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進了喉嚨,夏泱泱已經擦了身子,就從容衍衣櫃裏拿了衣袍出來。


    她揀了套牙色的袍子,不過這屋子昏暗,也辨不太清。


    容衍身量很長,穿著衣服看起來腰身窄窄,纖長挺拔的一個人。可原來夏泱泱套進去,就顯出寬大來。中衣套進去,已經到了她膝上,若是再穿上袍子,怕就迤地了。


    她便尋得了一條襯褲,穿在身上,又把褲腳兒挽起,露出纖巧的一對兒腳踝。腳上卻還是光溜溜的,踩在地板上,聲音輕得跟貓兒似的。


    衣櫃裏一股淺淺的檀木香,連衣服上也染了些許。


    棉布的中衣往手裏一捏,竟然綿密細滑得像綢緞。熨貼在肌膚上,叫人舒服得想要哼唱出聲。


    「王爺,您這衣料可真好。」


    容衍黑暗中輕笑了一聲,聲音低沉:「自新帝登基,風調雨順,所以作物好;本王攝政得力,國泰民安,所以紡織娘安心織造;所以,這衣料好。」


    可惜,這好衣料卻不是人人都能用得上。


    夏泱泱也不跟他計較那些,一雙如玉的縴手,順著腰往下摸:「聽人說王爺不近女色,摸著這衣料,也就知道為什麽了。」


    幽暗的屋子裏,細細低語,不管說的是什麽,都帶了兩三分旖旎。況且,她尾音綿軟,更是有無盡的隱意。


    容衍聽見夏泱泱一聲細喘,手指鑽進了衣服裏頭,指甲刮著肩頭,然後聽見她慢聲細語地說:「這衣料子摸起來,跟奴家這身皮肉也無甚分別,奴家身上暖一些,潮一些罷了。」


    容衍眉頭一緊,脖筋微微跳了一下。


    夏泱泱不再說話,卻從容自地上撿起自己脫下的衣物,走到門邊的盆架旁,雙手一擰,就聽見水從衣物裏被擠出來,滴滴答答地響。


    容衍聽見她腳丫兒踏在地板上,到了屏風跟前兒,微潮的衣物被甩到屏風頂上,晾著。


    然後就隻有夏泱泱的唿吸聲,他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穿了他哪件衣物在身上,但是走路的時候,能聽見幹爽棉布的摩擦聲。


    迴廊上突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兩個丫鬟走到樓上,一邊竊竊私語,一邊點亮迴廊上的風存。


    夏日裏天黑得晚,所以容衍以為天還亮著。


    但是這一天,天上有雲,黑得比往常早。聽到丫鬟來點燈的聲音,容衍才想著,天大約已經黑了。


    於是他就說:「姨娘若是看不清了,可以叫人進來點上燈。」


    「奴家看得清的。」


    夏泱泱想,這屋子裏一進來就不亮,容衍到現在才察覺,可見他眼睛不僅看不見,連光也無法感知。


    她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眸,覺得有些可惜。


    容衍目視前方,坐得筆直。他一手拿著隻小小的細錐,另一手拿著薄薄的木板,誰能想到這攝政王還有做木匠活兒這喜好。


    夏泱泱走過去,把手往容衍麵前晃了晃:「王爺,您在做什麽呢?」


    容衍忽地伸出手,握著夏泱泱的手腕,把她的手壓到桌子上:「別鬧,本王看不見,所以想要試試能不能用手摸出字兒來。」


    夏泱泱低下頭,借著星光仔細一看,才知道他不是在做木匠活兒,而是在那木板上雕字。


    本來這事兒,容衍是懶得跟她講的。可是這屋子裏,現在就他們倆人,手上的活兒做得有些倦了,也不介意跟別人說說。與其是說給夏泱泱聽,倒不如說是給容衍自己聽。


    「本王攝政,總不能老是聽人家給本王念摺子。」 容衍舉起手上薄薄的木板,輕輕一吹,把木屑吹落,「所以本王把這些字兒鏤空了。」


    「那王爺現在可是能讀出來了?」


    容衍搖頭,手指頭在那木板上摸了摸:「尚且不行,本王還在試各種法子。」


    夏泱泱走過去,伸出手在那木板上也摸索著,細細密密一片,摸不出什麽來。


    「這字太多了……」 夏泱泱說,「要是隻有些圈圈點點,就該容易多了。」


    「圈圈點點?」 容衍笑著搖頭,「這字兒哪能胡來。」


    夏泱泱勾了勾嘴角,也不多說什麽。她上一個世界線裏辦了好些年學堂。聾兒啞兒瘸兒教得多了,盲兒也有。


    這事兒對這個世界裏的容衍是稀罕的,殊不知,夏泱泱在前一個世界線裏,卻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可她知道容衍對戲子心有成見,下九流的話,他怕是不會多想。


    夏泱泱收迴手,順便抖了抖袖子上的木屑。


    容衍倒是神情有變:「你穿的是本王的舊衣服。」


    夏泱泱眼睛一亮,勾起嘴唇,輕輕笑了一聲:「奴家哪好意思穿王爺還沒穿過的新衫。奴家瞧著,王爺這舊的衣袍,可就跟新的一般。況且王爺袍子太長,奴家就拿了王爺中衣穿在身上,這貼身的衣物,就更沒計較了。」


    容衍拿著錐子的手指微微一頓,劍眉輕顰——他又不是怕別人嫌棄他。


    夏泱泱壓製住嘴角的笑意,裝作擔憂:「王爺,奴家可是做了什麽不妥的事情嗎?」


    不妥,本來也沒什麽不妥。


    衣物以水為淨,洗過了就不留什麽了。


    但是容衍潔癖,他不會穿用別人的東西,別人也莫要穿用他的。總覺得好像沾染了什麽似的。於他而言,讓夏泱泱穿他的新衣袍,已經是莫大的臉麵了。


    而今,夏泱泱身上穿著他穿過的衣衫,蹭過他胸口的布帛,如今蹭在她的胸脯子上;蹭過他身子的襯褲,現在又蹭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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