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稷宮的路上，直升機內一片沉默。
注意到自己的手環閃了閃，艾瑃的睫毛也跟著一顫，她點開郵箱查看。
內容是一封照片格式的手寫信。
男子的字跡艾瑃還是第一次見到，和人一樣清瘦卻有力。
致艾瑃：
既然這個程序啟動了，那麽想必我的肉體已經到達極限。
艾瑃，你常日讀書，應當懂得，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依依終須別，此後盼珍重。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看見黑色的巨影在狂野掣舞，我看見惆悵與孤獨在追逐我的軀體。
所以家裏的花自殺了，它一生缺少陽光和關愛。
當然，艾瑃，你得明白，我的死亡不是自殺。也不是人為，而是“他殺”，有時候我會覺得可笑，我這樣一個先天性貧血病人，卻擁有這麽一個沙利葉。
在我看來，這是昔拉的玩弄。既來之，則安然處之。
關於我的就不必多餘贅述了，以上隻是想讓你沒有心理負擔而已，接下來，是我想真正告訴你的話，因為我怕那天的口頭表述你已經忘記了。
艾瑃，他們都說你很強，我不知道你到底如何，但大概真的很強。
想必你沒見過巔峰時期的李老師，我見過。
說他是在世月使第一人也不為過。
可是啊，艾瑃，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厲害。
因為他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幾乎沒有自己的思考，也就最近，我覺得李老師才算正常。
或許你讀過的書中，有這樣一句話：
鷹對屍首也有興趣，它們也是噬腐者，但它們不與烏鴉合流，保持著虛偽的高傲態度。[1]
在我心裏，奇門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李老師救下我這個爹娘不疼不愛的孩子時，才十八歲，本該是少年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我在他的眼裏什麽也看不到。
你暫且不要疑惑我一個小孩子為什麽會懂這麽多東西，或許是因為我從睜眼開始，就經曆了無數生死。
那位先生還有一句話我也很喜歡，這裏也分享給你：
世間的萬物就是這樣，小壞小怪遭人厭恨，大壞大怪被人敬仰。[2]
艾瑃啊，不要對任何人抱有希望，也不要對任何人都失去希望。
不要和別人走得太近，也不要和別人走得太遠，這世上的眾生都是半人半鬼，不必深交，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必太過掏心。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3]不是麽？
你不擅長表達，我教你最簡單的表達，開心就笑，不開心就要說出來，誰讓你生氣了你就揍迴去，不必忍著，沒什麽事是忍一忍能解決的。
有機會的話，借著錢家的錢，多出去走走吧。
山海間聲勢浩大的迴響，會填充你貧乏的心髒。
永遠要記得自己，艾瑃。
信寫到這裏，就結束了，不算一封完整的信件，艾瑃默默看完，又默默將這個郵件備份單獨儲存加密，默默關閉手環，默默睡覺。
她好像懂了，趙富貴說的話。
三人迴到稷宮以後，趙富貴的死訊已經傳遍十班了。
最不受控的便是秦嵐，據說已經被拉去關小黑屋了。雲旗一下子對錢誠說了好多話：“趙富貴他怎麽死的？真的是被特級星獸殺死的嗎？他死前有和你們說什麽嗎？”
“他不是被殺死的，是斬殺了特級星獸之後，力竭而死。”錢誠說完，又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對，“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死的……”他左右一看，發現同學們都湊了上來，扶額，歎氣道，“就是，突然地一下，像裝滿水的氣球爆炸那樣。”
韓碩眯眼笑道：“和我算的一樣。”隨即被劉祁玉打了一拳，蕭瑟開口，“不能笑。”
“哦。”韓碩搓了搓自己困倦的眼睛，“就是不知道奇門和稷宮到底怎麽判斷這件事了。”
錢誠聳肩歎氣，發生了這種事，大夥兒的心情都不太好。
李玉瑱看著崽子們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麽，敲了兩下桌麵，輕咳一聲：“自習。”
不過很明顯這群崽子暫時還靜不下來自習。
“老師，趙富貴同學他真的……犧牲了嗎？”
