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處,很快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麽做其實隻是臨時起意。藺雨瀟一開始沒想過如此,決定如此之後,藺雨瀟先是支開了南辰山派掌門人晝天山,如今又是將最強者四耳騙了下來。


    一路上或引導或欺騙,一切都還在她的預料之中。


    哨聲響起後,密林中便傳出一聲狼嚎,是為迴應。


    不久後,有兩人騎著雪狼從密林中踏出。


    走過陰影,兩人的身姿挺拔,四耳見著來人,一怔。


    那兩人跳下狼身之後,雪狼飛快奔向藺雨瀟腿邊,又是撒嬌打滾。


    藺雨瀟彈彈它的腦袋,道:“迴到屬於你的地盤吧,這兒不適合生存。”


    雪狼後肢坐著,前肢撐地,吐著舌頭看著藺雨瀟,見藺雨瀟眼神堅定,它也不再多留,又如風一樣躥了出去。


    那兩人分別是左右使。


    左使缺失的部位被密密麻麻的黑鴉所頂替,就連左使自己,都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軀體。


    “望菱姑娘,閣主,你們也下來了,我大哥好了!”


    藺雨瀟笑道:“那恭喜你啊,今日,你們可要好事成雙了。”


    右使疑惑道:“好事,什麽好事?”


    四耳又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氣,她的麵前,習慣了那種軀體的左使正死死地盯著四耳。


    “阿弟,她沒有說錯,的確是好事成雙,老爹在天有眼,今日,我們便要手刃仇人,祭奠老爹。”


    右使簡直蒙圈了:“大哥,你在說什麽?”


    左使朝著四耳伸出黑鴉湧動的手臂:“是她,殺了父親。”


    右使臉色大變:“大哥,你在說什麽?”


    “是與不是,你大可問問她!”


    右使先前對四耳還滿是感激,如今卻好像天塌下來了一般,可自家兄長又怎會欺騙自己?他喃喃道:“會不會,是有什麽誤解……”


    幾乎是在他開口的一瞬間,四耳說:“沒錯,你們的父親,是我殺的。”


    這就是藺雨瀟準備的大禮,倘若四耳做不成盟友,那就,永遠留在地羅山吧。


    四耳親口承認,左使的眼眶瞬間發紅,眼中恨意幾乎要迸射出來 ,他的反應比上弟弟要強上太多。


    從前從前,左使可一直將四耳視為榜樣,容不得旁人對四耳有半句詆毀。


    可在地羅山第二層,他看見京中漫天飛火下,半城的百姓死去,而他的父親,亦是其中一人。


    隻要四耳沒有親口說,他總還是有一絲存疑的,看到的就是真的嗎?可如今,四耳已經親口承認。


    “阿弟,我們一起,殺了她。”


    身邊人半天沒有迴應,偏頭一看,右使已經傻眼了,想來是沒有辦法接受這件事情。


    兩人的信仰便如那坍塌的山石。


    “我當時便同你說過,可那時,你並不信我。”藺雨瀟忽然道。


    行軍路上,對於四耳的手段是否幹淨,左使與藺雨瀟曾有過爭執。


    左使並不迴頭,陰冷地看著昔日的上司,道:“多謝望菱姑娘為我重塑肉身,待我大仇得報,我這條命,任你差遣。”


    身邊的弟弟依舊處於驚愕之中,想來一時半會,是幫不上什麽忙了。


    無礙,他本就沒指望右使手上沾血。


    斷臂處,黑鴉們凝成了一把劍,左使快速上前,朝著單薄的姑娘劈出幾劍,然而,那人不閃不避,劍氣劈出的風打亂了四耳的發絲。


    持劍的之人終是心有猶豫,劍劍不傷根本,倒是四耳身後的大樹,隨著這幾劍轟然倒地。


    藺雨瀟暗暗搖頭,足尖一點,運起輕功,一躍枝頭上,看這一出好戲。


    “你握劍的姿勢不對。”四耳道。


    一人將死未死,一人半死不活。兩張臉同樣慘白,像是地府中爬出的鬼魂一般。


    左使的臂膀一扭,小黑鴉們隨著他的心意而動,握劍的姿勢有了變換。


    四耳卻道:“還是不對,但你有自己的劍道,你不應該聽我的。”


    “為什麽?”左使聲音喑啞。


    “你是要問,我為什麽要殺了你父親,還是要問…”


    還沒說完,被左使打斷:“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去死?”


    四耳就著倒下的樹幹坐下,絲毫沒有動手的意思。


    或者說,此時的四耳,根本不敵左使,那最後一支保命箭已經用來射殺藺雨瀟,此刻,她便是想動手,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天下,因為這天下,還需要我,我可以死在你的手中,但至少,不應該是現在。”


    “天下,哈哈哈哈……”左使捏緊了拳頭:“鷹犬閣自成立以來,殺人無數,那些人,不是天下人?我父親不是天下人?”


    四耳卻有一套自己的說辭:“若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坐上這個位置,如果是三目,別說半城人,哪怕全城的人, 他也會下手。我要這天下一統,需要絕對的權力,也需讓世人知道,我有這樣的能力。”


    “你如今請辭卸任,不就是明白了,自己不過天地間一塵埃,四耳,你不如承認,你做不成任何事情,你很失敗。”


    樹幹高枝上,藺雨瀟盤坐於此,見兩人還未打得個你死我活,不免失望,於是插話,為兩人微妙的氛圍添油加火。


    她對著走神的兄弟倆大喊:“你們的閣主可不無辜,難道你們還同情她?還想放了她?”


    右使此人單純軟弱,一直被保護得很好,他根本不該待在這滿是仇恨算計的地羅山,實在是太殘忍了。便是此時,他一言不發,倒真是被藺雨瀟說中了,他實在下不去手。


    左使道:“我乃一介粗人,很多大道理都不懂,我也無需知道什麽大道理,因為在來地羅山之前,我的領頭是一個文武雙全的豪傑,閉著眼睛跟著她就是。


    殺什麽人,做什麽事,她說是對的,那就成了。


    直到,我爹的死,對於她來說,也是一件正確的事情。這幾年的相處,四耳,你有無數次機會,告訴我們兄弟兩真相,哈哈哈,一紙家書,讓我們兄弟兩為你刀尖添血,你……”


    他越說越激動,蒼白的臉瞬間漲得通紅,額頭青筋暴起,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刻他卻顧不了形象,眼中酸澀,說到動情之處,五髒六腑疼得幾乎要炸開,最後更是一口血上湧直接噴了出來。


    頃刻間,持劍的手不穩,以小黑鴉暫時代替的四肢隨著他越發虛弱隨時麵臨著散架。


    左使站立不穩,跪倒在地,直到這時,右使才終於認清現實,連忙上去扶起自家兄長。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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