的不要。


    他雖然不舍得花錢,可卻一直吃肉,因為吃了肉才有力氣幹活兒。


    我和那個老人在一個宿舍,平常會一起聊天、吃飯,他很照顧我、


    有一天,我們正常上工,結果我發現他沒動,我搖了搖他,這才發現,他已經離世了。”


    江晚吟從始至終一直看著陳歌,聽到他說“打工”的經曆,眉頭一皺,然後鬆開。


    陳歌沒注意到自己說的東西,已經和原來的陳歌“脫軌”了。


    “你可能會覺得,我會說老人死了我多難過什麽的。


    我是很難過,但我更害怕、迷茫。


    睡前還和你開玩笑的一個人,第二天,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當天,老人的子女接走了遺體。


    慢慢的,我從工廠離開,投身到另一個領域,有一天晚上,我翻開以前的手機,裏麵有我們的合照。


    我恍然,原來我已經忘記了這個人,如果不看照片,我隻能叫出他的名字。


    一個鮮活的人,死去之後,一點點的消失在人潮,可能他的子女,漸漸的也會忘記他的音容笑貌。


    這種感覺真的不好。”


    陳歌說完,深吸一口氣。


    一直不愛拍照的江晚吟打開手機,湊到陳歌身邊,按下快門鍵。


    哢嚓。


    她和陳歌此時的表情形象被定格在手機裏。


    “至少看到照片,你還能想起他。”江晚吟一本正經的說:“陳歌,一個人再被遺忘,這個世界總有他存在的痕跡的。


    否則考古工作將沒法展開。”


    陳歌抬手攬住江晚吟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他抬頭,醫院走廊裏的燈光刺眼。


    是呀,一個人再被遺忘,這個世界也會有他存在過的痕跡。


    那如果他不屬於這個世界呢?


    在這邊的牽絆越多,陳歌越害怕。


    他有時會想。


    他穿越而來,替代了“原主”的一切,可他的身體沒有變、靈魂沒有變、記憶多了原主的一份。


    現在大家喊著“陳歌”,可誰又知道,原來的那個“陳歌”,已經早已不在?


    真正的“銷聲匿跡”。


    如果他又被原來的世界“召喚”迴去呢?


    輔導員麵對著那個可能繼承自己記憶的“陳歌”,那個性情大變的“陳歌”,又該如何。


    更重要的是,“原主”又會怎麽對待輔導員呢?


    陳歌每想到此,總會不寒而栗。


    內心的占有欲讓他把輔導員的身體摟的更緊。


    江晚吟忍著痛。


    她覺得,陳歌有些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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