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千茜聞言臉色一下子更白了,瞪大沁著死寂光芒的雙眼,唿吸陡然急促起來。


    她嗓音低啞,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當年二叔死得那麽突然,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現在傅司宴竟然說,二叔臨死前聯係過他。


    戚千茜內心有說不出的酸澀與難受。


    為什麽?


    二叔在生死關頭,為什麽要聯係外人,而不是給她打電話。


    難道她不值得信任,還是二叔根本不在乎她。


    傅司宴對不遠處的一個護衛招手,讓他去狄青那裏取一樣東西。


    狄青帶來的是一部好多年前的老款手機。


    傅司宴動作熟練地翻出一條錄音,點開送到戚千茜的麵前。


    聲線低沉,又富有磁性的聲音,通過手機外發響起。


    熟悉聲音語調先是急促,說了內閣的一些變動,揭露與外域合作隱藏很深的叛徒。


    戚二叔知道自己要死了,把消息傳遞給傅司宴,再三叮囑把他們一網打盡。


    之後,他的聲音漸漸變得虛弱,言語中流露出難耐的痛苦。


    “傅司宴……幫我跟茜茜說聲對不起,讓她離開戚家……”


    “戚二叔,這話不如你親自告訴茜姐。”


    那時的傅司宴嗓音溫潤悅耳,像是清泉叮咚入耳般,帶著少年感的清澈。


    戚二叔的語氣越來越弱:“我迴不去了……她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會被欺負的……”


    傅司宴的聲音還是那麽平靜:“我已經派人過去了,您再堅持堅持,隻要十分鍾救援就能到。”


    “……我這輩子護不住她,你幫我看著她,我這輩子沒求過人……”


    戚二叔好像是受傷嚴重,氣音越來越喘,言語中帶著濃濃的哀求。


    “欠我的人情可不好還,您要是不在了,茜姐會被那一家子吃得骨頭都不剩。”


    傅司宴說話的語速不急不緩,絲毫沒有對待將死之人的憐憫,顯得不近人情。


    他從始至終,都像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戚二叔那邊唿吸陡然急促,聲音極快道:“……傅少,幫我跟茜茜說聲對不起!”


    “砰——!”


    一聲槍響。


    伴隨著戚二叔的悶哼聲,他中槍了。


    接下來是密集的槍聲,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車門被人拉開的動靜,急促的腳步聲,密集的雨聲,還有雜亂的交談聲。


    戚千茜腦海中浮現出二叔被人打成篩子的屍體。


    她整個人如遭雷劈,要握不住手中的手機了。


    多年前,在雨夜等待愛人迴歸,得知愛人慘死的悲痛欲絕,再次湧上戚千茜的心頭。


    她一顆心仿佛被一隻大手緊緊攥著,痛得她連唿吸都感到疼。


    通話還在繼續。


    傅司宴沒有波瀾的聲音響起。


    “我會盡力的……”


    那是他當年對戚二叔的承諾,也是他對敬佩之人隕落的憐憫。


    錄音結束,戚千茜久久迴不過神來。


    她被汗浸濕的手心緊緊攥著手機,力氣很大,手機幾次差點滑出去。


    坐在戚千茜對麵的傅司宴,雙腿交疊,姿勢優雅貴氣,修長的手指放在微翹的單膝上,麵無表情地凝視著對麵的女人,


    “這是一通緊急衛星通訊,當年你二叔被槍殺的區域通信設施受到嚴重幹擾,根本無法向外界求助。


    傅家有全球最先進且無需信號就能聯係的高端設備,我能接到你二叔的來電,並不是他對傅家信任,而是他沒的選擇。”


    戚千茜動作艱難地抬起頭,雙眼通紅地盯著傅司宴,滿目悲慟滄桑。


    “你……你當年為什麽不告訴我?”


    嗓音低啞,哽咽,已經瀕臨崩潰的極限。


    傅司宴左邊唇角勾起一抹嘲諷弧度,腔調涼薄冷漠地問:“你給過我機會嗎?”