雖然對於月使來說，傷亡都是家常便飯，可他們還隻是學生，沒聽說哪個學生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亡過。
李玉瑱身體一僵，麵色如常整理自己的衣服隨後在講台上坐下：“這件事大家就不要討論了，逝者已逝，向前看吧。”他指關節又扣了兩下桌麵，“自習。”
眾人小聲竊竊私語一陣，被李玉瑱的輕咳壓了下去。
在晚自習結束的前十分鍾，校廣播響起：
全體師生注意，現在插播幾條通知。
話筒背後的人清了清嗓子，扯著他那公雞嗓繼續開口：“第一、所有老師不得隨意給學生開假條，這裏特別批評李玉瑱老師，由於李玉瑱老師的胡亂開假條行為，導致稷宮失去了一名親愛的學子。”
“我……”鍾祁月險些把自己的鉛筆捏斷，“**的怎麽說話呢？”
慕容清璃用自己的鋼筆敲了兩下桌麵，小聲道：“先別激動，先聽聽他還要放什麽屁。”
講話人總算將李玉瑱批評完，繼續道：“第二，希望同學們平時不要動不動就請假迴家，稷宮的假期還是很多的，學業壓力也不大，大家都是未來優秀的月使，身體素質過硬，基本不存在因病休假。
在稷宮裏，還有師生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可在外麵，就沒這麽好的運氣咯。”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啐出嘴裏的茶漬，“第三，一班班主任由於個人作風問題，已經被相關部門抓捕。
我校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單方麵撤除倪堇的從業資格，一班暫且由二班班主任接管。我校日後，也將不會再招收倪堇這一人當稷宮的老師。以上，就是今天通知的所有內容。”
短暫的沉默後，教學樓各處傳來地磚顫抖的聲音。
全校警報拉起，方才那男子剛走又跑迴來大喊：“你們誰在亂用沙利葉？”
然而迴複他的隻有一班嘈雜的人聲。
至於十班，最激動的莫過於趙柳兒了：“借我房子住的漂亮姐姐被抓了？”
[1]出自莫言 《豐乳肥臀》
[2]出自莫言《生死疲勞》
——莫言：本名管謨業，男，ch當代作家，2012年10月，成為首位ch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
[3]出自北宋詩人黃庭堅《雜詩七首》的第一首（這一句寶子們可以去查查原詩了解一下哦，化用了兩個典故呢，這裏就不多解釋了)
注意到自己的手環閃了閃，艾瑃的睫毛也跟著一顫，她點開郵箱查看。
內容是一封照片格式的手寫信。
男子的字跡艾瑃還是第一次見到，和人一樣清瘦卻有力。
致艾瑃：
既然這個程序啟動了，那麽想必我的肉體已經到達極限。
艾瑃，你常日讀書，應當懂得，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依依終須別，此後盼珍重。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我看見黑色的巨影在狂野掣舞，我看見惆悵與孤獨在追逐我的軀體。
所以家裏的花自殺了，它一生缺少陽光和關愛。
當然，艾瑃，你得明白，我的死亡不是自殺。也不是人為，而是“他殺”，有時候我會覺得可笑，我這樣一個先天性貧血病人，卻擁有這麽一個沙利葉。
在我看來，這是昔拉的玩弄。既來之，則安然處之。
關於我的就不必多餘贅述了，以上隻是想讓你沒有心理負擔而已，接下來，是我想真正告訴你的話，因為我怕那天的口頭表述你已經忘記了。
艾瑃，他們都說你很強，我不知道你到底如何，但大概真的很強。
想必你沒見過巔峰時期的李老師，我見過。
說他是在世月使第一人也不為過。
可是啊，艾瑃，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厲害。
因為他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幾乎沒有自己的思考，也就最近，我覺得李老師才算正常。
或許你讀過的書中，有這樣一句話：
鷹對屍首也有興趣，它們也是噬腐者，但它們不與烏鴉合流，保持著虛偽的高傲態度。[1]
在我心裏，奇門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李老師救下我這個爹娘不疼不愛的孩子時，才十八歲，本該是少年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我在他的眼裏什麽也看不到。
你暫且不要疑惑我一個小孩子為什麽會懂這麽多東西，或許是因為我從睜眼開始，就經曆了無數生死。
