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他慢慢抬起頭,正色道:“本王原以為經過上次宮中一事,陛下不日便會下旨廢除太子,可一連過了幾日,竟都風平浪靜,未免有些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


    蕭承淵所說,也正是鳳傾微所想,她放下手中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說道:“沒錯,太子一黨在朝中的勢力愈發壯大,而陛下正值壯年,他豈會放任不管?


    如今出了這等荒唐事,便是削弱他勢力的最好時機,陛下沒理由不動他。”順著蕭承淵的話,她立馬對這事進行了分析。


    二人說話間,雲橋推門走了進來,青鋒抱著他的劍獨自守在門口處。


    開門的聲音打斷了蕭承淵和鳳傾微的談話,二人轉過身同時看向雲橋。


    雲橋走進來剛想開口說話,但看著二人表情凝重,尤其是蕭承淵那冷冰冰地模樣,一看就不好惹。


    加上二人看似有要事商討,他內心即使有很多關於蕭承淵身上寒毒的事想問鳳傾微,此時也識趣地揮了揮手道:“我先出去,你們聊。”


    說完,他對著二人訕訕一笑,轉身就離開了房內。


    見雲橋出來,青鋒站在門口冷不丁地說了句,“沒一點眼力見兒。”


    “就你有。”


    雲橋忽然盯著青鋒的臉,問道:“你是不是知道點兒什麽?”


    青鋒:“……”


    看著雲橋這樣子,青鋒實在搞不懂他是怎麽當上神醫的?


    神棍還差不多。


    在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屋內的二人又恢複方才的神情,隻聽蕭承淵又道:“你方才說的,也正是本王不解之處,所以本王不得不讓人進宮查探一番。”


    “可查出了什麽?”鳳傾微問道。


    蕭承淵表情逐漸變得凝重,“昨日派出去的人迴信說,不知皇後用了什麽手段,竟在陛下即將下旨的那一刻,她保全了蕭玄宸的太子之位。”


    “竟有此事?”


    鳳傾微聽了後眸光發沉,當即便冷下臉來,“難怪都過去幾日了,一點動靜都沒有,看來倒是我小瞧了咱們的皇後娘娘。”


    一時間,兩人都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後,鳳傾微率先開口問道:“王爺,此事你可有辦法查探清楚?”


    蕭承淵輕輕搖頭,“如今,陛下如今對本王是越發地起疑,在宮中安插之人決計不可輕舉妄動,況且此事,恐怕沒有我們想的那麽簡單。”


    正當在二人毫無頭緒時,蕭承淵似乎聯想到了什麽?


    他忽然看向鳳傾微,問道:“你可還記得那日郊外樹林,刺殺本王的那些黑衣人?”


    鳳傾微抬眸,對上蕭承淵的視線,“自然記得。”


    想著最近發生的事,她不禁垂眸道:“隻是這幾日煩心事頗多,無暇顧及此事。”她目光又重新看向蕭承淵,“我倒是忘了問你,那日可有審問出什麽?”


    “那日帶迴去的黑衣人,青鋒審問了一番,他好像並不知實情,但從他的言語描述中,本王看著倒覺著他像是皇後的人。”蕭承淵目光變得深沉。


    “什麽?皇後的人?”鳳傾微看著蕭承淵,不免驚訝道,她蹙起眉梢,“雖然想要你性命的人確實不少,可她為何要派人刺殺你?”


    蕭承淵冷笑道:“忌憚本王的,又何止陛下一人?別忘了,蕭玄宸可是太子,隻要他還在那個位置上一日,來日便有可能成為一國之君,皇後保不齊是在為他鋪路。”


    話落,他拿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鳳傾微看著他帶笑的薄唇,神情看似淡然,可那一雙深邃的眸色中分明流露著難以察覺的冷意。


    身在帝王之家,想必也是萬般無奈吧!