    他當年對戚千茜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耐心。


    自從戚二叔死後,他去找過戚千茜,兩人見過三次麵。


    前兩次,傅司宴剛提到戚二叔的名字,就被脾氣火爆的戚大小姐罵得狗血淋頭。


    最後一次,是戚千茜主動聯係她,兩人約在一家私密性極強的酒店。


    那天,戚千茜一進屋就把衣服脫得一幹二淨。


    她仿佛魔怔了一般,提出要跟傅司宴在一起,眼底的算計一清二楚。


    也就是那一次,傅司宴察覺到她已經被戚家人徹底控製。


    戚家可能察覺到他頻頻接觸戚千茜,所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


    沒過多久,外界就傳出戚大小姐對他情深不悔的流言。


    傅司宴最後一次單獨見戚千茜,被她毫無理智且無腦的行為,耗盡了最後的耐心。


    從此再不曾去“糾纏”她,徹底放手了。


    之後,他們無論是在酒局宴會上,還是在玄學界舉辦的活動中,又見過幾次戚千茜。


    偶爾看到戚千茜被人當作下賤的妓子折辱時,他都會走上前去打招唿。


    他的一聲茜姐,不輕不重的幾句敲打,能讓戚千茜稍稍得到一絲喘息。


    再多的就沒了。


    畢竟那時的戚千茜忘記了一切,把戚二叔當做仇人。


    戚千茜迴想曾經聽命於戚家,做出來的那些下作事,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她泛白的唇微動,聲音低不可聞道:“你可以選擇殺了我。”


    如果,當年她死了,也就一了百了。


    到了黃泉地府,也對得起二叔。


    傅司宴狹長漠然眼眸浮現出淡淡的笑意,嗓音涼薄無溫:“殺了你?戚家就是一群貪婪的豺狼,他們會借著你的死,從傅家身上扒下一層血肉。”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隻要傅司宴敢動手,戚家不會為了損失一顆棋子大動幹戈,但會從傅家咬一塊肉來。


    傅司宴不會在幫助他人的情況下,損失家族的利益與榮耀。


    戚千茜睜開雙眼,冷聲道:“憑借你的手段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再不濟你可以把我找個沒人的地方關起來。”


    傅司宴搖頭:“你當時體內被植入定位,還身中蠱毒,每個月要服用緩解疼痛的藥,再者,我答應戚二叔會照看你,活著總會有機會的。”


    戚千茜無法反駁,自嘲一笑:“你的照看就是看著我生不如死,當真狠心。”


    她言語中除了悲涼,沒有絲毫怨意,更多是麵對命運捉弄的譏諷。


    戚千茜知道傅司宴對她已是仁盡義至。


    他當年也隻是答應二叔,會盡力而為。


    傅司宴笑了,漆黑如墨的眼眸仿佛星辰般耀眼,也清冷惑人。


    “你如今也算是為戚二叔報仇了,有些東西不要太放在心上,徒增枷鎖與煩惱。”


    戚千茜知道這人是在隱晦的勸慰,讓她放下這些年來渾渾噩噩的所作所為。


    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在她記憶恢複後,成了每時每刻都紮心的陰影。


    怎麽可能不在意。


    那是她背叛二叔的肮髒證據。


    戚千茜一開始對傅司宴沒有絲毫怨言,因為知道他的身份與立場。


    可聽著他風輕雲淡的口吻,再看他斯文矜貴的臉上露出的疏離笑容,心底隱隱冒出一絲不爽。


    兩人相識這麽多年來,她還從未見傅司宴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他好像永遠都是這樣不動聲色,永遠籌謀得滴水不漏,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仿佛在這世間,就沒有能讓他變臉的人事物。


    戚千茜壓下心底對二叔的愧疚與思念,臉上露出一抹不加遮掩的惡劣笑意。


    “我記得你跟隱世家族鄢家的小姐早已訂婚,婚約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好像還是無法詆毀的誓言婚約,這件事你家小朋友知道嗎?”


    “蘇小姐脾氣似乎不太好,傅爺,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


    傅司宴本來坐姿挺拔,無可挑剔,自有一番清雅溫柔的君子氣度。


    聽到與鄢家的誓言婚約,他坐姿微微一僵。


    盡管動作很小,稍顯即逝,還是被戚千茜看在眼中。


    她眨了眨酸澀泛紅的雙眼,打量著麵無表情的傅司宴,忽然感到很沒意思。


    當年清貴無雙,不食人間煙火的太子爺,原來已經被人拉下神壇。


    他如今也有了在意的人,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足以表示蘇晚棠在他心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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