那位先生還有一句話我也很喜歡，這裏也分享給你：
世間的萬物就是這樣，小壞小怪遭人厭恨，大壞大怪被人敬仰。[2]
艾瑃啊，不要對任何人抱有希望，也不要對任何人都失去希望。
不要和別人走得太近，也不要和別人走得太遠，這世上的眾生都是半人半鬼，不必深交，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必太過掏心。畢竟幾人真得鹿，不知終日夢為魚[3]不是麽？
你不擅長表達，我教你最簡單的表達，開心就笑，不開心就要說出來，誰讓你生氣了你就揍迴去，不必忍著，沒什麽事是忍一忍能解決的。
有機會的話，借著錢家的錢，多出去走走吧。
山海間聲勢浩大的迴響，會填充你貧乏的心髒。
永遠要記得自己，艾瑃。
信寫到這裏，就結束了，不算一封完整的信件，艾瑃默默看完，又默默將這個郵件備份單獨儲存加密，默默關閉手環，默默睡覺。
她好像懂了，趙富貴說的話。
三人迴到稷宮以後，趙富貴的死訊已經傳遍十班了。
最不受控的便是秦嵐，據說已經被拉去關小黑屋了。雲旗一下子對錢誠說了好多話：“趙富貴他怎麽死的？真的是被特級星獸殺死的嗎？他死前有和你們說什麽嗎？”
“他不是被殺死的，是斬殺了特級星獸之後，力竭而死。”錢誠說完，又覺得這個說法不太對，“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死的……”他左右一看，發現同學們都湊了上來，扶額，歎氣道，“就是，突然地一下，像裝滿水的氣球爆炸那樣。”
韓碩眯眼笑道：“和我算的一樣。”隨即被劉祁玉打了一拳，蕭瑟開口，“不能笑。”
“哦。”韓碩搓了搓自己困倦的眼睛，“就是不知道奇門和稷宮到底怎麽判斷這件事了。”
錢誠聳肩歎氣，發生了這種事，大夥兒的心情都不太好。
李玉瑱看著崽子們圍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麽，敲了兩下桌麵，輕咳一聲：“自習。”
不過很明顯這群崽子暫時還靜不下來自習。
“老師，趙富貴同學他真的……犧牲了嗎？”
雖然對於月使來說，傷亡都是家常便飯，可他們還隻是學生，沒聽說哪個學生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死亡過。
李玉瑱身體一僵，麵色如常整理自己的衣服隨後在講台上坐下：“這件事大家就不要討論了，逝者已逝，向前看吧。”他指關節又扣了兩下桌麵，“自習。”
眾人小聲竊竊私語一陣，被李玉瑱的輕咳壓了下去。
在晚自習結束的前十分鍾，校廣播響起：
全體師生注意，現在插播幾條通知。
話筒背後的人清了清嗓子，扯著他那公雞嗓繼續開口：“第一、所有老師不得隨意給學生開假條，這裏特別批評李玉瑱老師，由於李玉瑱老師的胡亂開假條行為，導致稷宮失去了一名親愛的學子。”
“我……”鍾祁月險些把自己的鉛筆捏斷，“**的怎麽說話呢？”
慕容清璃用自己的鋼筆敲了兩下桌麵，小聲道：“先別激動，先聽聽他還要放什麽屁。”
講話人總算將李玉瑱批評完，繼續道：“第二，希望同學們平時不要動不動就請假迴家，稷宮的假期還是很多的，學業壓力也不大，大家都是未來優秀的月使，身體素質過硬，基本不存在因病休假。
在稷宮裏，還有師生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可在外麵，就沒這麽好的運氣咯。”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啐出嘴裏的茶漬，“第三，一班班主任由於個人作風問題，已經被相關部門抓捕。
我校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單方麵撤除倪堇的從業資格，一班暫且由二班班主任接管。我校日後，也將不會再招收倪堇這一人當稷宮的老師。以上，就是今天通知的所有內容。”
短暫的沉默後，教學樓各處傳來地磚顫抖的聲音。
全校警報拉起，方才那男子剛走又跑迴來大喊：“你們誰在亂用沙利葉？”
然而迴複他的隻有一班嘈雜的人聲。
至於十班，最激動的莫過於趙柳兒了：“借我房子住的漂亮姐姐被抓了？”
[1]出自莫言 《豐乳肥臀》
[2]出自莫言《生死疲勞》
——莫言：本名管謨業，男，ch當代作家，2012年10月，成為首位ch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 。
[3]出自北宋詩人黃庭堅《雜詩七首》的第一首（這一句寶子們可以去查查原詩了解一下哦，化用了兩個典故呢，這裏就不多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