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監所解散,影響最大的卻是韓忠彥,他不像張辰、劉會、範質等人,軍監所解散後可以官複原職,他則無處可去,他原先乃是開封府推官,本來就是因為太學生兩次遊行而被問責,天子準備貶他去地方任職,隻是被韓琦的門生黨羽保下來,才調到了軍監所。


    才短短幾個月,軍監所便解散了,韓忠彥再一次走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


    當然,陳升之並不知道韓忠彥之前做著吃裏扒外的勾當,他也給了韓忠彥一個承諾,會給他安排一個穩妥的職務,韓忠彥原本並不在意,畢竟他出身不凡,有自己的老爹做靠山,任職會差到哪裏去?


    可韓忠彥萬萬沒想到,陳升之還真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這位首相利用自己的職權,徑直饒過審官院和政事堂,在軍監所解散後的第三日,便落實好了韓忠彥的新職務,河南府判官。


    這個職務和韓忠彥原來的開封府推官平級,而河南府雖然也是大宋五京,但到底比不上都城的油水待遇豐厚,這令韓忠彥頓時傻了眼。


    要知道,就算他在軍監所擔任的主簿雖然隻是一個差遣官,卻擁有十分顯赫的職權,現在卻讓他去當地方的小官,甚至還不在東京為官,一個吃慣了大魚大肉的人如何能麵對粗茶淡飯?


    韓忠彥自然無法接受這樣的跌宕,要說陳升之不是故意的,打死他都不相信,心中對陳升之的怨恨漸漸濃重。


    按照以往,韓忠彥必然會火速奔迴相州老家,尋求父親韓琦哭訴,但今日他卻有了自己的主意,隻見剛剛入夜,韓忠彥便來到了陳升之的府邸。


    不多時,大院從府內走出來道:“韓衙內請隨我來!”


    韓忠彥心情忐忑地跟隨大院向府內走去,居然讓管家來迎接自己,看來自己在陳升之心中,其實根本沒有任何地位,不過還好,畢竟肯見自己,那自己這番試探也算走出了第一步。


    大院把韓忠彥請進客堂:“衙內請坐,我這就去稟報。”


    韓忠彥被晾在客堂上,也沒有侍女給他上茶,他口幹舌燥,心中更是煩躁不已,過了好一會兒,陳升之的嗣子陳豫緩緩走進客堂,韓忠彥起身笑道:“這麽晚還要打擾陳相公,韓某愧不敢當!”


    陳豫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無需多禮,韓衙內請坐吧!”


    韓忠彥忽然明白,不是要接見自己,居然是陳升之的兒子接見自己,他頓時滿臉通紅,羞憤得恨不得鑽進地裏去。


    這時,終於有侍女進來上茶,陳豫喝了口茶,有些不耐煩道:“這麽晚,韓衙內有什麽事嗎?”


    韓忠彥半晌道:“軍監所解散了,我......我要去出任河南府判官了,聽聞是陳相公的安排......”


    “哦?衙內是來向家父道謝的麽?這倒不必,聽聞衙內在軍監所勞苦功高,這是你應得的。”


    韓忠彥驟然臉色變冷道:“我實在不想接受這個官職,還請陳相公另安排他職。”


    “這個......朝廷任官豈能朝令夕改?衙內也是官宦子弟,想必韓相公應該也教過你這個道理,既然任命已下,家父就算是宰相也無能為力了,韓衙內,抱歉了。”


    “你......”


    不等韓忠彥說下去,陳豫立刻高聲道:“上湯!”


    上湯就是送客的意思,這是要趕韓忠彥走了,韓忠彥心中又羞又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氣急敗壞地跑出了陳升之府,呸,什麽狗屁宰相,真以為自己了不得麽?與父親相比一根毛都比不上!


    這也算是韓忠彥人生第一迴,嚐到了沒有父親庇佑插手的無助的滋味,這大宋的官場到底是多麽世態炎涼!一個念頭仿佛鬼影一樣閃進了他心中,迅速長成了魔鬼,他猛地一咬牙,既然陳升之想坑害自己,那就別怪他韓衙內下毒手了!


    .......


    韓忠彥在曾公亮的府門前隻等了片刻,曾公亮的兒子曾孝直親自出府門迎接:“忠彥兄快請進,我父親在書房相候!”


    許是在陳升之府上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見曾孝直居然在大門口等候,韓忠彥終於找迴了自己高官子弟應有的待遇,感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他連忙跟隨曾孝直進了曾公亮的宅子,他們一直來到書房前,曾孝直稟報道:“父親,韓衙內來了!”


    “請韓衙內進來!”


    曾孝直一擺手笑道:“請吧!”


    “多謝了。”


    韓忠彥走進了曾公亮的書房,隻見曾公亮仍舊坐在燈下看書,不知為何,這熟悉的一幕令韓忠彥忽然想起了在相州老家的父親,躬身囁嚅道:“小侄拜見世伯!”


    曾公亮卻笑得像一條正在覓食的鱷魚,他眼睛眯成一條縫:“是賢侄啊!不必客氣,快請坐吧!”


    韓忠彥坐了下來,曾公亮笑道:“賢侄今晚怎麽想到我的府上來?”