    自己一心為國,心懷大義,可自己的哥哥,還有子侄,但凡跟權力扯上關係,一個個都想方設法地置他於死地,任誰都想除之而後快。


    看著眼前倨傲的男子,她此刻竟有些心疼他。


    察覺到鳳傾微灼灼的目光,蕭承淵雙眸微動,“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著本王,自古以來,帝王之家皆是薄情,本王早已習慣。”


    鳳傾微聞言,低眉一笑。


    她真的是瘋了,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有朝一日竟也會對別人產生同情。


    一時間,兩人都未言語,屋內的氣氛有些沉悶。


    “對了,你是如何確定那些黑衣人是皇後派來的?”鳳傾微忽然抬眸朝蕭承淵問道。


    “本王在審問的時候,還得知了另一個消息,那日派去刺殺本王的,並不是全部殺手,還剩餘十幾人。”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輕輕晃了晃,“根據這個線索,本王派人找到了他們落腳的地方,來了招引蛇出洞。”


    鳳傾微低頭想了一會兒,試探性地朝蕭承淵問道:“你將他們全殺了?”


    而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也證實了鳳傾微的猜想。


    不知怎的,她腦中忽然想起昨日自己買下的宅子,那隔壁不正巧發生過血案嗎?


    不會當真這麽巧吧?


    她緩緩抬頭,帶著疑惑的目光看向蕭承淵,問道:“他們的落腳之地,不會就在東街的那條巷子裏吧?”


    蕭承淵麵色一頓,他對上鳳傾微的視線,神情詫異道:“我知曉你聰慧,可未曾想你連這個都知道?”


    對此,他還真是感到意外。


    不愧是他另眼相待的女子,繼而目光不禁又多看了她一眼。


    “王爺對我的誇讚倒是毫不吝嗇。”鳳傾微嘴角一抽,朝他翻了個白眼。


    迴想起那座宅子的成交價格,一時間,鳳傾微都不知道是該謝謝他,還是該謝謝他。


    她默默拿起桌上的酒杯,輕輕飲了一口。


    “對了,你將他們殺了之後可有什麽發現?”鳳傾微收起神色,朝蕭承淵認真說道。


    蕭承淵正了正身子,肅然道:“本王在那附近留了幾人盯梢,時刻注意那宅子裏的動向,從事發到今日一早,發現隻有皇後身邊的人去過。”


    雖然那人偽裝了一番,可他的暗衛一眼就看穿了。


    “不過,事後本王仔細迴想了一下整個事情的經過,加之這幾日陛下對蕭玄宸那模糊不清的態度,本王心中倒是有了不同的看法。”


    “說來聽聽。”


    鳳傾微慵懶地將一隻手搭在桌上,另一隻手則撐著下巴。


    “應該是皇後不知道從哪兒得知本王身中寒毒的消息,而那日的刺殺不過是試探,本王猜想,是皇後拿這個消息與陛下作了交易,才保住了蕭玄宸的太子之位。”


    鳳傾微將身子擺正,對蕭承淵的話思考了片刻,想著以慶帝對蕭承淵的忌憚,她很難不讚同。


    她目光看向他,說道:“你說的,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如果真是這樣,鳳傾微心中不免有些煩悶,她好不容易找著機會想要將婚約退掉,再將蕭玄宸拉下太子之位,就這麽白白浪費掉了。


    兩件事,竟一件都未能成功。


    蕭承淵看出來她心事重重,語氣帶著幾分關切,“是否在想你與蕭玄宸的婚約?”


    自從上次在宮中,鳳傾微跟他說要設計蕭玄宸讓他失去太子之位時,他就已經確定她不想當什麽太子妃,更不想與蕭玄宸成婚。


    而且她言語間對太子妃之位甚至極為不屑。


    那日她求見慶帝,請求他將婚約作廢一事,蕭承淵自是知道的。


    說起婚約一事,鳳傾微先是一愣,隨後又無奈地朝蕭承淵點了點頭,她笑著打趣道:“王爺莫非還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她不想讓人一眼看穿自己的心事,用力撫平自己內心的焦躁與不安,慢慢地恢複了平靜。


    蕭承淵對這話隻是淡淡一笑,“本王有些好奇,你從前對蕭玄宸一往情深,如今看起來,倒不像是那麽迴事。”


    說這話時,他的語氣中仿佛帶著一絲竊喜。


    “人總是會變的,何必總執著於一件事情?”


    鳳傾微不想解釋那麽多,況且她也早已不是原來的鳳傾微,對於蕭玄宸,她並無感情。


    “你倒是看得通透。”


    蕭承淵目光一直流連在她身上,神情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麽?


