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張本來還算英俊的臉,現在看起來,很像一塊擠淨了血水的豬肺。


    有趣的是,萬俟雲螭越是這樣子肆無忌憚的羞辱他,他越不敢輕舉妄動。


    萬俟雲螭在打量他,眼神輕蔑。他一直表現得很沉得住氣——能不動手,他不會動手——對付這種既不是鐵骨錚錚,也並非軟骨頭,而是滑不留手渾身帶毒的東西,來軟的來硬的,都不大合適。


    殺人是很容易的,動武力不需過腦,但關鍵是如何達成目的。


    他要這家夥感到恐懼。


    ——攻擊在未發生時,才是最有威力的時候。恐懼多爆發在鞭子揮落之前——一旦鞭子真落下來,人就會覺得:痛,真他媽痛死了。


    但他們又會發現:我畢竟沒死,還能忍。原來這痛並非不能挨。


    那時才麻煩了。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動手。


    雖然他負在背後的掌心全是汗意,麵上卻雲淡風輕,從容不迫。他身為王族純血,卻幼年喪母,在父王麵前,遠不如其他兄弟受待見,為站穩腳跟,這些年沒少了明爭暗鬥,這使他深諳一個道理: 臨敵之際,永遠不要暴露自己的需求,一旦對手知道你想要的,就能猜到你所怕的,你就隻好給人家牽住鼻子走。


    他越顯出在意戚紅藥的安危,這臭蟲就越會捉住這一點不放。


    可他也不能表示完全不在意——沈青禾雖然卑鄙,但不夠蠢,不會信的。


    他隻有捏好分寸,夠穩,他不急,對手才會急。


    而且,在這場對峙中,除去言語交鋒,他其實一直在進攻——以高階妖物獨有的一種攻擊方式。


    威壓。


    這算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攻擊,純血在低級妖物麵前釋放這種威壓,如老虎嘯月,令百獸懾服。


    在天師對戰高階妖物時,也常會感受到強悍的壓迫感,膽氣弱一些的,可能會因此而怯戰,想逃。


    壓迫感本身就是一種進攻。


    萬俟雲螭很小心、很謹慎的釋放這種威壓,不想叫沈青禾察覺到他身上的妖氣。其實他有些過慮了,因為沈青禾剛剛經受曲天嬌爆炸式的妖氣洗禮,這一塊的神經幾乎麻木,對少量妖氣全無察覺。


    他不知眼前這個是妖,他隻感到模糊的恐懼,心慌,說不清緣由,隻好將其歸納於一種預感,於是想逃。


    沈青禾的確是有點措手不及。他以為自己握住了對方的命根子,其實判斷失誤,手裏隻攥了一條底褲——沒底褲是挺糟糕的,但誰會為此而跳崖呢?


    拿底褲做底牌,多少有些不合適。


    他這一刻在流汗,汗水黏膩的感覺很糟糕,更糟糕的是,在凝滯的氣氛中,他連抬手擦一擦冰涼滑膩的汗都不能夠。


    他還隱約有一種感覺:如果不小心應對,下一刻流的會是血。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就不得不改換方針。


    “你大可以挖苦我,你盡情嘲笑我也沒關係,可是,你以為我想這樣麽?”他極突然又極自然的變了一種神情,有一點苦澀,聲音微微嘶啞:“我也是受人所迫,我也沒有辦法。”


    萬俟雲螭看他的眼神有點奇特,慢慢地,若有所思地道:“你的確有些我沒有的本事……也許某些方麵,我該跟你學學。”他一邊說,一邊繼續迫近,道:“先帶我去見她,另外,解藥交出來。”


    沈青禾故作鎮定的點頭,轉身領路,看萬俟雲螭氣定神閑的樣子,汗益發湧了,一想到待會兒不知該拿的什麽喚醒戚紅藥,不禁心髒狂跳,想了想,道:“我們這就可以去見她,但我沒有解藥,她的確中了毒,毒不是我下的,我畢竟是她未婚——”倏地住口,險些咬住舌頭,頓了一下,渾若無事的接著道:“我畢竟跟她有那麽一點交情,隻是看在長輩的麵上,也不好讓她出事。”


    他偷眼觀察,萬俟雲螭沒有任何反應。


    沈青禾隻好接著道:“給她下毒,其實是連珊瑚的主——”


    隻見他身子兀地一抖,好像給閃電擊中似的那麽一顫,就倒了下去。


    萬俟雲螭一迴身,扣住那條再次襲向沈青禾後腦勺的白綾,發覺這一擊力道之大,足可以叫人頭骨粉碎。


    他先掃了眼沈青禾,還有氣。然後抬頭望去。


    白綾的另一端,攥在一隻秀氣白皙、十分美麗的小手裏。


    ——美得叫人感覺,這樣的一雙手隻該撫琴弄花,任何比絲綢粗糙的東西,都沒資格叫它們撫觸的。


    萬俟雲螭鬆手,任憑白綾飄迴,沉默著和它的主人對視。


    連珊瑚小臉慘白,唇也白,映得發色如漆,對比驚人,隻眼角略微泛紅,這使她看起來,有種淒泠的摧折人心的慘——因這種慘而更美。


    她一開口,聲音止不住發顫:“你,為什麽要攔我?”


    萬俟雲螭道:“你為什麽要殺他?”


    連珊瑚咬著唇,道:“他是個詭計多端的小人,他一直想要害你,我,我不希望你出事。”


    萬俟雲螭點了點頭,道:“你一直跟在他後麵,卻在這時出手。”


    連珊瑚微微愕然,有一點哀怨的道:“你難道,在怪我救你?”


    萬俟雲螭看著她,道:“你的確救了一個人,但不是我。”他頓了下,道:“我覺得也不是他。”


    連珊瑚睜大眼,那些淚珠伏兵似的迅速集合,隨時準備衝鋒:“你什麽意思!?”


    萬俟雲螭似乎笑了一下,道:“你不該出手的。”他說這話的語氣,就像在說:你不該自首的。


    連珊瑚冷冷的盯著他,神情近乎於恨:“我便出手,又怎麽樣?”


    萬俟雲螭的麵色很溫和,聲音卻極冷漠:“本來,他的話不值得信。”


    連珊瑚淚瑩瑩的笑了起來:“本來?你現在就信了?就因為我…我為了你的安危而出手殺他……你竟寧肯信那種小人的話,也不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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