    “啟稟世伯,小侄......小侄已經不是主簿了。”


    “哦——”


    曾公亮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險些忘記了,軍監所已經解散,是沒有主簿了,但你們畢竟都是有功勞的,卻不知朝廷給你謀了什麽高職?”


    韓忠彥半晌不語,隨後狠狠道:“陳升之......安排小侄去河南府做判官。”


    “啊!”


    曾公亮大吃一驚:“賢侄可是軍監所主簿啊,這是何等重要的職權!加上你此前本就是開封府推官,這麽一來不等同於貶官了麽?陳升之此舉這是坑了你啊!他如何能不知道你是稚圭的公子?難道他連稚圭也不放在眼裏麽?”


    韓忠彥再次躬身行禮道:“小侄也不想任此卑官,上迴世伯說,我們兩家情誼深厚,在京城世伯可庇護於我,懇求世伯幫幫小侄!”


    曾公亮好奇地問道:“你父親可是韓稚圭,你何需找我幫忙?”


    “世伯說的是,但小侄、小侄不想總麻煩父親,這些年來小侄總給父親添亂,但畢竟我已經三十來歲了,也不能一直總倚仗父親不是?何況朝堂上明暗交錯,父親在家賦閑哪有在京中的世伯看得清晰?”


    曾公亮等的就是現在,能說出這番話來的韓忠彥,才是對他有用的棋子,這可比此前那個紈絝子弟強了不知道多少。


    曾公亮隨手翻了翻桌上的實缺官名冊,點頭道:“我倒可以讓你出任吏部司勳員外郎,正好這個職務空缺,可我擔心得罪陳升之啊!他可是宰相啊!”


    吏部司勳員外郎雖然是從六品,但卻是十分重要的實權官,韓忠彥頓時心花怒放,他立馬點頭道:“小侄願意以軍監所主簿的身份出麵指控陳升之,世伯又何需懼怕他!”


    “哦?不知陳升之做了什麽不當之事?”


    “陳升之結黨營私,他與十餘人結成朋黨,反對北伐隻是他的借口,他的真正目的是阻撓天子施政,甚至想架空王安石,意圖獨霸朝堂!”


    曾公亮臉上瞬間笑開了花,又問道:“這個問題比較嚴重,不知你有什麽證據?”


    “小侄是軍監所主簿,所有的細節都清清楚楚,小侄也能提供他結黨的名單。”


    曾公亮點點頭,其實也不需要什麽證據,隻要有知情人指控便足矣,而韓忠彥是軍監所主簿,他就是最理想的指控人,陳升之就算渾身都是嘴都說不清了。


    “那我們就一言為定,事成之後,審官院會任命你為吏部司勳員外郎。”


    ......


    次日一早,一個消息便震驚了朝野,河北路轉運使韓縝棄官投敵了!他從登州乘船逃去北方,投降了遼國。


    這個消息令滿朝文武一片嘩然,一時間百官們議論紛紛。


    張辰剛到自己的官房,紀達便一陣風似地走進來:“官人,韓縝之事聽說了嗎?”


    張辰點了點頭:“剛才我在門口已經聽說了,既然他要選這條叛國之路,那也沒有辦法。”


    “如果他投降了遼國,那麽河北各州府的情況,遼國豈不是清清楚楚了嗎?”


    “所以他投降遼國也不完全是壞事,至少逼迫朝廷加強河北戰備。”


    “官人認為朝廷會向遼國索要韓縝嗎?”


    “當然會,不過我認為遼國把他還迴來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是敷衍朝廷,比如口頭上答應查找此人,最後不了了之。”


    張辰不想多談韓縝之事,便問道:“今天有什麽安排?”


    “這兩天主要整理材料,一早軍器監送來一車文書,都是各種兵器的庫存帳簿,我和楊惟至少要整理一兩天。”


    “王中丞不是說派人手給我嗎?”


    紀達苦笑一聲道:“是派來十幾個人,可都是幹苦力的差役,目前能做文書的一個沒有,聽說過些天要來幾個文案,但也不知到什麽時候去了。”


    “那就慢慢做吧!反正也不急。”


    兩人正說著,遠哥兒跑來道:“禦史,外麵有人找!”


    “人在哪裏?”


    “在大門外呢!”


    張辰轉身向大門走去,隻見大門外站在一個目清眉秀的少年,卻從未見過。


    少年走上前行一禮:“請問官人可是張辰張禦史?”


    他的聲音又細又尖,顯然是一個小內官,張辰猶豫一下,點了點頭:“本官便是張辰!”


    “這是我家郡王給張禦史的信。”


    張辰微微一怔,郡王給自己寫信?他接過信問道:“請問你家郡王是?”


    “張禦史不要問我,信中都有,小人告辭了。”小內官轉身便匆匆離去。


    張辰打開信,居然是安定郡王趙從式給他的信,這讓他略略有點驚訝,在這個骨節眼上這位老郡王找自己做什麽?


    他又看了看內容,趙從式已從房州來了東京,並約他今日中午喝茶,張辰看了看天色,時間還早,他便滿懷疑惑地返迴了自己官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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