    鳳傾微對此也是淡淡一笑,並未接話。


    可她思來想去,仍覺得心有不甘,眸光一轉,目光盯著手中的酒杯看了片刻,漆黑的眸子忽然變得淩厲,隻見她將酒杯重重一放,杯中的酒瞬間溢出,“事到如今,事情既然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總不能功虧一簣?”


    說完,她朝蕭承淵看去,那清冷的眸子無一絲溫度。


    奇怪的是,她這話一出,蕭承淵麵色平靜,神情無一絲異常,好像知曉她想做什麽?


    果然,下一秒蕭承淵便道:“無論你想做什麽?本王都全力配合。”


    說話間,那眸子裏還摻雜著一絲複雜的情緒。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對於她想退婚一事,於他而言乃是求之不得。


    甚至隻要她開口,他今日就可以讓慶帝下旨將婚約作廢。


    他這幾年行事小心,並不是因為他怕慶帝,而是如今內憂外患,他此前不知道自己還剩多少時間,亦不想再看見百姓因為戰亂而流離失所。


    可如若一味地退讓,換來的是步步緊逼,那他也不介意讓這江山換個人來坐。


    “可王爺好像知道我要做什麽?”鳳傾微道。


    蕭承淵微微抬手,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放在鼻尖下輕輕一聞,而後小飲了一口,神情極為悠然自得。


    他放下手中酒杯,神色一轉,朝鳳傾微笑道:“這天下,無論好事或者壞事,一旦流傳開來,便難以堵住悠悠眾口,如此一來,有何難猜?”


    鳳傾微聞言,桀然一笑,她站立起身,拿起酒壺將雙方的酒杯斟滿,執起酒杯對著蕭承淵笑道:“如此,那便多謝王爺了。”


    這次,她定要讓蕭玄宸無緣太子之位。


    見眼前的女子眉眼彎彎,終於麵帶笑意,蕭承淵緩緩起身,拿起酒杯與她手中的杯子輕輕一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二人達成了共識,隨即便開懷暢飲,相談甚歡。


    兩人喝了好一會兒後,隻聽蕭承淵道:“倒是不知,你的酒量竟也這般的好。”


    鳳傾微聞言,便笑了,她輕放下酒杯,說道:“王爺,你已經不止一次說過我好。”


    “哦,是嗎?”


    蕭承淵的目光緊盯著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鳳傾微看著眼前的男子,疏眉朗目,棱角分明,她不自覺地被吸引著。


    好似不知從何時起?她對蕭承淵放下了戒備之心,繼而產生了信任,就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許是坐得太久,鳳傾微覺得腿腳有些麻,看了一眼蕭承淵之後便緩緩起身,端起酒杯獨自來到窗戶邊,她一隻手輕輕將窗戶推開,一股寒風撲麵而來,有幾分醉意的她瞬間清醒不少。


    她將雙手搭在窗沿上,看著正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兩邊的小販依舊在揚聲叫賣,還有那麵館裏熱氣騰騰的白煙不斷飄浮在空中,整條街顯得格外的有煙火氣。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她視線裏一閃而過。


    鳳傾微定睛一看,那人正是鳳子安,她眸色逐漸黯了下來。


    蕭承淵所在的位置,正好將鳳傾微的神色收入眼底,他察覺到她的變化,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來朝她走去。


    “怎麽了?”


    他站在她身後,輕聲問道。


    可鳳傾微此時想事情想得入神,並未聽清蕭承淵說的話,她後知後覺地迴過頭望著蕭承淵,“王爺方才說了什麽?”


    蕭承淵站直身子,雙手背在身後,目光看向鳳傾微問道:“想何事想得如此入神?”


    隻見鳳傾微將頭撇至一邊,垂眸不語,讓人一時間分辨不出她的情緒。


    蕭承淵隻好挪步至窗戶邊,探出頭去朝下麵望了望,卻並未發現什麽不妥之處。


    過了好一會兒,鳳傾微才道:“王爺可知那是什麽地方?”


    蕭承淵目光隨著她手指的地方望去,他蹙眉道:“那是長樂坊,京都最大的賭坊,是蕭玄宸名下的產業,有何不妥?”


    他扭頭麵帶疑惑地看了眼鳳傾微,不知道她為何會忽然問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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